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她,是我心中永遠盛開的美麗花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 北極藍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媽媽出生于中醫世家,成長在民國官員家庭,用日本外來話說,那就是成長在民國“干部”家庭。媽媽的上祖輩來自浙江,后來,族人遷居福建永定,住在一個很大很大的土樓里。小時候聽媽媽說,土樓的墻壁足有3米厚,土樓建筑成好多層,里面住了幾百戶人家,墻壁上開有槍眼和炮眼,大門有族丁持槍護衛。</p><p class="ql-block"> 媽媽的父親很小就外出,跟隨他的中醫老師在海南島海口學醫坐診,后來成了當地有名的醫家。老師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他們就成了我的外公和外婆。</p><p class="ql-block"> 媽媽雖是福建永定人,但其實是出生在海南島,曾隨父母居住廣東大埔,因為大埔有很多人原來也是來自永定的。后來,外公和外婆與孩子們一起來到廣州,在繁華商街買了樓房,開了醫館、藥店和冷熱飲店,做起了看病、賣藥、賣雪糕冰糖水紅豆湯的行當。</p><p class="ql-block"> 緣于外公與民國廣東省財政廳廳長鄒敏初彼此間的表兄弟關系,外公于是混了個廣州市稅務局局長的銜頭,還當了主管兩廣鹽運的官,手里有武裝人員還別了槍,有鐵殼輪船,有汽車,這在當時好像是有點兒威風。外公的貼身隨從原先是個攔路搶錢打家刼舍的土匪,在一次搶刼外公的時候被外公勸降了。外公看他有點本事,人也忠義,就收為跟班。我媽媽告訴過我,那跟班雖是外公的馬弁,但其實是個怕死鬼,見到日本鬼子腿都發軟站不直,被三八槍一指鼻尖渾身就發抖抖個不停。</p><p class="ql-block"> 外公是個非常重視子女教育和親屬子女教育的人,無論奔波于福建、海南、廣州、大埔等地,對自己子女和親屬子女的教育從不放松,全力出資,嚴格過問,連撿回家收養的棄嬰都助其完成大學本科學習暨畢業。像京增舅廈門大學畢業(地方政協副主席),京琳舅農學院畢業(國軍軍官),文駒舅黃埔軍校畢業(國軍軍官),京碩舅日本早稻田大學畢業,京璜舅江西醫學院畢業(國軍軍醫),京龍舅廣州文理學院畢業(數學教師),淑瓊姨媽廣州大學畢業(銀行干部)等等。由于與大埔人中山大學校長鄒魯有點沾親關系,外公“走后門”將媽媽送進了當時報考競爭十分激烈的中大幼兒園。隨后,又送媽媽進讀美國在華開辦的教會學校,接受英語授課教育,因而,媽媽的英語水平還是可以的,哈嚕哈嚕幾句沒問題。多年以后,媽媽還不時向我提起她的美國老師吉芬小姐,表示非常想念她!</p><p class="ql-block"> 由于外公參與了策動國民黨軍隊反蔣起義和將物資、金錢捐助給共產黨,家里還不時聚集共產黨游擊隊,外公借口說是招乎老家走難過來的鄉親,頻頻設飯局招待,終事發遭蔣介石親令抓捕。幸虧地下黨及時通知外公逃走,并派人在街口將正放學回家的媽媽和京龍舅截住轉移,外婆則化妝后扮成鄉下仆人從家里小門轉隔壁逃了出來。國民黨連一個人都沒抓到,但家產財物全被沒收了。媽媽的家剎時變得一無所有,而且整個家都散架了,兄弟姐妹四散逃命,外公外婆逃回福建,在廣州只剩媽媽和京龍舅。京龍舅逃到北郊一個村莊教書,每天靠學生家長輪留施給一碗飯和一只雞蛋過活,經常一天僅吃到一頓飯,二十出頭的年紀因為營養不良連胡子都白了不少。媽媽年紀小,無住處,無錢,無勞動機會,舉目無親,外面又正在打仗,想想只好報考何香凝創辦的仲愷高級農業技術學校(現仲愷農業工程學院),讀“合作科”專業。媽媽說,這所學校很好,專業課老師大多是留學德國或蘇聯等國回來的教授,學生學費全免,書雜費全免,住宿費全免,伙食費全免,學校自己有農植場、豬牛場、魚塘,伙食很好,有魚有肉,寒、暑假期間,還可以繼續在學校免費住宿,一句話,就是學校包吃包住,讓同學們享受全免費高級專業教育。