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r /></h1><h1>同窗發小陳小悅離開我們將近八年了,當年噩耗傳來時,我正在貴州的大山里。是日,在黔南的盤山公路上,我接到朋友胡康健的電話,讓我代表清華子弟為小悅寫一副挽聯,要得很急。我從未寫過挽聯,但當時我想都沒想,就一口應承了下來,因為這是我能為小悅做的最后的事情了。</h1> <h1><br></h1><h1>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山林、農田,想起與小悅相識近60年來的一幕幕往事,淚水不禁模糊了我的雙眼。在顛簸的汽車中,草就一首五絕。</h1> <h1> </h1><h1><font color="#ff8a00">綿綿手足情,</font></h1><h1><font color="#ff8a00">同沐清華風。</font></h1><h1><font color="#ff8a00">縈縈英氣在,</font></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font color="#ff8a00">永為吾輩雄。</font></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br></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文字之蒼白,無法表達我對小悅的無限哀思。</span></h1> <h1><br /></h1><h1>我與小悅自幼兒園起就是同學,情同手足。</h1><h1>圖為6歲時在頤和園的合影,第二排左1是小悅,右5是我。</h1> <h1><br /></h1><h1>幼兒園時的記憶已變得模模糊糊,只記得他是一個個子高高的、靦腆的小男孩,他總是瞪著一雙好奇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小悅后來被同學們起了個外號"大茄子",形容他的"蔫兒",他的蔫兒勁從幼兒園時就開始了。</h1><h1>圖為1954年幼兒園畢業照。后排左4為陳小悅,第二排右6為本人。</h1> <h1><br /></h1><h1>小學低年級,印象最深的是,他和同窗發小張美怡牽著手一起上學時的情景。那時還是懵懵懂懂的年齡,只見他倆背著小書包,兩小無猜,手拉著手,蹦蹦跳跳地走在新林院的土路上。陽光透過樹梢,斑斑點點灑在他們身上,宛如一幅色彩斑斕的印象派油畫。也許我是受畫家母親的影響,從小就喜歡把一些印象深刻的情景定格在圖畫上,所以至今這幅動人的畫面還是鮮活的。</h1><h1>圖為小學一年級時的小悅與父親陳樑生(哈佛博士畢業、清華水利系教授)、母親高恬惠(清華附中語文教師)、妹妹陳小林在清華氣象臺旁的合影。</h1> <h1><br /></h1><h1>小學三年級時的陳小悅已是少先隊"兩道杠"了,與妹妹及小朋友們一起玩耍。</h1> <h1><br></h1><h1>小學高年級,小悅日益凸顯的全面發展使他在一群小伙伴中脫穎而出。最令我們這些發小自豪的是他那驕人的體育運動成績,在小學五年級那年的全區小學生田徑運動會上,小悅破天荒地一舉獲得跳高、跳遠、4×60米接力三項冠軍,他成了全校同學心目中的英雄。</h1><h1>圖為小學高年級時的小悅與母親的合影。</h1> <h1><br></h1><h1>中學時代,小悅已成為全校德智體全面發展的標兵。在學習上,他有著驚人的智慧和能力。記得一次語文課,內容是如何分析主題思想、如何分段、如何總結段落大意,老師朗讀了課文,語音剛落,許多同學還未回過神來,小悅已舉手,將主題思想、分段及段落大意回答得一清二楚,思維之敏捷、分析能力之強,令語文老師也驚嘆不已。</h1><h1>圖為小悅的學習照。</h1> <h1><br></h1><h1>在運動場上,他永遠是我們班奪冠的絕對主力,他那腳踩彈簧般的助跑,他那爆發力極強的踏跳,他那剪式過竿的優美弧線,總是最吸引人們眼球的。