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驛道遺珍官田寨</b></h1><b><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陳寶榮/原創</b></h1></b> <h3> 寨曰官田,狀如小城,坐西北向東南,倚海豐東都嶺奔馳之氣勢,扼平安峒之峪口,以方正的圍墻、錯落有致的巷道和隱忍的寨門,布建在梅隴平原北邊的茶園山麓,收納溪澗涓涓之水,成就古代經濟文化溝通的驛站。而今,炊煙斷落,草木枝葉擇披墻頭,仍然流傳著官兵、盜賊、庵堂與虎的故事。</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1、寨之緣起</b></h3><h3> 海豐縣境名曰“官田”的村寨,黃羌兩處,平東和梅隴各一處,詮釋了王朝屯田與軍事給養的來頭,散發著刀劍寒光及禾鋤稻香。<br> 官田制起于秦漢,官田屬朝廷及各級政府組織所有,是國家稅賦財政的主要來源。海豐什么時候開始有了官田?難以考證。直至明朝,官田始見于縣志。朱氏立國后,為強兵護國,整編軍隊,在全國各地設立了相當軍分區的單位叫“衛”,衛官為指揮使,正三品銜。衛以下轄有千戶所、百戶所、總旗及小旗等,各衛隸屬五軍都督府和兵部。同時,為恢復戰后生產力,朝廷實行薄賦輕徭,并總結歷代屯田經驗,采用“寓兵于農、守屯結合、兵士世襲、家眷隨軍”的制度,解決戎邊軍隊后勤給養問題。<br> 明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海豐設立碣石衛,撥官軍5600名,分置九千戶所,設24屯,每屯112名軍丁,每個軍丁授田一份,由官府供給耕牛、農具和種子,并按份征糧。驛道交通沿線也駐有軍戶,特別在要沖之地,設堡軍屯田。<br> 梅隴官田寨是否歸屬24屯之內?當地相傳官田寨屬于大安租。明嘉靖版《海豐縣志·屯田》有載:“左千戶所屯田三:大安、賴僧、黃塘。”此“大安”遠在坊廓都(今屬陸豐),難道各屯官兵取得營業執照之后,可以跨區域經營田地?官田寨是否向大安屯交租?不得而知。而官田寨附近,也曾有“黃塘”舊名。<br> 在官田寨采集的兩則傳說,顯然關聯了兵事賊患的訊息。其一,兵荒馬亂的年代,有小隊官兵押送一批朝廷的金銀經過海豐平安峒,被一群草莽英雄劫持。官兵見對方人多勢眾,無法抵抗,想到亂世當頭,丟了金銀回去定是死路一條,于是乞求留下活命、縱然在這里做牛做馬也行。后來,英雄們利用所劫的金銀在楊柳埔附近建設圍寨,茍且偷生的官兵解甲歸田,與當地人結婚,自然也變成村民了。<br> 其二,明代下葉,通往平安峒叫“雄雞拍翅”的地方曾經有過一座小村,隱居著一位善使虎叉的武林高手叫劉建動。一天傍晚,三名過路行客途經村東馬地峽“殺人窩”之時,遭遇一股山賊伏擊,隨即高聲呼救。劉武師聽到叫聲,迅速召集16名村民攜帶棍棒馳援,經一番迅猛搏擊,擊退賊人,保住了行客安全,并把他們接到村上酒肉招待。翌日,劉武師護送他們過羊蹄嶺。離別時,領頭行客拿出了金銀相報,劉武師婉言謝絕。行客感激地說:你們住的地方盜賊出沒,十分危險,需要擇地建寨自保為妥。<br> 說者有心,聽者無意,次年領頭行客帶領一班人馬回訪,奉獻規制圖紙和資金,擇取馬地峽東南方一處叫“龍過頸”的吉壤囑咐村民建設圍寨。同時,幫助劃撥鄰近官田給村民耕作而不用交租,以續日后發展。