</p><p class="ql-block"> 不久,廣州即將解放,解放軍已經逼近廣州。突然,有一天淑哲姨媽——就是媽媽最小的姐姐——急匆匆來到學校,要把媽媽帶走,“去臺灣!船票都給你買好了,你、我和你姐夫一起過去!” 姨媽急切地跟媽媽說。媽媽表示堅決不走!她最恨蔣介石、最恨國民黨的腐敗,恨他們把自己的家園強拆了、家產沒收了,以至父母兄弟姐妹四散分離。淑哲姨媽和媽媽,姐妹倆最后緊緊相抱痛哭惜別,直到數十年后臺海兩岸三通才重逢,人已老,鬢斑白,姐妹倆老淚縱橫,執手相喧!后來我問媽媽:“當時是不是因為學校的飯菜好吃,您舍不得走?那時學校還是國民政府的學校呀!” 媽媽笑了: “哪呀,飯菜是好,不餓。但那是何香凝的功勞,不是蔣介石的功勞。蔣介石會管我們的飯嗎?我不走,是因為國民黨太腐敗!”</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也許因為伙食好媽媽不小心吃多了,消化不良,排便困難,一個星期硬不出大便,臉色蠟黃,眼神呆滯,眼珠發黃,沒有胃口,找了醫生看還是不明病因。這時媽媽心里想: “糟了,要出人命了!” 幸虧家里曾經是開醫館的,媽媽自己也懂點,她診斷自己是得了急性黃疸性肝炎了,就是由于食物吃得太多使膽道受到壓迫和阻塞引起膽汁倒流入肝,自我消化損傷肝臟,膽汁進入毛細血管皮膚發黃。如果再嚴重,跟著下來就是膽汁倒流進胰臟,繼發胰液外滲自我腐蝕體內器官來個急性胰腺炎,那就慘了是更慘了,嚴重的可能就沒命了,次點的就可能成癡呆了。于是媽媽趕緊給自己寫了藥方,叫了一輛人力車拉自己去藥房買藥,吃藥三天病就慢慢好了。這次媽媽不僅救了自己,若干年后媽媽還救了我——</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我在幼兒園(全托制)發燒,老師把我送到幼兒園的醫院住院留醫治療近一星期,病情一點不見好轉還加重了,幼兒園于是將我送到廣州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室,醫生左檢查,右檢查,嗯,霍亂!一定是霍亂!立即開出《病危通知書》,緊急派出防疫隊拎著藥桶到我家里和幼兒園噴了個底朝天,接觸過我的人統統都要隔離檢查,把家里人和幼兒園都嚇壞了。媽媽很詳細地向醫生了解我的癥狀,幫我把脈,仔細觀察我的臉色、眼睛、舌頭、手掌、指甲、皮膚,還用鼻子聞我的口氣,看我的尿色,按按我的肚子,最后用肯定的語氣對醫生說,這不是霍亂,是急性黃疸性肝炎!并列舉霍亂的癥狀與我的癥狀進行比較分析,把醫生搞得嚇一跳: 你懂嗎?經過醫生重新檢查辨癥,終于排除霍亂,認定是黃疸性肝炎,我的病很快就治好了。從小,媽媽就教導我: 命是自己的,不管你以后學什么科,干什么工作,你都必須懂點醫學,能多懂點就多懂點,對醫生開的藥,每一味藥你都要查清楚它的藥性和毒性及其副作用,你才去選擇用它,能不用的藥盡量不用,要把準了治療方向,“盡信醫不如無醫”。媽媽一生最愛看的書就是醫書,喜歡研究病癥。媽媽三次中風每次都是自己預先發現癥狀得到及時搶救,沒有留下后遺癥。第一次是在辦公室工作的時候,突然感覺舌頭轉動不靈,話說不清,腿邁不動,她知道自己中風了,用最大的力氣和意志勉強寫下“我中風,送醫院”的字樣,并拍打桌面上的字條,單位同事立即送她去醫院搶救過來了;第二次,我回家看到桌面上留著一張字條:“我要中風了,我去醫院,幫我拿衣服和送飯,媽媽字”,我到了醫院媽媽正在搶救,媽媽又活過來了,又沒事;第三次,媽媽已經超過五十五歲該退休了,但單位說她是專業技術骨干、財務負責人,而且她的工作暫無人接,還要帶帶新人,不給她辦退休手續好說歹說要她多干幾年(當時還沒有先退休再留用的制度),干著干著又中風了,幸虧媽媽經驗豐富,一出癥狀就讓同事把她送醫院,又沒事。當然,重要的是她自己要有相關的知識和經驗,能及早處置。