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敘事】給成長一點時間

曉黛

<h3>給成長一點時間<h3>2014、2、9</h3><h3>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臘月二十三被稱之為“小年”，這一天，我們一大家子人都是要回老家跟父母一起吃頓飯的，所以那天下午，我早早的收拾好了帶回老家的東西，準備回老家“過小年”。可是，我們正準備出發的時候，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打開一看，是班里一個叫文文的同學的媽媽。</h3><h3>快三年了，文文媽媽不知道給我打了多少次電話，每次一按下接聽鍵，首先聽到的就是她壓抑的哭泣聲，接下來，必定是對她兒子聲淚俱下的“控訴”，搞得我一看到她的電話就渾身起雞皮疙瘩。</h3><h3>然而這一次，文文媽媽沒有哭，一開口就聽得出來，她此時的情緒非常好。果然，她在電話那端喜氣洋洋地說：“代老師，我兒子昨天把成績單帶回家啦，七門課程他居然考了六百多分！這真是太讓我驚訝啦！我怎么也沒想到，這孩子還能有今天！孩子跟著您都快三年了，沒少給您添麻煩，可是我們當家長的卻從來沒有去您那兒坐坐，表示一下感謝。您今天有空嗎？過年啦，我給您買了一盆鮮花，想去找您聊聊，好好表示一下對您的謝意！”</h3><h3>我趕緊打斷她的話說，我今天要回老家跟老人們一起過“小年”呢，感謝的話就不要說了，只要孩子能向好的方面發展，就是我們當老師的最大的安慰了。</h3><h3>文文媽媽聽說我要回老家過“小年”，語氣里滿是遺憾，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等孩子中考完畢，她一定要設宴表示感謝。我模棱兩可地打了個哈哈，把電話掛掉了。謝師宴我是絕對不會參加的，一直以為，對老師最好的感謝，就是配合老師把孩子教育好，讓孩子有個良好的學習習慣和行為習慣，為將來的發展奠定良好的基礎，這豈是一盆鮮花或者一頓謝師宴能夠包含的呢？</h3><h3><br></h3></h3> <h3>坐車回家的路上，我的腦海里一幕幕浮現出近三年來跟文文斗智斗勇的事情，禁不住心潮澎湃。<h3>文文是班里一個非常懶惰而又油滑的男孩，初一入校沒多久我就發現，老師布置的作業，他總是減半完成，而且還無法保證質量。對此，我曾經找他交流過多次，但效果并不理想。有一次跟他說起寫作業的事情，他竟然振振有辭地把錢鐘書抬了出來。他說，他看過一個關于錢鐘書的小故事，說是錢先生活著的時候，很多朋友、學生向他借錢，面對伸向他的眾多白手，錢先生不借心里過意不去，借呢又沒那么多錢，于是他就采取了折中的辦法：無論誰跟他借錢，他總是減半借給人家，比如人家借一千，他就給五百。之后，人家是否還錢他也不再過問，以至于老先生去世之后，有好多曾經得到他幫助的人良心發現，跑去向他的夫人楊絳女士還錢，而楊絳卻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h3><h3>他給我講完這個小故事之后，特別特別特別真誠地望著我又說：“老師，我給您講這個故事的意思您明白了吧？不是我不想寫完那些作業，實在是老師們布置得太多了，就像跟錢鐘書借錢的人太多了一樣。我就那點課余時間，總還要吃飯睡覺吧？總得留出點時間休息休息吧？您常說，健康是第一位的，所以，總還得余處點時間運動運動吧？我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年紀大了，您不是也常跟我們說，孝敬老人要趁早嗎，所以，我還得騰出點兒空子去看望一下四位老人啊。還有，我爸爸媽媽在市場上做小本生意，天天忙得焦頭爛額的，家里的衛生根本就顧不上清理，我總不能看著家里臟得像豬窩一樣不管呀。加上我本來寫字就慢，而且腦子又笨，我怎么可能寫得完那么多作業呢？這事其實不怪我的，真的老師。”</h3><h3><br></h3></h3> <h3>他掰著指頭條分縷析，理由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他的表情異常誠懇，搞得我恍惚之間對他充滿了同情，以為自己冤屈了他。