原來領頭行客為朝廷欽差大臣,因上年微服巡察民情之時,經過馬地峽遇劫獲救,故返回感恩。數年后,村民按圖施工,建成今之官田寨。</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2、由驛而寨</b></h3> 建寨傳說是民間津津樂道的“盜義”或“道義”,而相應的建寨記載煙沒在歷史深處。在生產力水平不高的年代,建設這座寬大的圍寨,畢竟需要巨資承攬,非一般民力可為。況且,寨名曰“官田”非同小可,天朝一統的年代不敢亂蓋。<br> 事實上,官田寨的建設與驛路交通密不可分。溯及西漢時期,南越國變亂,路博德、楊仆兩位將軍南征,閩越王派兵助攻,鑿開羊蹄嶺前往番禺的粵東通道。東晉咸和六年,海豐建縣,驛道交通開啟,但縣境廣闊,驛站管理處于松散狀態,常以庵廟代驛,役務由地方保甲負責。宋紹興廿八年(1128年),福建侯官進士林安宅任廣東轉運使(相當于省長),親臨潮惠兩州視察,創蓋鋪驛,修路植木,引導鄉民移居邊道。海豐縣令陳光積極響應,主持改造大蹊嶺、羊蹄嶺,并唱置專職鋪兵,減免百姓接待之役。此間,驛傳機制固定下來,驛站成為專供官方傳遞文書、或給軍事情報人員和來往官員途中食宿及換馬的場所。其時,海豐驛站建在何處?典籍缺失。<br> 明代洪武年間,海豐建有“南豐”、“平安”、“東海”三馬驛,下設41處郵遞鋪舍。其中平安馬驛在梅隴官田寨西側數里,為驛丞彭以德創建,正統年間遷改茶亭鋪,后因厄于虎,復徒故地,嘉靖九年知縣陳一善改建。馬驛舊址具體位置在哪里?一說在楊柳埔平安塘石橋附近,一說在平安峒農場象嶺烽燧故址下面,兩者均在十里之內。<br> 查閱舊圖,南豐驛西行平安驛,在今梅隴地界有小液、隴春、王化、味田、茶亭、平安、楊桃嶺(即羊蹄嶺)七鋪舍。官田寨在梅隴平原北側山畔,梅隴平原因地屬楊安都(相當鎮級建制)而古稱“楊安平原”。其時,楊安平原尚是大片鹽堿灘涂,聚落主要分布在靠山地帶。清康熙五十七年發生“三個涌蓋梅隴”的海嘯事件之后,朝廷斥資投建楊安堤圍(今東關聯安圍前身),圍內土地逐步淤積,漸而淡化為楊安平原,遂后有了“楊安熟、海豐足”的豐糧諺傳和新立村莊。按乾隆版《海豐縣志·都里》記載,當時平安峒入口已經有了平安、官田、三山、新寮、味田、孔子門等村寨。<br> 明代衛所制度確立后,驛站增加了遞運項目,承擔預付國家軍需、貢賦和賞賜之物的功能。古代海豐鹽業興旺,宋朝有古龍、石橋兩大鹽場,部分海鹽銷往湘南、贛南等內陸地區,為朝廷提供源源不斷的鹽稅。明嘉靖年間,倭寇峒賊橫行沿海地區,為維持平安驛的正常運作及軍事給養,并給鄰近居民提供庇護場所,官方在平安峒入口聯通羊蹄嶺、雙宮嶺、東都嶺的要沖地帶建設寨堡烽燧,設汛屯田,并置倉庫驛居,這所寨堡曰:“官田寨”。<br> 自此,官田寨成為潮惠驛道上一處集合軍事防御和提供人間溫情的據點,常常有官兵、行商或役夫投宿其間。虎患嚴重之時,行人在官田寨集中結伙之后才能進入平安峒上羊蹄嶺。明末,崇禎帝在大臣建議下廢除驛站,官田寨軍屯亦走向解體,經營模式演變成為召集群眾承耕官田,征納租銀和給軍濟運。清代,隨著梅隴平原海水消退,駐兵主要分防羊蹄嶺汛和后門炮臺。<br> 寒暑易節,時空更替,官田寨留下了劉、林、葉、沈、彭、羅等姓氏居民的履跡。明弘治年間,吉水籍劉員山、劉厚山及族人從海豐謝道山移居官田寨;明萬歷年間,林敬泉攜眷從東莞茶園落居官田寨,后遷往西北方向的新寮寨。清康熙初年,平安峒清水坑羅公與官田寨劉公結拜兄弟,劉公見羅公出入平安峒艱澀多虞,故邀請羅公舉家遷到官田寨創業。