媽媽時常對我說,醫學知識放在自己的腦海里那是自己的寶貴財富,即使你不是吃醫生這碗飯,但它卻是你管好自己健康的法寶,你就把它當成是你的生活嗜好,平時多留意和關注各種病癥和用藥,拿本子記好,看醫書要像看小說那么悠閑自在地看,看著看著想著想著慢慢就會明白許多醫學上的事情。有個親戚晚飯后不久肚子非常疼痛,家人半夜送她去醫院,查了三天三夜還沒查出病因。我把詳細癥狀告訴媽媽,媽媽聽后十分焦急,說可能是急性胰腺炎,叫我立即到醫院告訴醫生,請醫生考慮往這個方向查。第二天,醫生果然證實是急性胰腺炎,立即開刀搶救。但還是因為搶救未能及時,幾天后她失去了生命。正如媽媽常說的,及時并且正確斷癥是挽救生命的關鍵,也是最考驗醫生的水平。</p><p class="ql-block"> 除了喜歡醫學,媽媽的愛好還有外語。她除了在教會學校學的英語,還參加了蘇聯大使館通過中蘇友好協會開辦的俄語班學習,全由蘇聯專家教學。我小時候學的也是俄語,媽媽給了我不少輔導。那時候,我都能看懂俄文小說和俄語電影了,俄語考試只有一次是最低分98分,其他幾乎都考了l00分。哎呀!現在我把俄語都忘干凈了,真是痛心疾首!媽媽后來還跟廣播電臺的日語班學了日語。跟媽媽的勤奮相比,我真是萬分慚塊!</p><p class="ql-block"> 媽媽是個堅強的人,命硬,一生經歷過好幾次大難都保住了性命。躲日本飛機投彈的時候,炸彈在頭頂上亂飛,沒炸著!廣州被日本軍隊侵占淪陷的時候,媽媽坐汽車往大埔逃,半路上汽車從山頂上失控翻滾下來,在半山腰將媽媽拋出了車外,沒事!只是膝蓋擦破了碗口大塊皮。在大埔,一次日本兵向媽媽躲藏的草堆插剌刀,剌刀尖離她的大腿只有一點點,沒插著!廣州將解放的時候,那天,媽媽正從珠江北邊走上海珠橋,要過橋走回河南邊的仲愷學校,過橋的時候還看見橋上已經堆放了很多很多的木箱子,人和汽車、馬車、人力三輪車、黃包車等都如常穿行通過。當媽媽下了橋剛走了十幾步,橋就“轟”的被炸飛沉江了,好險啊!走慢一兩分鐘就被炸碎撒江里去了。那個該天殺的國民黨,要炸橋了居然不封橋,讓老百姓繼續上橋、下橋自由行比現在跑香港自由行還順暢,造成老百姓血肉橫飛車毀人亡,真是草菅人命!還差點鑄成沒有我媽媽就沒有我的歷史慘劇!</p><p class="ql-block"> 媽媽對自己最感遺撼的是沒有做與自己專業對口的工作。她那些專業對口的同學,有的是高級工程師,有的是高級農藝師,有的是教授,而媽媽干的卻是與學歷專業不對口的會計,盡管努力混來混去能力水平也在那,卻只能是個會計師。所以,媽媽一直要求我要學理工科,找對口專業的工作做!而我最大的遺撼就是書讀完了并工作若干年以后,才聽懂了媽媽的話。</p><p class="ql-block"> 媽媽是個富正義感和正直的人。從小就告誡我,公家的錢,一分錢都不能貪!朋友的錢有借必有還;家人的錢要明算賬。對第一條和第二條,我過去能做到并且今后也必定能做到。但對第三條,看來我是已經做不到了。但媽媽是狠狠做到的。我工作以后,每當發薪水那天,未交家里伙食費她就立即給你停膳!在家里她還設了個帳本給你逐一登記收支,找個時間她就在你面前給你讀一讀。嘩,好像單位的帳還沒記過癮似的!可是,媽媽對外人就完全不同了,經常出錢出力幫助別人,也不求回報。搞得外面朋友有一大堆都是說她好話的。有職工夫婦倆原本都是地質局的,在廣州工作,他們的大女兒剛出生,之后發高燒正在醫院留醫搶救。這時單位最高領導人、革命委員會主任,卻要他們離開廣州派到韶關地質隊去工作。夫婦倆事實上無法舍下孩子服從調動,在爭論時還被打了一領導拳踢了一革命腳。結果夫妻倆被以不服從工作按排為由雙雙遭到開除公職。文革后夫妻倆要求落實政策,搞了兩年都未解決。后來,媽媽幫助搞,以革委會主任出于派性斗爭需要,借機報復群眾,毆打群眾,趁職工孩子病重,惡意將職工調離工作崗位到數百里外工作,制造開除職工惡果,導致夫妻倆無能力給予病重孩子治療而耽誤孩子致殘,要求落實政策恢復公職、工齡、工資待遇和發還歷年所欠工資,終于取得如愿結果。