他的體育天賦加之刻苦訓練,使他成為勇奪北京市中學生運動會跳高冠軍的人。</h1><h1>圖為1963年夏天小悅在大連參加全國中學生運動會時在海邊的照片。</h1> <h1><br></h1><h1>1966年5月小悅在北京市中學生運動會上以1米80的優異成績跳高奪冠。緊接著就發生了"文化大革命",小悅的這項記錄保持了11年。</h1> <h1><br></h1><h1>小悅興趣愛好十分廣泛,圖為他與清華大學學生余昌民一起下圍棋。</h1><h1>他還擅長鋼筆畫,這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了。我見過他的鋼筆速寫,線條極為流暢,寥寥數筆,就能勾勒出一個生動的形象。我也喜歡畫畫,還與他切磋過。我見到的他的那些畫都是畫在練習本空頁上的,現在恐怕不會留下什么了,但他畫的那些樹、那些房子、那些小人兒,至今還歷歷在目。</h1> <h1><br></h1><h1>小悅不愧是全才,無論在哪方面都是那么優秀,他是我們班的驕傲,也是全校的驕傲。但他依然像大茄子一樣蔫蔫的,從未見到他張揚過,每逢老師、同學夸獎他,他總是報以最經典的表情-謙和地嘿嘿一笑。</h1><h1>他個子高,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上自習我不經意回頭時,見到的小悅多是一個樣子:手持鋼筆,下巴微揚,眉頭稍蹙,目光仿佛游離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像是在沉思,又像在是冥想,他的思緒一定是在隨著夢想而飛翔。</h1><h1>圖為高中二年級時的小悅。</h1> <h3><br></h3><h1>清華附中是小悅成長的搖籃,清華附中為小悅插上了展翅翱翔的翅膀,清華附中是小悅起飛的地方。</h1><h1>歷史的原因,我們這一屆學生從1960年至1968年在清華附中整整呆了8年。圖為離開清華附中前,小悅與陸璇、韓保仁、李午陽同學步行至遠郊房山上方山,途經盧溝橋時的合影。</h1> <h1><br></h1><h1>一場"文化大革命"使小悅受到了巨大的磨難。先是被打成"修正主義苗子",后扒車去北大荒,拼命地干活兒,卻因"家庭出身不好"被逐回。我也是"修正主義苗子", 我也是報名北大荒未被批準,小悅心中的悲辛,我能不理解嗎。后來我去了內蒙,小悅去了陜北,從此天各一方。</h1><h1>圖為1968年小悅與丁愛迪、李午陽等同學在北大荒853農場。</h1> <h1><br></h1><h1>1969年1月,小悅和丁愛迪來到陜北延川關莊張家河插隊。當年冬天丁愛迪就當上了生產隊長,小悅是生產隊會計,這是小悅日后成為清華大學經管學院會計系第一任系主任乃至國家會計學院院長的伏筆。</h1> <h1><br /></h1><h1>1970年小悅與丁愛迪、楊力明、段北星等同學在張家河所住窯洞前合影。</h1> <h1><br /></h1><h1>1970年小悅與清華發小孫立哲、籍傳恕、李子壯、龐沄在延安寶塔山下留影。</h1> <h1><br /></h1><h1>1971年小悅與一同在張家河插隊的同學在村頭合影。</h1> <h1><br /></h1><h1>小悅還當過延安無線電廠的工人。</h1><h1>圖為1973年小悅與同為知青的工友在工廠大門口的合影。</h1> <h1><br /></h1><h1>戀愛中的小悅。小悅結識了在延安鋼廠工作的北京知青郭鳳梅,兩人相愛了。</h1><h1>圖為1974年兩人回京探親時在頤和園的合影。</h1> <h1><br /></h1><h1>1976年1月小悅與鳳梅的結婚照。那天兩人先去吃了烤鴨,小悅吃得衣服上凈是油漬。鳳梅覺得在照像館拍照不自然,于是兩人在天壇公園拍的結婚照。</h1> <h3><br></h3><h1>"四人幫"垮臺、恢復高考后,班上的許多同學都成了77級大學生。小悅以當年陜西省高考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清華大學汽車系,我則在四川讀醫學院。