經查,羅公為平安峒清水坑十三世祖羅日尚。數十年后,其侄元榜亦舉家來匯。這些居民在兵禍賊患與天災饑饉的抗爭中不斷磨礪、融合與發展,留下了習武強身、崇尚大義的風氣。<br> 時跨民國,官田寨卷入紅色革命。1925年,在農會長羅佛鑾的帶領下,大多數村民參加農民運動,參加農軍,留下了羅佛鑾、羅并、羅守藍、羅壯英等革命烈士的光榮事跡。抗日戰爭及解放戰爭年代,官田寨以獨到的位置及圍障常常留駐游擊隊,卓洪、黎連平、吳堅等革命志士在官田寨黨支部書記羅覺的掩蔽下開展地下活動,因而曾經被歹人告密。有一次,國民黨地方部隊來圍鄉,擄去12名村民,因不愿供述實情而被押往梅隴墟田腳徐村附近全部槍決,留下了慘痛記錄。<br> 新中國成立后,百廢待興,政府在楊柳埔采錫辦廠,官田寨村民多去務工,積攢了一定的物質基礎。1971年,寨西建設平安峒水庫,清水坑羅姓后裔全部遷出峒谷,移居官田寨及三山村一帶,劉羅兩姓成了這里的主流居民。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人口增長,寨內日見逼仄,劉羅兩姓陸續遷出寨東南建立新村,老寨沉寂下來。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3、寨之玄機</b></h3><h3> 羊蹄嶺東行平安峒,不時見到藤蘿覆蓋的小村殘跡。從瘦牛母山與象嶺間的驛道下行,跨過五洲石橋故址,過外馬地峽,向東遠望峪口一座聚落,那是銘刻農耕芳華的官田寨。<br> 走過平安峒水庫邊緣,驛道時斷時續。數里后,穿過伯公廟后的果園,是聯接平安峒與楊柳埔的平安塘橋。橋面全長五米,由兩塊花崗巖石板鋪陳,1841年梅隴歸豐籍慈善家林格(州同銜)創建,原為三板。正值枯水時節,石板橋架在引橋護墩上顯得高懸而堅實。橋下坑溝,布滿黝黑錚亮的鵝卵石,粘附錫礦底色,浸染礦工血淚。<br> 過橋之后,驛道路面零碎,許多石基在那個時代被挖走,砌入礦廠宿舍。古時,這一帶人馬聲聲,是進入平安峒的門戶,唐宋時代這一帶曾經建有一座庵驛合一的觀音廟,清乾隆縣志記載為“平安庵前埔”,且記載明崇禎年間有一名虐母的不孝子途經庵前埔被虎叼走的故事。現在,重建的“觀音古廟”曰始創于“民國十六年”,這著實不合情理。<br> 觀音廟往東的小山窩,有大庵堂故址,柱石磚瓦或埋沒地下,踩在上面一跺腳就會嗡嗡回音,這里是否曾作茶亭鋪?再行,是山丘環繞的“殺人窩”,確是容易埋伏盜賊、殺人越貨之地,故有了毛骨悚然的聲名。二里開外的山埠是官田寨,在地廣人稀的古代,如何夯筑成寨?十幾年前我們已經牽掛這里,且作幾次專門踏勘。<br> 灰沙夯筑的圍墻,曾經挺撥壯實,而今皺褶班駁,軀殼齒暮,有的生長雜草荊蕀,有的包裹樹根灌木,普遍殘高3米至4米,厚0.52米。繞行一圈,進入圍寨前門,并不能直入寨內,須經四周壁立的陽井,然后左拐90度角進入半園形拱券門洞,才通向寨內西北走向的中心街。這內外門設置的陽井有如小小甕城,看到近5米高的墻上設有瞭望口,我相信上面曾經搭架石板,抑或有過巍巍屹立的敵樓,昔已坍塌。陽井東北面墻,原來有嵌入式神座,敬奉城隍老爺,與方形外門一同朝向西南方,今神座轉移墻外正面,起墩臺與天神一同崇祀。<br> 步入中心街,踏著低于兩側房屋巷道近0.5米的石板路面,穿過后門去觀察,我們讀懂了圍寨創建者把控地理環境的初心。水是建城筑寨的要義,這里處于山區與平原的過渡地帶,善用水,用好水,是寨子長盛之源。