這樣的交流過幾次之后，我突然發現自己上了他的當，每次都是被他這理由那理由牽著鼻子走，弄到最后，好像錯了的不是他，而是布置作業的老師們。<h3>正面交鋒過幾次之后，我心甘情愿地敗下陣來——他的理由太多了，太充分了，充分到你由不得不同情他，由不得不原諒他一次又一次寫不完作業。一個學期很快過去了，文文依然我行我素，沒有任何的改變。我有些灰心了，我想，對于這個懶惰得比豬八戒還可惡、油滑得像泥鰍一樣的男孩子，我就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教育他的法子來了。我決定不再管他，讓他沉浸在他的無數條不寫作業的理由中自得其樂算了。</h3><h3>可是，新學期開始沒過幾天，他的母親便哭著給我打電話，說她兒子簡直沒辦法管了，你讓他寫作業，他就說要幫家長干家務，你讓他干家務，他又說要去看望爺爺奶奶，你讓他去看望爺爺奶奶，他又說得去跑步呀，中考體育占六十分呢，你讓他趕緊去跑步，他又說，還有那么多作業沒寫呢，要寫作業呀，沒時間呀……家長要是多嘮叨兩句，他把書本一丟，干脆趴到電腦上玩游戲去了，你把家里的網線拔掉了，他就找出家長廢棄的舊手機，拿到修理店里修理修理，湊合著用手機玩，你要是跟他動點硬的，他就哭著跟家長說：你們還指望我長大了養你們的老呀？你們現在逼著我這樣那樣，都快把我逼死了，將來還指望我養你們老嗎？</h3><h3><br></h3></h3> <h3>“代老師，你說我該怎么辦呢？我真是從心里不想要這個孩子了，如果誰家稀罕的話，我把他送給人家算了，他太難纏了，我……”他的母親說著說著又哭出聲來。<h3>文文母親的哭訴讓我怒氣沖天之余，也引發了我的好勝心，從教二十多年了，什么樣難剔的刺兒頭我都見過，但是，像文文這種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冥頑不靈的小東西，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倒是要跟他較較勁看看，到底誰笑在最后。</h3><h3>此后我就格外地留心文文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經過一個多月的觀察，我發現這小子雖然懶惰加油滑，可他有一樣好處，就是人緣非常好，班里的孩子們都非常喜歡他，原意跟他交往。我留意了他的這一優點之后，并沒有急著去找機會表揚他，而是拖延著時間找時機整治他。因為對于有些孩子來說，帶有討好性的表揚在他那里得到的只能嗤之以鼻，換言之，他已經千錘百煉刀槍不入練成了“精鋼不壞之身”了，表揚也好批評也罷，對他來說僅僅只是“毛毛雨”而已，根本不起作用的。</h3><h3>終于，整治他的機會來了。</h3><h3>每年的五月份，學校都要發展一批新團員，而我們班的團員選拔都是同學們投票產生的，我從來不加干涉。這一次新團員發展，我仍然采取了這個辦法。</h3><h3>那天下午第四節課，班長將同學們的投票收集起來，按部就班地找了幾個同學唱票，幾個同學在黑板上計票。亂哄哄鼓搗了半節課，投票結果出來了。我一看，文文的票數居然排在第一位上！看來他的人緣的確不錯。我瞇起眼睛望著坐在位置上搖頭晃腦得意洋洋的文文，出其不意地宣布了一條新的規定：本次新團員發展，同學們的投票占三分之一的分值，另外的三分之二由所有的任課教師和家長分別量分！我的新規定剛宣布完畢，文文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嚷道：“這不公平呀老師，上一次發展團員就是同學們投得票呢，怎么這次要加上任課老師和家長量分了？”</h3><h3>我忍著心里的笑意，以其人之道海之其人之身道：“我也覺得這不公平呀，可是最近學校里成立了班級教學管理共同體，規定所有的任課老師都要參加班級管理呢，而且我們學校還成立了家校管理共同體，家長也要參與班級管理呀，發展新團員這么重要的大事，怎么可以不讓任課老師和家長參與呢？