</h1> <h1><br /></h1><h1>1980年小悅、鳳梅和女兒陳萌的合影。</h1> <h1><br /></h1><h1>1982年在清華金工實習時的小悅。</h1> <h1><br></h1><h1>1983年初我回北京探親,2月1日班上的同學在王府井萃華樓聚會,這是在"文革"后的一次同學大聚會,彼此間感到格外親切。歲月的雪雨風霜似乎沒有改變小悅的樣子,他依然身體健壯、笑聲朗朗。</h1><h1>那次聚會有兩件事讓我記憶猶新。一是小悅的飯量,他一來就說:"我吃的多,我交兩份錢。"惹得同學們哈哈大笑,沒想到隨后大家便傻了眼,小悅吃的何止是兩份,簡直是橫掃千軍、風卷殘云,我是第一次領略小悅的大胃口。</h1><h1>圖為小悅筆跡。</h1> <h1><br></h1><h1>二是小悅在我的小本子上寫的詩。那天我帶去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本子,遞給了小悅,說:"給我寫首詩吧。"記得當時他略作思考,便一氣呵成寫就這首詩:</h1><h1><br></h1><h1><font color="#39b54a">闊別十載又重逢,相會曾在夢魂中。</font></h1><h1><font color="#39b54a">蓬萊路遠催青鳥,兒女情深盼秋鴻。</font></h1><h1><font color="#39b54a">京華聚首終酬愿,天海分隔又西東。</font></h1><h1><font color="#39b54a">憶昔當年攜手處,桃李依然笑東風。</font></h1><h1><br></h1><h1>我只知道小悅的文章寫得好,不知道他的古體詩詞也寫得這么好,而且還把李商隱的詩句巧妙地融匯其中。這是我第一次窺探到小悅心靈的一角,驚奇地發現,他那鋼鐵般堅強的身軀里,還深藏著一個如此柔情的角落。</h1> <h1><br /></h1><h1>1987年底我調回了北京。1988年初,我參加了清華新入校教工的培訓。在進行清華傳統教育時,我驚喜地發現,正在播放的一個專題片在介紹清華汽車系博士生陳小悅,內容居然還是德智體全面發展!一個已不再年輕、被大學同學稱為"老陳"的小悅,在精英薈萃、才子云集的清華大學,一如既往地出類拔萃,真令吾輩引以為豪。</h1><h1>圖為小悅與清華體育代表隊的同學在一起。</h1> <h1><br /></h1><h1>看著電視片中小悅矯健敏捷的身影,舉手投足中透著的成熟與干練,我感慨萬分,在清華這塊沃土之上,小悅已長成了參天大樹,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才,"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清華精神已深深融入了他的血脈。</h1><h1>圖為小悅正在躍起投籃。</h1> <h1><br /></h1><h1>我回清華后,按理與小悅見面的機會應該多了,因為同住清華,同在清華工作。其實不然,他是一個大忙人,很難見到他,最多是通個電話。</h1><h1>1988年夏天,記不清為什么事要找他,被約到了晚上9點多去他家,因為他只有那時才能從實驗室回來。這是我第一次去17公寓他的家,當時他與父母住在一起。穿過燈光很暗的走廊,走進他住的房間,滿目狼籍,到處都是書,只能站著與他說話。他從一堆書中扒拉出一個裝花生的盤子,抓起一把花生吃了起來,一問,是沒吃晚飯,以花生充饑。他說,要干的事太多,接連幾頓不吃飯是常事,一吃就吃很多(他這種不良的飲食習慣也是他日后得病的因素之一吧)。</h1><h1>管中窺豹,時見一斑,這就是小悅做學問、干事業的拼命勁。</h1><h1>圖為小悅、鳳梅與父母在清華17公寓前的合影。</h1> <h1><br></h1><h1>然而他留給我最深的印象不是他學識的淵博與事業的輝煌,而是他"心存志遠、腳踏實地、窮理求真、追求卓越"的胸懷及為人的真誠與寬厚。