其它還如:幫助外僑成功申請回返原藉國;幫助被冤判二十年徒刑,并服滿刑期后仍被扣居在大陸的香港同胞,撤判平反返回香港;幫助失散姐妹尋親重聚;為當年響應政府政策,被派往農村支農,被授書面承諾支農三年即可優先返回城市原單位工作,卻一直去了近三十年仍末能返城的超期支農人員,幫助其申訴,終得以落實政策返城恢復工作;幫助老戰士成功尋找多年失聯戰友;幫助下鄉困難支青回城和尋找合適工作等等。媽媽是個熱心人,一個很廉潔的人,從來不收回報,深得朋友們的稱贊、喜愛和信賴!</p><p class="ql-block"> 媽媽常說,錢財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榮華富貴的生活自己過去嘗過了,不怎么樣。既然跟了共產黨,我就相信毛主席。錢有一點就夠了,清清白白過日子,好好珍惜自己和親人,珍惜大家的健康。聽不懂我說的話,你就多讀幾遍方志敏的《清貧》,學會“人到無求品自高”,學會把真正的財富——知識和品德,長久留在孩子們的身上!</p><p class="ql-block"> 媽媽一一您是我心中永遠盛開的美麗花兒!</p><p class="ql-block">(2015年11月11日,于廣州)</p> <h3>相關人物簡介:</h3> <h3>我的外公范漢平,鄒敏初的表弟。他們的媽媽是姐妹倆,一個嫁給了范家,一個嫁給了鄒家。</h3> <h3>外公在上述照片背后自題詩一首:杖國仍差一千日,龍鐘自笑我何堪。浮名空誤蓮心苦,老朽還期蔗莖甘。不死竟逢新世界,殘生不忘舊天南。可憐老骨如柴瘦,尚聳雙肩待負擔。(六七老人自題,六二年九、十七)</h3><h3>注釋:1.杖國:七十歲。《禮記·王制》:“七十杖于國”,謂七十可柱杖行于都邑。</h3><h3> 2.舊天南:過去的海南島。</h3><h3> 3.六七老人:六十七歲的老人。</h3><h3> 4.六二年九、十七:1962年9月17日。</h3> <h3>鄒魯(1885——1954),廣東大埔人,原中山大學校長</h3> <h3>蔡廷鍇(1892——1968),別名高佬蔡,廣東羅定人,國軍陸軍上將,愛國將領。19路軍軍長、總指揮,第16集團軍總司令。1927年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南昌起義”,后脫離起義軍。后與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和紅軍簽訂《反蔣抗日的初步協定》,1933年11月20日,在福建成立“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發布通緝令通緝蔣介石、汪精衛、何應欽等國民黨要人。由于副參謀長范漢杰暗中給蔣介石通風報信,并將密電碼交給蔣介石,致使其軍事行動完全暴露,處處遭到蔣軍圍剿,起義失敗。后復出參加淞滬會戰。解放戰爭期間積極反蔣。新中國任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四屆全國委員會副主席、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委員會副主席、政協全國委員會副主席。</h3><h3>當年蔡廷鍇曾將自己的軍大衣贈予外公留作紀念,可惜已毀于文革。</h3> <h3>范漢杰(1896——1976),廣東大埔人,黃埔一期畢業,當年“福建事件”告密者,時任十九路軍副參謀長。國軍中將,遼沈戰役被俘,后獲特赦釋放。范漢杰的告密,隨后陸續導致蔡廷鍇、鄒敏初、范漢平、張發奎等人的倒霉。</h3> <h3>鄒敏初與二太太所生的兒子鄒文懷(香港)。我媽媽與五太太房比較熟,因為她的女兒鄒文濤與我媽一同進的中大幼兒園,是同班同學。鄒文濤后來在中大教數學,她的丈夫是我國著名歷史學家、中大歷史系主任金應熙教授。</h3> <h3>鄒文懷與李小龍</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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