哎呀，你是不是覺得任課老師和家長會不認可你呀文文？不過，我覺得貌似沒什問題呀，就算你平時不寫作業讓任課老師生氣，可是你的父母總不會阻礙你入團吧？如果你的父母覺得你夠一個團員的資格了，即便任課老師不同意，你仍然可以得到三分之二的分值，被評為新團員還是有希望的嘛！”</h3><h3>我一邊說，一邊瞟著文文的臉色，我看到他的臉色開始通紅，后來就變得灰黃了。</h3><h3>那天下午，我給文文的母親打了電話，將發展團員的事情跟她做了交流，最后我們達成一致意見：本次團員發展，暫時不給文文機會！</h3><h3>就這樣，文文盼星星盼月亮期待已久的新團員中沒了他的名字。新團員入團儀式舉行的那天，我發現文文整天都心神不寧神思恍惚。</h3><h3>這件事過去之后，文文的作業開始寫的認真些了，但是，除了語數外三科作業之外，其他科目的作業仍然不做，小組長檢查政史地生的背誦情況中，他的大名仍然被寫在“沒有背過”一欄里。看到這種情況，我決定再給他下一劑猛藥。</h3><h3><br></h3></h3> <h3>新的學期又開始了，我宣布了新的學習小組獎勵辦法：如果本組內有一位同學作業完不成一次，扣該組成員每人量化分五分。接著，我又調整了小組組合辦法：組長由老師指定，組員則由組長自行選擇，當然，這得事先將所有的同學按照ABC分出類別，每個小組每類同學中只準選擇一個。標準制定出來之后，我旁敲側擊地對那些組長說：“這次的獎懲機制向著作業的完成情況傾斜了不少，你們選擇組員的時候，可不能只重感情哦。”那些小組長都是非常聰明機靈的孩子，他們當然明白我話中的意思。<h3>結果，文文被這種“優化組合”的方式拒之門外，沒有一個組長原意要他入組！</h3><h3>那天下午，文文找到我哭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淚。我安靜地看著他抽抽搭搭地哭泣，等他哭得差不多了之后，我問他：“你有沒有分析一下，那些組長為什么都不原意要你呢？”</h3><h3>“這還用問嗎？他們都怕我寫不完作業受拖累唄！”文文說著，淚水又流淌下來。</h3><h3>“這不結了？不就是寫作業嘛，大家都能保質保量的完成，你站起來不比別人矮，躺下不比別人短，為什么就寫不完作業呢？我給你兩周時間，如果這兩周之內你能按時完成作業，我保證組長們搶著要你入組！”</h3><h3>那兩周，是我頻繁跟文文碰面的兩周，文文每天的作業都要先交給我檢查。開始兩天，他的作業寫的特別潦草馬虎，我提醒了他之后，他的字跡有了很大的改變。后來，他媽媽打電話告訴我說，文文那些天每天寫作業都要寫到夜里十點甚至十一點。</h3><h3>兩周過去之后，文文不原意寫作業的毛病基本得到了糾正，他也順利地被組長組合入組了。</h3><h3>這之后，我只要抓住機會就表揚文文，尤其是他的好人緣。我還承諾，只要文文能堅持下去，下一批團員中一定會有他的名字！</h3><h3>文文整個兒變了樣，上課不再歪坐著，下了課也不再跟同學瘋鬧。任課老師們一致反應，文文有了巨大的變化！學期結束的時候，文文的成績突飛猛進，由班里的待優生趕到了中游水平。我跟他說，繼續這樣努力下去，考個重點高中根本沒有問題！</h3><h3>進入初二下學期之后，文文更加努力了。新一輪團員發展的時候，我跟同學們提議：這一次投票文文除外，因為他的表現已經證明，他可以作為一名合格的團員直接入團了！對于我這個決定，同學們報以熱烈的掌聲。</h3><h3>那一天，文文又哭了，文文的媽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也哭了。</h3><h3>車子行駛在回老家的路上，窗外閃過一片疏枝橫斜的樹林，幾棵小樹因為臺風的緣故傾斜了身子，長得很不像樣子。有個老頭傴僂著腰身，舉著一把砍刀吭哧吭哧地砍伐著那些小樹——這些小樹大概難逃被當作木柴燒火的命運了。可是，如果用沙袋在它們的根部扶植一下，或者用木棒支撐一下它們彎斜的身子，它們其實還是有機會長成參天大樹為棟為梁的。只是，這需要時間。</h3><h3><br></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