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1）</h3><h3><br></h3><h3> 晚年父親有個習慣，經常趴在窗前往外凝望……</h3><h3> </h3><h3> 過一陣子就自言自語道，文閣（姐姐名字）該來了。</h3><h3> </h3><h3> 零六年，母親癱臥在床，父親有病，全家商定由我來伺候雙老。姐姐隔三岔五來看望父母，帶來父母愛吃飯菜，洗洗涮涮一忙就是一小天。</h3><h3> 姐姐很孝順，其實她也六十多歲了，來一次都要步行往返五六里路，也很辛苦。窗口前方不足百步，恰是姐姐來時必經之地。</h3><h3><br></h3><h3> 原來父親每天是在盼望姐姐。</h3><h3><br></h3><h3> 而每次姐姐離開，父親照舊趴在窗前，輕輕擺動右手，目送姐姐。</h3><h3><br></h3><h3> 太熟悉這場面了，熟悉的如每天仰望天上云開日出，熟悉的如仰望空中月亮閃亮寧靜，熟悉的如仰望大山一棵不老松肅然蒼翠。</h3><h3><br></h3><h3> 太熟悉這場面了，不曾改變。有一種情景模式叫倚在窗前的牽掛。</h3><h3><br></h3><h3> 如今想起來心潮難已，百感交集。</h3><h3> 父親趴在窗前的背影令我酸楚。</h3><h3><br></h3><h3> 濃濃父女情，溢于言表。</h3><h3><br></h3><div> 這條橫貫東西馬路的中間道口正好能望見父母原居住房屋的窗口，如今再從這兒走過，我不忍直視……</div><h3><br></h3><h3> 那天很冷，天飄著雪花，北風颼颼，那是嘎嘎冷，父親還是趴在窗前，我以為姐姐不會來，但也沒叨擾父親的凝望，也許這世上，對于一個行動不便的老者，唯一不能阻止的就是對兒女的牽掛。</h3><h3> 少頃，父親叫我給姐姐打個電話，這大風小腳天氣，就別來了。但是不久風雪中還是看見姐姐模糊的身影。推開門時，我看見姐姐膝蓋處有絲雪痕，姐姐示意我別聲張，我知道姐姐摔了一跤，不想讓父母擔心。</h3><h1><br></h1> <h3><font color="#010101"> （2）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那年妺妺聽信了萬里造林集資的謊言，經過一番親情大動員，沒人響應。不用尋思，最后落入“圈套”的還是父母，為妺妺籌集了三萬元，自然有來無回。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兒女要干的事，父母的幫助沒有二話。父母最易被兒女或淚眼婆娑或花言巧語所說服。即便是上兒女的“當”父母表現的總那么心甘情愿，他們覺的值。 現實中有多少父母對子女搭上了一切，兒女賺了全部。只是沒人知道如何去還。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我怎么會欠父母的呢？這時當下不少人的自定義，設置的理所當然。</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妺妺免不了落個大家埋怨。母親沒有過多指責，但節省一輩子的母親，想讓她不嘮叨幾句很難。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倒是父親很能沉住氣，同樣的話到他嘴里就簡單多了:“別難為良閣（妹妹名字），也不是故意的，這事到此為止，以后大家甭提了。”</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父親一句話打發了滿屋怨氣。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妺妺在外虧空的心，在家得到溫情補償。也許能接受兒女錯誤的只有父母，別人都不能。</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為什么說家溫暖，家能接受你全部不是，承擔你釀成的一切苦果。家用語言擁抱著你，因為父母說的話，別人說不出。</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很少有過抱怨，做為多年的小學校長，即使在他人生最艱難最慌恐的那個年代也從沒掉過眼淚。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不難為兒女，家里人不彼此為難，這是父親始終堅守的家風底線。如果不是母親摔倒致癱，八十多歲母親一直自己做飯，哪還有兒女來伺候的份。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妺妺后來還是湊錢還給了父母。盡管上過當，妺妺愛輕易相信別人的毛病難改，一次在火車上經不住別人忽悠，又花了二百多元買了兩瓶藥帶給父母，我自然不敢給父母吃這種江湖神藥，偷偷扔掉。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父親病危時，我給遠在深圳的妺妺打去電話，緊趕慢趕妺妺還是沒趕上父親等待老閨女的目光。往往有多少生命最后的期待與你擦肩而過……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你在，我離的很遠。你等待，我來的太晩。</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唯剩下妺妺淚花如雨。</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母親病危時，我又通知了妹妹，使妺妺有了短暫十幾天伺候母親的欣慰。妺妺說，謝謝二哥，給我這個機會彌補沒趕上父親的最后時光。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我說，這個機會不是我給的，是母親拼干最后一滴血為你爭取的，是愛你的父親在天不息之靈。</font></h3> <h3> （3）</h3><h3><br></h3><h3> 父親一生沒留給我們什么。</h3><h3> 致力教書育人四十載，臨秋末晚父親定居在哥哥家，有天父親屈指一算一生搬了七次家。按資歷他本可以向組織上申請住房，但是，他沒有。</h3><h3><br></h3><h3> 我太懂父親了，就他這秉性，張不了這個口。</h3><h3><br></h3><h3> 從此，我也懂了，這一生為什么那么象你。</h3><h3><br></h3><div> 做為建國前參加工作的離休老干部，他享受百分之百醫藥報銷，但平常我給他買藥必須是他指定的，不能額外，他不想讓家人沾他的光，沾國家便宜。</div><div> 清理父親遺物，我發現有一包十余支用過的油筆鋼筆，父親離休后受聘從事多家機關單位的檔案整理工作，大概這是父親唯一帶有公家痕跡的東西。</div><div><br></div><div> 那年父親隨同老干局組織的泰山游，回來時帶給我一塊重達近十斤的橢圓形泰山石，他不知在哪得到的信息說枕石可以改善睡眠，養血安神。他說，這東西對腦子好。