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

跑者劉楚楚

2000年除夕，天空中飄起了雪花，霧蒙蒙一片，稻田里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冰，隨著白雪的堆積，驀地，成了我們的歡樂田園，有的打雪仗，有的堆雪人，有的滑冰，即便凍得滿臉通紅，也滿不在乎。那群麻雀窩在樹枝上，或電線桿子上，嘰嘰喳喳地，吵翻了一世界。鄰居家的黑白電視機(jī)輪播播放著《還珠格格》，畫質(zhì)清晰，聲音洪亮，讓人不禁駐足觀看。那個時候，我們是湖南經(jīng)視730劇場的忠實(shí)信徒，搬起椅凳，一邊寫作業(yè)，一邊刷劇，成了常態(tài)，通常刷完劇，作業(yè)才剛剛動筆，天便宛如鍋蓋黑，父母見狀，氣得怒目圓睜，拎起棍子徑直就撲了過來，嚇得我們起飛跑，那狼狽出逃的模樣，至今記憶猶新。鄰居是一位謙遜溫和的老會計(jì)，非常好客，她會給我篩芝麻豆子茶，煮甜酒沖蛋，或者煎糍粑，倘若到了飯點(diǎn)，會給我們拿出筷子碗，吃頓家常便飯，煤爐子上煮著臘魚臘肉，再弄些菜苔，不消說，人間美味。飯飽喝足之后，我們會打彈珠，玩彈公槍，滾鐵環(huán)，亦或者烤火刷劇……在那片歡騰笑語中，度過漫長的除夕夜。 那個時候，我們基本上不落屋的！成群結(jié)隊(duì)，在外四處游蕩，整個村莊都是我們的天下，看見玩撲克的，上前拎把瓜子花生打牙祭；看見烤火的，湊過去暖暖身，再家常理短地扯上一陣；看見唱花鼓戲的，便去湊個熱鬧，朝著那三花子一頓奚落之后，就跑他娘了！看見健碩肥大的蘆花雞，當(dāng)場逮住，拔完雞毛，直接起鍋燒油，弄些姜蔥蒜，再蓋緊鍋蓋子，燜上十來分鐘，一道紅燒雞塊，新鮮出爐，把我們饞得涎水四起，后來，東窗事發(fā)，一個都沒跑脫，不僅挨了頓打，還賠了對方二十塊錢，那個嬸嬸真是厲害喲！摘她家的蓮蓬，被沒收了書包；弄了她家的蘆花雞，被罰了二十悶；拿她家的橘子，被她打著手電筒，罵罵咧咧地追了兩里地，直至摔進(jìn)水溝………生性頑劣的我們，唯獨(dú)在她身上沒沾到便宜，頗為遺憾了。 到了除夕夜，將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刻，長輩挨個給我們發(fā)壓歲錢，一塊兩塊不嫌少，五十一百不嫌多，大多都是嶄新的五塊或十塊，至于那種五十或一百，我們也沒多大的興趣，因?yàn)橐辖唬荒玫綁簹q錢的我們，會買零食，買玩具槍，買煙花或者掛炮，一頓肆意揮霍之后，就跑去娭毑的米缸，尋找吃食，對于我們來說，那簡直就是百寶箱啊！米缸里有餅干、牛奶、瓜子花生、麻辣等，翻出來的東西，都會迫不及待地塞進(jìn)口袋，直至滿滿當(dāng)當(dāng)，讓人羨慕不已。娭毑見了！不但不責(zé)怪，還會一個勁兒囑咐我們，慢點(diǎn)兒吃，別噎著了！然后又給我們篩起了熱茶。我們即興玩起了捉迷藏，她就坐在那當(dāng)兒砍柴，到了除夕，依舊有做不完的工夫，終究是忙慣了！操勞的命呢！ 到了晚上八點(diǎn)，我們一邊磕著瓜子或紅薯片子，一邊興致勃勃地看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大人在旁搓麻將，稀里嘩啦地，十分吵雜。披著圍兜子的娭毑，從柜子里拿出了瓜子花生以及糖果，倒在那紅色的喜盤內(nèi)，供我們享受，挑三揀四的我們，一盞茶的工夫，將盤子瓜分殆盡，只剩下一些歪瓜裂棗；娭毑又從口袋里摸出一踏嶄新的票子，用手指蘸著口水一塊兩塊地清點(diǎn)著，然后挨個給我們發(fā)紅包。把我們高興得手舞足蹈，抓著娭毑一頓狂親，差點(diǎn)把她吵翻了！頃刻間，火苗印在她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紅彤彤的！如今，八十六了！娭毑依然健在，口齒伶俐，頭腦清晰，靠自己的雙手，自食其力：喂雞養(yǎng)鴨，挑水砍柴，下地種菜，樣樣精通哩！如今又是一年除夕在即，娭毑做的臘魚臘肉，依然美味可口，唯獨(dú)那過年的氛圍，寡淡得如同一口嚼勁的甘蔗渣，索然無味！沒有雪花，沒有電視，發(fā)小們也各自為家，除夕，我只能去跑步，看別人是如何過年的，這樣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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