</h1><h1>那是1989年春,小悅獲清華汽車工程專業博士學位不滿一年。以他的功底,本可以在汽車專業上有所發展和建樹,但是他通過對社會的了解及縝密的分析,敏銳地發現,中國產業的落后,不僅僅是技術層面的差距,更重要的是管理方面的落后。</h1><h1>清華人"振興中華,造福人類"之人生信念使他以中國社會發展的急切需要為己任,以42歲的年齡,毅然改學經濟管理專業,并擔任了清華經管學院黨委副書記、院長助理。( 改行6年后就當上清華經管學院副院長兼會計系首任系主任;改行14年后又成為國家會計學院院長,只有小悅才能創造這樣的奇跡。當然這是后話了。)</h1><h1>那時是他最忙、最困難的時候,他居然擠出時間,借來三輪平板車,親自幫我搬家。不會蹬三輪兒的小悅不僅累得滿頭大汗,還刮蹭了別人的汽車,一時糾纏不清,不得脫圍,而我連飯都沒有請他吃一口,想想真是后悔!</h1><h1>圖為小悅曾經工作過的清華經濟管理學院。</h1> <h1><br /></h1><h1>1992年10月小悅回母校清華附中參加已故萬邦儒校長銅像落成揭幕式。萬邦儒是著名的教育家、全國優秀中學校長,他為小悅的成長傾入了巨大心血。</h1> <h3><br /></h3><h1>1995年,小悅與小茁(右1,與小悅同年考入清華)兄弟倆與陳希(曾任清華大學黨委書記,現為政治局委員,中組部部長) 在清華合影。</h1> <h1><br></h1><h1>大約是1995年的一天,我無意中打開電視,畫面中竟出現了小悅的身影。這是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電視片,片名為"老三屆札記"(后來得知這部電視片是清華附中同學霍秀等人攝制的),小悅被編入了"愛情篇",這是我沒有想到的,因為在同學們的記憶中,小悅的愛情故事是最少的,幾乎沒人聽說過。</h1><h1>電視片中,講述了小悅在陜北插隊期間住在一個老鄉家中,房東大伯和他的女兒都將小悅視為上門女婿,而小悅突然有一天離開了這個村莊。電視片放映到此時,響起了加拿大民歌"紅河谷"的歌聲:"人們說你就要離開村莊, 要離開熱愛你的姑娘 ,為什么不讓她和你同去? 為什么把她留在村莊?"</h1><h1>在不久后的一次同學聚會上,說起了這件事,大家拿小悅開玩笑,這時的小悅已經是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副院長兼首仼會計系主任了,他不置可否地嘿嘿笑著,但誰都知道,即使在當年,小悅的"愛情篇"也不會發生在陜北的偏僻農村中。</h1><h1>圖為大學講堂上的小悅。</h1> <h1><br></h1><h1>1999年2月21日,我們預641班的同學在西苑吳家花園大聚會。時值小悅走馬上任新成立的國家會計學院副院長的前夕,他忙得不可開交,可還是分身來和同學們聚會。</h1><h1>我又掏出了那個小本子,遞給了小悅,說:"再給我寫首詩吧。"小悅二話沒說,就接過了本子。當時屋子里嘈雜一片,有說的有笑的,只有小悅靜靜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會兒仰頭構思,一會兒埋項疾書,沒用多長時間,一氣寫了兩首,小悅總是這樣創造著神奇。我至今還記得小悅寫詩時那副專注的樣子,其神態之生動,完全可以入畫的。</h1> <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兩首詩詞是這樣的:</span></h1><h1>(一)</h1><h1><font color="#39b54a">七律</font></h1><h1><font color="#39b54a">無端神矢透靈臺,杜鵑啼血泣聲哀。</font></h1><h1><font color="#39b54a">茫茫河漢迷津渡,渺渺巫峰蔽云靄。</font></h1><h1><font color="#39b54a">湘妃有情灑淚去,宓姬無意濯發來。</font></h1><h1><font color="#39b54a">落花流水兩未識,南柯太守枉緣槐。