<p class="ql-block">第一次見到北京故宮筒子河是一個初春的早晨,那時的我至多五六歲,囿于身材的矮小,在岸邊那堵短墻前欠腳伸頸,才看見眼前方方正正,湛青碧綠,齊胸高的那一池碧水,便有了“青青懸水”的浩大印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時候的筒子河畔是一處很隱秘的地方,路人很少,偶爾有一輛汽車到這里來試剎車,“呲呲”幾聲壓迫感很強的聲音打破了這里的空靈。父親經常騎著他那輛德國造的“千里駒”牌倒輪閘自行車馱著我來這里散心,久了,對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天,偶見兩個外地學生模樣的人在河邊盤桓并沒在意。突然間,父親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救人啊!有人要淹死了!------”他邊喊邊跨上自行車向就近的文化宮門東門沖去。剛起步,可能太急了,連人帶車倒到地上,爬起來接著跑,上衣下擺扯了一個大口子忽閃著也全然不顧。我很是驚訝,這個眼前亂形失態的人和平素儒雅內斂的父親簡直判若兩人啊。很快,被父親喚來的熱心人和急救車拉走了被救上案的溺水者。是父親去文化宮東門打電話叫的急救車。那位溺水者的同學低頭喃喃地說,“他說他會潛水的---誰知道會這樣---”在人們的一片數落聲中,父親拉著我悄悄走開了。幾年后,同一條河上又出現了一幕續集,主角換成了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幾年后,那場史無前例的運動開始了,我這個輟學少年,經常步行到景山少年宮閑逛。冬日里,為了超近,我總是穿過勞動人民文化宮,越過圍欄,走過冰凍的筒子河。那是一個寒冬的下午,天色灰暗,飄著零星的雪花。正當我騎上那圍欄的時候,一個重心不穩,大頭朝下,跌向近三米高的筒子河冰面。伴著耳邊恐怖的風聲,我真真切切聽到了自己帶著棉帽子的頭撞擊冰面的一聲悶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我漸漸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我正在被兩個戴著紅袖標的外地學生架著在文化宮的土地上拖行。“醒了,他醒了!”他們激動地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昏昏沉沉中的我甚至沒有感謝對方就晃晃悠悠走掉了。他們是誰?他們是如何把我這個失去知覺的半大孩子弄過圍欄的?他們后來怎樣了?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我再也沒有找到兩位救我性命的小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人就像一次次脫去軀殼的蟬,許多重要如身體的東西一旦舍去便漸漸被時間風化和淡忘了。成人后,我經常去筒子河,面對那高不及腰的短墻俯瞰一池弱水,“青青懸水”的浩大印象早已不在。唯獨文化宮那道生死圍欄始終高大得令我心悸,是它讓我看到了運道的因果。是忘形失態的父親撒下逢兇化吉的種子,不期然而然地讓我遇難成祥,得到同樣兩位外地學生的神佑。幾十年過去了,我始終沒有意識到這兩件事情的關聯,直到最近撰寫《筒子河》一文,從清末到民初搜索枯腸的時候,突然閃現出父親在筒子河畔那亂形失態的身影,于是頓悟:原來世道的天平從不失衡,我的命數亦非偶然,蓋源于積德行善始終是我家信奉一生的圭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啊,筒子河上的生死劫,那令人終生慨嘆的人間味道。</p><p class="ql-block"> </p>
主站蜘蛛池模板:
如东县|
许昌县|
精河县|
安丘市|
通海县|
泗水县|
岑巩县|
磐安县|
望都县|
秦安县|
丹阳市|
镶黄旗|
迁西县|
罗城|
湟源县|
永嘉县|
自治县|
泰顺县|
柯坪县|
大石桥市|
从江县|
司法|
洪泽县|
乌兰察布市|
东乌|
禹城市|
仁布县|
故城县|
厦门市|
济阳县|
河南省|
若羌县|
镇康县|
特克斯县|
黄骅市|
汤原县|
绍兴市|
隆尧县|
和平区|
白水县|
荥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