</div><div> 千里迢迢為塊石，我當時不以為然，也沒有與七十多歲父親帶著近十斤石頭一路上如何風塵仆仆歷經顛簸相聯想。父親沒有在意我的不屑，叮囑我一定要試試看，不行就扔了。現在想想當時父親千里帶石何等不易，同吋也對自己待父親的輕率感到懊悔。</div><div><br></div><div> 對父親我總是直接表達著喜怒情緒，再比照父親對我說的話如此婉轉，雙方考慮彼此感受的態度立見高下。</div><div><br></div><div> 想想，細想想，我和父親不是隔著年代的淺薄，而是差著情感的厚度。</div><div><br></div><h3> 如今我依然保存這塊不同尋常的泰山石，保存著父親沉甸甸的愛。</h3> <h3><font color="#010101"> （4）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父母一生從未吵過架。</font><span style="color: rgb(1, 1, 1);">父親讓著母親的嘮叨。 父親有著小溪般性格，遇直則順，遇曲剛彎，處理再難的事兩老的對話也碰不出火星四濺。這日子也過得平平整整。</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 1, 1);"><br></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母一生偏愛吃地瓜土豆，生活儉樸，歲月清淡，省下自己的現在供養兒女的未來。</span></h3><h3><font color="#010101">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八十七歲的父親過世后，僅相隔五個月，九十歲的母親也著急忙慌追隨而去。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一次，病中父親沒有叫我，自己攙著癱瘓母親上衛生間，步履蹣跚，顫顫巍巍。這畫面感太強烈的扎心，多少年后我不能忘卻始終縈繞在心頭。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人間大愛莫過于此。</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但父親也會悄然倒下。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有天我上街，母親打來電話，說父親坐在地上爬不起來。我匆匆趕回家，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父親寬厚壯碩的背影，默默坐在地上，似乎在想著什么，一切顯的很安靜。</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費好大力氣才將父親扶起，從時間判斷，父親坐在地上足有一個多小時。一百八十多斤的父親蜷腿坐著，一定很難受。父親在多處學校工作過，每逢周日騎自行車回家，遠的學校有六十多里。如今那個強壯</font><span style="color: rgb(1, 1, 1);">的父親那雙能支撐全家操勞一輩子的臂膀，此時竟不能支持自己站起來。</span></h3><div><font color="#010101"><br></font></div><h3><font color="#010101"> </font><font color="#010101">父親沒有遷怒于我，也許他一生趟過的坑坑洼洼太多，這已不算什么。</font><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我很內疚也心酸，淚水沖撞著眼眶，沖撞著我的過失，這起碼先讓我內心好過一點。</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父親真的老了，盡管后來安了心臟起搏器，也鼓勵不了父親再健康一回。</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 1, 1);"><br></span></h3><h3><font color="#010101"> 我以后再不敢輕易走的太遠 ，我也漸老，經點事就 心生膽怯。打那以后，再看父親背影，很單薄。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因患有多種疾病父親經常便血，醫生叮囑要多吃流食，父親常感饑餓，患有輕微老年癡呆的父親住院間忍不住饑餓竟找醫護人員要吃的，我當時感覺此時的父親就象個孩子。</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病情，囂張的象一個打手，在不斷地嘲弄和打壓父親的尊嚴。</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可憐病中的父親，我感到老爺子有一種莫可名狀的孤獨。</font></h3> <h3> （5）</h3><h3><br></h3><h3> 早在十幾年前，父親曾對我說:“我一生按規矩辦事，工作中難免會得罪人，前幾天有一位我沒給他辦過事的人看我的眼色覺得很不友善。”所以父親特意叮囑我:“百年后，立碑別寫真實名字，寫我的別名。”</h3><h3> 我明白父親的意思，但當時沒在意，不至于吧。覺得父親的擔心有點多余。</h3><h3> 父親身體一直很好，八十多歲還能騎自行車。他說:“我能活一百歲。”但病來如山倒，不論你是誰。</h3><h3><br></h3><h3> 父親曾住院十幾次，以往很不情愿，但這次他主動穿上鞋子，收拾妥當等待。也就在此時，父親一口鮮血噴涌而出……</h3><h3><br></h3><h3> 父親啊，父親，以為人生每一個檔口都能趟過去，你不是這么認為嗎？至少那時候我是這么認為的。</h3><h3><br></h3><h3> 沒有下輩子，別指望如果還有。就從這輩子，就從眼下，好好去愛，努力去愛你的父親你的母親。</h3><h3><br></h3><h3> 父母的碑立在小山高處，很遠就能看到。沒有聽從父親的遺愿我們堅持用父親的本名撰刻。一生堂堂正正做人，立碑也該堂堂正正彰顯。父親的本名，值的遠山的呼喚。</h3><div><br></div><h3> 一晃十年，時間過的好快，總想磨滅人們的記憶，但父母的音容笑貌始終頑強地在我的腦海升騰。幾回回夢里憶父親，幾回回夢見父親的背影，夢見趴在窗前對兒女凝望的背影，寬厚闊大。</h3><h3><br></h3><h3> 每當看到父母的石碑，就仿佛看到父親的背影。</h3><h3><br></h3><h3> 聳立，挺拔，從未倒下……</h3><h3> </h3><h3> </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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