</font></h1><h1><br></h1><h3>(二)</h3><h1><font color="#39b54a">寒窗雪,</font></h1><h1><font color="#39b54a">游子埋項書千頁。</font></h1><h1><font color="#39b54a">書千頁,</font></h1><h1><font color="#39b54a">兩鬢已霜,</font></h1><h1><font color="#39b54a">天涯傷別。</font></h1><h1><font color="#39b54a">面壁十年圖破壁,</font></h1><h1><font color="#39b54a">悟性難參大千界。</font></h1><h1><font color="#39b54a">大千界,</font></h1><h1><font color="#39b54a">阿彌陀佛,</font></h1><h1><font color="#39b54a">靈犀一現。</font></h1> <h1><br></h1><h1>我讀罷小悅這兩首詩詞,再次為他的文學功底和辭章修養所折服,更為他的直抒胸臆所驚詫。小悅是個將自己的內心包裹得很嚴的人,而"七律"分明是首情詩,它要傳遞的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他詩中"灑淚而去的湘妃"指的是誰,有人問過我,指的是你嗎?我肯定地說:不是。實在是沒有什么感覺。</h1><h1>我也曾想當面問小悅,解除心中之謎,但隨著他病情的日益加重,我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這首詩對我來說,已成為永遠的謎。我只知道他除了有過人的智慧、淵博的學識、堅毅的性格、寬厚包容的胸懷以外,還有鮮為人知的豐富的情感世界。他有時活得真累。</h1> <h3><br /></h3><h1>2005年10月16日是清華附中90周年校慶日,小悅與預641班同學在學校門口合影。</h1> <h1><br /></h1><h1>小悅出席慶祝清華附中成立90周年大會,他與陳魯豫都是清華附中的優秀校友。</h1> <h1><br></h1><h1>2006年8月30日,清華借用國家會計學院的會場召開學校中層干部會,我當時在清華校醫院工作,也出席了這次會議。此時的小悅已是國家會計學院院長了。我得知小悅的院長室與我所在的小組討論室是在同一層樓,就悄悄溜號,敲開了院長室。</h1><h1>推開門,只見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居然還是亂七八糟,舉目都是書,辦公桌上、書架上、沙發旁、地板上……走進偌大的院長室,竟然有跨越障礙物的感覺。我不禁問他:"你難道是讓國外同行坐在書堆里與你對話嗎?為什么不讓工作人員收拾一下呢?"他連連擺手說:"不能收拾,越收拾越亂,一收拾書就找不到了。"原來如此啊。</h1><h1>這時的小悅已是著名的經濟學教授、會計學專家,滿屋的書籍讓我看到了"寒窗雪,游子埋項書千頁"的日日夜夜。剛毅堅卓、敏而好學造就了今天的小悅。</h1><h1>只是有一件事讓我為小悅擔心,那就是他說話時不時冒出的幾句"國罵",出現在正式場合怎么辦。</h1><h1>圖為我和小悅在國家會計學院院長室。</h1> <h1><br></h1><h1>2007年春日的一天,我接到小悅的電話,他說,他滿60歲了,已經從國家會計學院院長的位子上下來了,回到清華經管學院繼續擔任會計研究所所長。我說:"好啊,見面的機會多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說。"</h1><h1>其實,那里有什么見面的機會,印象中,只有他要看牙醫的時候找過我。他的牙齒不好,太愛吃零食(是他長期不按時吃飯所造成的),尤其愛吃瓜子,磕出的瓜子皮堆得像小山,以至門牙磨損,出現了瓜子樣的大缺口。