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汶川地震紀念日那天,讀到一位地質學出身的網民"老編輯"的自述:</h3><h3>"地震時我正在上地質學基礎。突然投影儀的鏡頭抖動了起來,先上下,再左右。當時根據我們的專業知識,已經可以根據這兩個動作之間的時間差估算出來震源的距離。但是當時大家只是交頭接耳了一陣。"</h3><h3>"下課了,大地震的消息傳來了,近十萬人罹難。</h3><h3>"去年512的時候,看到一位前記者的文章,看到她說自己因為汶川地震決心寫特稿,做記者,'無法輕易談起這件事'......"。</h3><h3>一場地震,在專業監測那里,也許只是儀器指針的一個數據,然而在人文關懷中,它卻可能傾注了所有人所能有的無限哀傷,甚至有人要為此立下終生的誓言。</h3><h3>你一定能理解這位記者心靈中的那一刻。</h3><h3>你可能還記得在課本上讀到,魯迅先生少年時立志學醫學,是因為父親重病不治身亡,所以打算一生懸壺濟世。后來,在一次課上看到一個關于中國人被殺的影片,影片中的中國看客看著同胞被殺很麻木,于是他很痛心,覺得要救心而不是救身,于是棄醫從文,要以文學來改造中國的人性。</h3><h3>在電影院看電影所經歷的時刻,大概也是魯迅決定一生命運的激情瞬間。</h3><h3>我自己,自然也是理解這位記者的。</h3><h3>在汶川那場天災里,我也曾被巨大的悲傷所籠罩。于是,在2008年那個炎熱而激越的夏天,我和同學們停下了既定的工作和功課,揮汗如雨,一口氣寫下了20萬字的《汶川地震的傳播學遺產》。這本批判性的小書并沒有成為學術主流,但那是我們當時唯一能做的,也是我們這些師生當時所能拿出來的最珍貴的奉獻。</h3><h3>顯然,那一刻,我并沒有要做一個"科研成果",而是想以工作寫一首"情感詩篇"。</h3> <h3><br /></h3><h3>人們之所以能理解這位記者的那一刻,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曾經有過無數人見證過激情,領略過人性關懷的壯麗瞬間。</h3><h3>還記得那次被稱之為"世界上最悲壯的逆行"嗎?2015年,8月12日晚11時30分,天津濱海新區瑞海公司所屬危險品倉庫發生爆炸。事故發生后,撤離的人潮洶涌,卻有一小隊人義無反顧地逆著人流奔往現場,他們是消防員。他們顯然知道,此行意味著什么。這種莊嚴赴死的勇敢,一直延續到了8月13日凌晨,那一刻,一名趕赴塘沽爆炸現場救援消防員和好兄弟的對話如下:"我回不來,我爸就是你爸。""嗯,你爸就是我爸,你小心。"</h3><h3> <br /></h3><h3> <br /></h3> <h3> </h3><h3>還記得幾年前那位女孩跪地喂老人吃米線的故事嗎?那一天,西昌,一名女孩端著一碗米線,雙膝跪在街邊的臺階上給素不相識的貧病老人喂食。女孩神情專注,而觀者無不淚目。這其中沒有科學,沒有職業,沒有規范,但卻惟獨有對人的關懷。</h3><h3>還記得女游客為站崗武警擦汗的一幕嗎?在兵馬俑一號坑,一名女游客為站崗武警擦汗,被別人拍了下來。"大家知道,禮賓哨一般情況下是不能動的,更不能給自己擦汗。"這一幕,事發偶然,亦無深義,也只是一個路人驀然涌現的對他者的關愛。</h3><h3>還記得濟南市民深夜排隊為產婦獻血的故事嗎?為了搶救一位生命垂危產婦,上千名濟南市民踴躍獻血。血液供保中心門口的獻血屋里人滿了,排到了大街上;因為獻血人多,血液中心不得不再調三輛采血車來。在中國,獻血是自愿選擇,這個故事里,沒有計劃安排,沒有行政規定,所有的,依然只是無數普通人在那緊急的一刻油然而生的人文關懷!</h3> <h3>我們的人生中,并不時常遇到波瀾壯闊的"歷史事件"。不過,我們大約每時每刻都在書寫自己的情感史,甚至,每時每刻,我們都有能力感受到人性深處的激流飛湍。</h3><h3><br /></h3><h3>3</h3><h3><br /></h3><h3>有同學曾問過我一些特別的問題: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文科和理科只能選擇其一,你選擇什么?如果回到少年時代,并且您擁有無限選擇的能力,是否還會選擇學人文?一個年輕人,是否應該盡可能選擇投身于更有用的事業領域?</h3><h3> </h3><h3>我一直沒有回答。</h3><h3> </h3><h3>顯然,這種將科學與人文相比較的問題,是"不科學"的,也不好回答。</h3><h3> </h3><h3>科學和人文對這個世界的貢獻不同。以我之見,科學創造了豐盈世界,人文則塑造了我們豐盈的內心;科學的價值,有時不管怎么高估都不為過,人文的貢獻,有時我們不管怎么書寫都無可盡言。