來自東都嶺、尖峰山、棺材坑的溪流看似溫柔,汛期卻無比暴戾。所以,先民在疏浚寨后東側的溪塘之后,引流進入后門旁邊的儲水池,然后再導入后門樓門洞水池,分導中心街兩側水溝,最后通向寨前,合流出三山及下港奔海而去。這種因勢利導的水利工程,一攬子解決了飲用、洗漱和消防用水問題,少了居民的水患記憶。昔日,寨內聽潺潺流水,寨外聞瓜果飄香,一派美麗景象。<br> 看完水流系統,看建筑設置。從正門進入中心街詳細踏勘:左右邊各置12條巷(右邊有一條狹窄的隔離巷不能行人),除了第6巷稍寬、與中心街形成十字街以外,其他巷道并非橫向相對,而是呈不對稱形態。寨子內圍,長106.2米,寬96米,占地面積10195.2平方米,共建房屋80余間,因久無修繕,逐步塌頂,稍為完整的是中心街盡頭的二層神廟。進入神廟下層門洞,踏上石鑿樓梯上到頂樓,正面墻壁有用紅紙張貼著諸神名列,一切崇古的訊息均入耳目。下層門洞是過道,地上保存著入寨水池的陳跡。<br> 二層神廟背面是后門樓,頂部不知何時塌落,窺其規制小于正門樓,門框也略小,但外門與正門樓外門形成互逆之勢,朝向東北,這在粵東古寨建置中十分罕見,不知深藏什么風水玄機?數十年前,后門樓的外門被村民填塞,據說為了避免官訟而為之。如今,后門樓殘址有半截沉降在泥土之中,應為地質松軟的緣故吧。除了前后門樓,前后圍墻也曾經設置高聳的馬面敵樓,彼此形成犄角之勢,防衛甚為嚴密。惜今天都已經塌陷,很難判斷原來的模樣了。物質匱乏年代,圍寨是否如傳說那般因恩公的報答而一蹴而就?<br> 官田寨的神秘之處,還有“暗柜”(夾層暗墻)和地下通道設施。曾有村民發現一只赤麂闖入寨內而緊急追趕,它竟然鉆入羅氏宗祠偏房糧倉一處地道入口,村民跟著爬行一段距離之后,因里頭太黑而放棄。這是否意味著,官田寨一旦遭遇敵軍圍城斷糧,可以順著地道逃往寨外呢?<br> 另外,官田寨供奉的社神值得考究,那是解讀人文地理的載體,積聚著深厚的民俗涵養。正門敬祀的城隍爺與天神,包羅天地日月,祈禱風調雨順,是民間普遍崇拜的神祇。東面圍墻靠近溪汊,植被豐盛,敬祀著水仙老爺、財帛星君、松公老爺,為水體、財富與環境的守護神,反映了先民對幸福生活的美好寄望。后門樓敬祀的協天圣帝、關平老爺、周蒼老爺,是千秋忠義的象征;神農帝君為農耕始神,與官田的滋養息息相關;天后圣母說明了官田寨離海不遠,溪流通達大海;至于馬草君神位,最有意思的了。查閱海陸豐神譜,暫且發現甲子城也有這位尊神。<br> 馬為古代最常見與威靈的交通工具。近有千年驛道及平安馬驛,先民見慣了南來北往的客人,聽慣了馬蹄聲聲。騎馬或養馬人,經常落腳官田寨,奉馬為神。寨內敬祀的“馬草君”神位,有如管理馬匹的馬祖,書載:“凡營伍及武職有馬差者,畜養車馬者,均于二十三日以羊祭之。”或許,過去許多時候,平安馬驛的官員攜眷居于寨內,亦是遺存“馬草君”神祗的緣由。<br> 回顧羊蹄嶺驛路東行,四個烽燧遞次而來,官田寨正好在平安峒入口。而這一帶的物象故址,已然勾勒出海防與陸路的防御景象,隱約地告訴了人們有關官田寨的重要地位。當然,這一切只是依據考證的邏輯推理,真實的秘密或許刻錄在地下的碑記,還需要借助考古發現。而隨著南粵古驛道的開發和鄉村旅游的興起,相信會有越來越多的專家學者及普羅大眾前來探究官田寨的特殊身世。</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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