我找校醫院的牙醫幫他補了牙,補得很好,他很滿意,一個勁兒說治療費太便宜了,若在國外要花很多的錢。他執意請那位牙醫吃了頓飯,小悅任何時候待人都是這樣的寬厚和真誠。</h1><h1>圖為小悅與女兒在國家會計學院的合影,銘文碑上是朱镕基的題詞:"<font color="#ff8a00">誠信為本,操守為重,堅持準則,不做假賬。</font>"小悅是朱镕基的愛將,他在離開國家會計學院前特意在朱镕基題詞前留影。</h1> <h1><br /></h1><h1>2008年7月,突然接到小悅的電話,告訴我,他剛剛做了B超檢查,發現下腹部有個十多公分大小的腫物,腹部不舒服有些日子了。我著急地問:"有些日子了,怎么才去檢查?"他說,早些時候有例行的身體檢查,他沒去。接著在電話中又對我說過:"老同學,我真的很難受,晚上幾乎無法睡覺,不到1個小時就要上趟廁所,可又解不出尿來,肚子很脹。"</h1><h1>我是個醫生,一聽就知道不妙,這是腫物壓迫所致;再者,小悅是個剛強的人,不是難以忍受的病痛,他是不會輕易對別人說這些話的。當我聽到他說,還在雷打不動地打籃球時,幾乎向他嚷了起來:"你不要命了,還不趕緊住院,診斷治療越早越好!"</h1><h1>圖為2008年5月小悅在清華附中與現任校長王殿軍、書記方姸、曾經的班主任周鴻鈞、同學王孫禺、閻陽生等人的合影。誰也沒有想到,神采奕奕的小悅會在2個月后診斷出患了非常險惡的疾病。</h1> <h1><br></h1><h1>2008年8月13日,我和清華子弟孫立哲、同學解重慶、鄭祥身及小悅夫人郭鳳梅等人陪小悅在北京健宮醫院作腹腔腫物摘除術,這是他的第一次大手術。清晨,小悅進手術室前,捧著隆起的肚子,笑著對我們說:"我要生孩子去了!"他那堅強自信的笑語感染著我們每一個人,我拉著小悅的手說:"沒事的,我們等著你!"</h1><h1>在手術室外等候的時間真難捱。幾個小時后,健宮醫院的趙院長托著盛放切下的腫物的托盤出來了,腫物是黃色的,足月胎兒大小,形態怪異。我的心立刻緊縮起來,情況不妙啊。又過了半個多小時,趙院長再次從手術室出來報告情況:"冰凍切片結果出來了,是少見的脂肪肉瘤,不易轉移,但極易復發,惡性程度很高。"嗚呼,天妒英才啊!怎么會是這樣的結果?小悅遭受的磨難還嫌不夠嗎!</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和趙院長、立哲、鳳梅等人當場商量,為了小悅的術后恢復,對小悅本人及外界一律說是"良性的脂肪瘤"。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小悅是何等聰明的人,他對這個診斷結果將信將疑,不久他在電話中對我說:"我肚子里沒有那么多脂肪。"我對他說了真實的謊言:"人體的脂肪組織到處都是,腸系膜上的脂肪就多得很。"</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從這以后,有很長時間未見到小悅,但我一直密切地關注著他的情況。聽說他術后十幾天就開始爬香山,一個月就上講臺講課,把工作日程排得滿滿的,當然又去打籃球了。</span></h1> <h3><br /></h3><h1>最后一次與小悅見面,是在2009年2月1日。當時我做了腰椎大手術剛一個月,行動不便,小悅提出要來我家中看我。那天他是和解重慶、馬云香等幾個同學一起來的,還帶來了云南的普洱茶送給我,一塊生茶、一塊熟茶。他邊打開包裝,邊向我講解它們不同的制作工藝和不同的功效,像做學問一樣地認真。至今這兩塊茶餅還被我珍藏著,遇到要好的同學和朋友來了,才舍得拿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h1><h1>記得那天,小悅很仔細地把我的釘有鋼板、鋼釘的腰椎片看了又看,連說了幾遍:"你的手術真夠生猛的!"調侃中透著由衷的關心,說得我差一點兒流出眼淚。要知道,小悅自己做了第一次大手術還不到半年,巨大的危險在他體內潛伏著,一次兇猛無比的腫瘤復發即將來臨,一次性命攸關的更大的手術正在等著他,真正接受生猛手術和治療的應是小悅,他卻處處關心著別人,這正是小悅的人格魅力所在。