</h3><h3> </h3><h3>很久以前,南大的辦公會上,文理科校長曾為經費投入問題而爭執。那時,正是南大科學論文生產數據高居榜首的時期,理科校長擺出各種數據,雄辯地說明:科學研究是一所研究型大學的主業,高投入、高產出、高貢獻率,文科大多不是科學研究,很多甚至是自說自話,"文科要什么投入呢?每人一箱稿紙,夠了吧?"</h3><h3> </h3><h3>大概是最后這句話激怒了文科校長,他捶案而起道:"不錯!科學實驗很偉大,不過,如果沒有文科講師胡福明的那篇'非科學'的文章,沒有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準的撥亂反正,你那些科學實驗會在哪兒?"</h3><h3> </h3><h3>耶魯大學校長Peter Salove是一名心理學家,一直在熱烈呼吁一流的大學教育要重視人類感情。他說:"藝術、文學、歷史和其他人文學科對于培養我們的情商至關重要對我們了解自己、理解他人也必不可少。人文學科能夠幫助我們和不確定性作斗爭,理解錯綜復雜的形勢并與他人產生共鳴。"</h3><h3> </h3><h3>我想把他的話作為我的答案,我也希望以此與所有的教育者共勉。</h3> <h3>經濟學里,"合乎理性的人"的假設通常簡稱為"理性人"(rational people)。理性人描述的是在經濟社會里的人的基本特征:每一個從事經濟活動的人都是利己的。也可以說,每一個從事經濟活動的人,所采取的經濟行為,都是要以最小經濟代價去獲得自己的最大經濟利益。</h3><h3>不過,在我今天所談及的故事里,我們大概看不到多少"理性人"的蹤跡。不管你有多么的"理性",不管你一向是多么的自利,但你總能遇到那些充滿對他人關懷、為自然而感動的"非理性人"時刻。</h3><h3>新制度學派有一位代表人物諾斯,他在《制度、制度變遷與經濟績效》一書中指出:人類行為比經濟學家模型中的個人效用函數所包含的內容更為復雜。在許多情況下,人不是在追求財富最大化行為,而會著眼于利他和自我約束。</h3><h3>諾斯主張,應該用"社會文化人"來取代"理性人"。這個"社會文化人",大致說來,是指具有多重人生目標、受到文化結構和意識形態影響的人。</h3><h3>我們贊賞智慧、客觀、冷靜的理性,我們推崇科學思維的清晰、完備、系統和邏輯。但顯然,我們不會把經濟學的"理性人"作為自己一生修煉的目的,因為,我們還是希望,這一生的生命體驗能像天道那樣自然而完整,自己最終能成為一個更好的"人"。</h3><h3> <br /></h3><h3> <br /></h3> <h3>成為人,就是要拒絕成為機器,是要在蒼白的人生中裝填進情感的意義,是要你看見花時,體驗到美,看見窮人時,感到同情。</h3><h3>上次課間,同學們問我,人工智能程序阿爾法圍棋(AlphaGo)擊敗了人類最好的棋手,這是否意味著人類已經因為人工智能而失去了圍棋?</h3><h3>我說,不會。AlphaGo可以永遠擊敗人類棋手,但人類還將永遠擁有圍棋。如同在擁有無數種高速車輛后,人類還在熱愛著步行。在行走時,你感受到血液的奔流,生命的茁壯,你甚至還能從腳底感受無邊無際的仁慈大地。不論車輛以什么樣的速度呼嘯而去,它都永不能代替行走帶給人的生命意義。</h3><h3>圍棋同樣如此。有智能的AlphaGo如果真有感知,也許會說,我愿意損失比賽成績,來體驗一名普通棋手的喜怒哀樂。當它看到一對人類知己在雪地中手談,或隔著千古時空以心靈對弈,或以哲學體驗譜寫棋盤深處的詩意時,它也許愿意為了體驗那短暫一刻,犧牲自己所有的對局。</h3><h3>而如果要成為更好的人,那就要拒絕信奉一己之私,而漸臻大我之境,是要在有限的人生中充滿無限的意義,是要你看見花時,體驗到對生命的感動,看見窮人時,感到對世界的悲憫。</h3><h3>大我之境,當然是人文的至高境界。程頤說:"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人在物我兩忘時,方可以與天地為一體,方可以理解天道的意義。</h3><h3>這,大概就是人文精神了。人文,就是對人的關心,就是珍視所有人的存在和情感、尊嚴與發展。</h3><h3>你也許不必成為人文工作者,但你大約還是需要人文的灌溉的,你也需要在生命中不斷遭遇那些如沙漠甘泉般的人性瞬間。誠如你也許不必寫詩,但你的人生里,確實需要一些撫慰你現實傷痕的詩意。</h3><h3>或許,在你人生的暮年,你終會承認,這一生,這一場事業,是如此短暫、有限而平凡,它本該因不平凡的人文情感而璀璨。</h3><h3>誰念人生獨自涼?一念明滅盡滄桑。當時只道是尋常。</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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