</h1> <h3><br></h3><h1>他拖著病體來看我,腰板還是那么直,臉上還是燦爛的微笑。當時他的病情還瞞著,別人都以為是良性的脂肪瘤,但我是知道他的實際病情的。他在疾病之初就遭受了巨大的痛苦,隨著病魔的日益猖獗,他承受著煉獄一般愈來愈巨的折磨。但是他有著過人的堅強毅力,強忍著疾病的痛苦,在同學朋友面前依然是那么陽光。</h1><h1>那天我是帶著護腰和小悅及同學們照的像,我的手很自然地挽著小悅的臂膀,術后的腰板從來沒有挺得這么直,因為偉岸的小悅就在我身旁。</h1> <h1><br /></h1><h1>2009年3月2日,清華子弟在小悅同窗發小張克澄的帶領下,為即將接受第二次大手術的小悅加油!(此段為小視頻)</h1> <h1><br /></h1><h1>2009年3月小悅第二次手術術后教授查房,圖中可見腹部有很長的手術切口。</h1> <h1><br /></h1><h1>2009年6月,小悅作為董事參加"東方電氣"新一屆董事會成立大會。</h1> <h1><br /></h1><h1>2009年7月術后治療中的小悅在跳繩,腹部有明顯的的手術大瘢痕。</h1> <h1><br></h1><h1>2009年的教師節小悅是在課堂上度過的,他為學生上了最后一課。</h1> <h1><br /></h1><h1>學生為他獻上鮮花,祝他早日康復!教師節快樂!</h1> <h1><br /></h1><h1>2009年10月小悅與同事及學生們爬山。</h1> <h1><br /></h1><h1>2009年11月小悅在做俯臥撐。</h1> <h3><br></h3><h1>許多人不解,小悅在疾病的晚期,還在講課、開會,甚至爬山、跳繩、做俯臥撐,有必要嗎?我知道,他這樣做,是不肯向病魔低頭,是在向世人展示他不屈的精神和生命的尊嚴。</h1><h1>圖片攝于2009年7月23日。</h1> <h3><br /></h3><h1>2010年1月5日,小悅在云南勐海度過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個生日,時年63歲。</h1> <h1><br></h1><h1>2010年1月13日,接到小悅從云南打來的電話,告訴我近期可能回北京治療,問候一下。還充滿自信地說:"我原定的目標是活到今年春節,看來能夠實現了,我新的目標是活到今年8月。"我從電話中又一次聽到小悅特有的朗朗笑聲,哪里像一個病人,分明是一個強者對死神的挑戰。</h1><h1>2月14日大年初一,收到小悅的拜年短信,一句"宏敏,虎年好!"竟讓我一時忘記了他在重病中。</h1><h1>3月15日我去貴州前,最后一次聽到小悅的聲音,他在電話中聲音十分虛弱地對我說:"宏敏,我離死很近了。"我說:"你瞎說吧,我還要去看你呢。"因為與立哲聯系過,告訴我小悅還能挺住一些日子。</h1><h1>圖為小悅在云南勐海莊園。</h1> <h1><br></h1><h1>3月19日晚8時許,我在黔南再次與立哲聯系,我想去廣州見小悅最后一面,立哲說:"你別來了,來了也見不到,我和郭鳳梅現在都在病房外面隔著玻璃看小悅,他的傷口全裂開了,腸子外露,唉,也顧不得這些了,血壓都下來了……"我頓時感到一陣徹骨的痛,小悅是清醒著承受這一切的,實是在是太悲壯、太慘烈了。我想對小悅說:"你是一息尚存,拼搏不已啊,你太累了,歇歇吧!"</h1><h1>3月20日凌晨,接到小悅秘書余飛的短信,告訴我:"3月19日23時16分小悅走了……"我遙望南國,任憑眼淚在臉上縱流,耳邊響起了與小悅一同唱過的他喜愛的前蘇聯歌曲"小路"的旋律:"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向迷霧的遠方……"小悅乘著歌聲的翅膀漸漸遠去了。</h1><h1>3月21日小悅告別儀式在廣州殯儀館青松廳舉行。</h1> <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圖為在小悅告別儀式上朱镕基送的花圈。</span></h1> <h1><br></h1><h1>2010年4月24日清華大學經管學院舉辦了"陳小悅追思會",我和周立基、王玉華、閻陽生同學與小悅家屬合影。</h1> <h1><br></h1><h1>2010年4月24日參加清華經管學院"陳小悅追思會"的清華附中預641班同學。</h1> <h1><br></h1><h1>2010年5月8日在清華附中舉行"陳小悅追思會",與會同學和老師默哀,深切悼念小悅。</h1> <h1><br></h1><h1>根據小悅的遺愿,2010年陳小悅教育基金理事會捐贈200萬元設立"清華經管學院陳小悅獎學金",用于獎勵學院在財務、會計和金融專業成績突出、德智體全面發展、科研學術優秀的本科、碩士及博士生。</h1><h1>2010年12月17日首次"清華經管學院陳小悅獎學金"頒獎儀式在學院舉行。錢穎一院長及小悅夫人、女兒、妹妹、陳小悅獎學金基金會常務委員、小悅的學生和摯友代表參加了頒獎儀式,圖為與會者合影。</h1>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幾年來,我總有種錯覺,那就是小悅并沒有走。過去因為他的忙,一年中見他不到一兩次,總覺得他說不定在哪次同學聚會時,又背著大書包,嘿嘿樂著出現了。</h1><h1>但當我重又翻開我和鐘虎、龐沄等編著的《清華之子-陳小悅》一書,看到他的同學、同事、親朋好友及學生追思他的一篇篇文章和詩詞中,那些充溢在字里行間的無盡思念,卻又讓我明白,小悅真的走了。</h1><h1>圖為《清華之子-陳小悅》一書的封面。</h1> <h1><br></h1><h1>2011年4月29日《清華之子—陳小悅》一書編委會的部分編委與小悅夫人到京郊懷柔鳳凰山陵園為小悅掃墓,將新出版的《清華之子—陳小悅》及閻陽生在"北京青年報"上發表的懷念小悅的文章"躍入云端"獻給小悅,告慰小悅的英靈。</h1> <h1>2012年3月19日小悅逝世兩周年之際,清華附中預641班9位同學代表全班同學為小悅掃墓。由于陵園在擴建,我們9人在陵園里上上下下繞了許多圈,足足用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小悅的墓地。大家說,這一定是小悅的在天之靈與我們捉迷藏,他躲起來,笑著看我們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好讓我們多陪陪他。</h1><p class="ql-block"><br></p> <h1><br></h1><h1>在百年清華的歷史上,小悅是極少的從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本科直到博士都在清華受教育、又是清華教授的人,小悅乃名副其實的清華之子。</h1><h1>圖為小悅在清華講課。睿智剛健的小悅被女生粉絲稱為"清華大學的高倉健"。</h1> <h1><br></h1><h1>在1月5日小悅冥誕即將來臨之際,謹以此文捻作一炷心香,祭奠在小悅的靈前。煙篆淡寫中,小悅含笑回眸,他的身影其實并沒有走遠,他連接著我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他身上折射出的歷經百年錘煉所形成的清華精神永存!</h1> <h1><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謹以此篇獻給永遠的小悅!</span></h1><h1><br></h1><h1>小悅夫人郭鳳梅為此篇提供了許多翔實的資料,在此鳴謝!</h1><h1><br></h1><h1><br></h1><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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