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愛或恨，皆無斷處。

喜樂年華

<h3><br></h3><div>我常常想起你，午夜夢回，你在不遠(yuǎn)不近處。</div><div><br></div><div>我從不敢用力去想你，每次用力想，必定是喝醉時(shí)，我無所顧忌，使勁想使勁哭使勁吐使勁掙扎，你就在那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我，再不肯伸出手來觸碰你，我的心向著你嚎叫嘶哭，沒人看得到。</div><div><br></div><div>當(dāng)我仰躺著想過去，眼淚便會(huì)象扯不盡的線一樣團(tuán)團(tuán)繞繞沒有盡頭。我想起你把我放在自行車的三腳架上坐好，你騎車，我的腦袋離你的胸口多么近，我聽見你的呼吸，我聞得到你嗜酒后呼吸里的酒氣，我甚至微微往后仰著靠在你胸口聽你的心跳，我愛你，依賴你。</div><div><br></div><div>最喜歡母親住外婆家，于是我可以從那一頭爬到這一頭，和你睡一個(gè)枕頭，我抱著你，我愛你，依賴你。</div><div><br></div><div>每次你短暫離家后，我總是不聲不響地等待你回家，我是多么安靜地一個(gè)小女孩，盼你回來，盼你回來哪怕只是抱一抱我，我愛你，依賴你。</div><div><br></div><div>有時(shí)候你半夜回來，會(huì)給我們做好吃的，做完便叫醒我們。我總是睡眼惺忪不肯吃，但是你知道只要你喂我，我一定吃，我愛你，依賴你。</div><div><br></div><div>我生病，你說，傾家蕩產(chǎn)你會(huì)幫我看病，雖然我并沒有生過嚴(yán)重的病，然后你問我，如果你老了你病了，我會(huì)幫你看病嗎？我說我會(huì)的。我心里在說，我愛你，我要你一輩子好好的讓我依賴你。</div><div><br></div><div>我不做作業(yè)，被老師關(guān)在學(xué)校，不許回家吃飯，你瞞著母親塞給我兩塊錢。兩塊錢，是當(dāng)時(shí)孩子眼里的巨款，那是你給我的，我真的舍不得用，我很多次餓著肚子看同學(xué)吃月亮餅咽唾沫，我愛你，我藏著你給我的兩塊錢，直到被母親沒收了去。</div><div><br></div><div>當(dāng)你兩手空空，買一瓶劣質(zhì)白酒的錢都沒有，我把一分一分?jǐn)€著的零錢買來一瓶白酒放在桌上，一瓶酒，要一百多個(gè)分幣，要我攢整整一年幫你買煙剩下來你給我的跑路錢，我愛你，依賴你，只要你高興，我舍得。</div><div><br></div><div>當(dāng)那個(gè)年前下雪的冬日，我穿著一雙單薄的雨靴，你送十六歲的我去學(xué)做珍珠。那一日，天寒地凍，我的手一整天呆在水里痛到僵硬，午飯的菜是小伙伴幫我夾在了碗里。直到傍晚凍得麻木了的我踩著自行車到家，看見你的笑容，所有委屈煙消云外，我愛你，我愿意。</div><div><br></div><div>當(dāng)母親以死相逼，為我的婚姻。我看著你求你的庇護(hù)，你說，母親性格倔強(qiáng)，不依她怕真的尋了短見。我妥協(xié)，窩在床的角落里咬著被子哭了半夜，我愛你，依賴你，我不想失去你。</div><div><br></div><div>每次拿到工資，我便興沖沖往家趕，我總是一分不少交給你，看見你開心，我更快樂，因?yàn)槲覑勰恪?lt;/div><div><br></div><div>你喜歡喝酒，我從不討厭，我總是陪著你，聽你說話，聽你說你的過去和你的暢想的未來，我總是相信，你是一棵大樹，我就這樣靠著你，我不想離開，就這樣，讓我看著你依賴你愛你。</div><div><br></div><div>如果一直這樣多好，你不要老去，我也不要長大。</div><div><br></div><div>當(dāng)婚約解除，母親再一次逼婚，我再次求救地看著你，你說，養(yǎng)我這么大，婚姻做不了主，你活著和死無異。那一霎，我愛的你，我的父親，你看著我痛苦，看著我痛哭，無動(dòng)于衷。我愛你，我還是妥協(xié)。</div><div><br></div><div>半年后，因?yàn)槟杏褜ψ约旱姆N種鄙視，終于在沉默中反抗，于是，家里不斷的來人，一波又一波，我像動(dòng)物園的猴子，供人調(diào)看，我受不了，你說誰養(yǎng)大的你？我愛你，我忍住種種悲哀繼續(xù)做我的猴子。</div><div><br></div><div>直到遇到我的他，沒錢，沒才，沒貌。你說，你誰都可以嫁，但不能嫁他，父母和他，你自己選。你知道，我愛你，你是我的依靠，我會(huì)妥協(xié)。但是我沒有，雖然我愛你。</div><div><br></div><div>于是我的裸婚，裸成了身無分文。婚后，你對我冷嘲熱諷，或者視若空氣。我小心翼翼靠近你。只要你喜歡，我什么都愿意。我愿意妥協(xié)。聽到你偶爾向別人提起我，我會(huì)激動(dòng)好幾天，我知道，你還在乎我，而我始終愛你。</div><div><br></div><div>當(dāng)后來你和我分家，我和我的他一無所有，我們上班，自己種地，他掙外快。我懷孕，在家里安胎半月，母親指責(zé)我的懶惰，我無言，每次夜班，懷孕的我必發(fā)燒，你們盡管都知道的。我還是不肯離開你，還是依賴你，只是你視若未睹。</div><div><br></div><div>我生女兒，你不讓我上醫(yī)院，直到實(shí)在沒人接生而我疼得滿頭大汗才最終把醫(yī)生稱為難產(chǎn)的我送到醫(yī)院，我知道，你很喜歡我的這個(gè)小女孩兒------你們的孫女，雖然你為這個(gè)小女孩來到身邊不肯花一元錢。我還是愛你。</div><div><br></div><div>日子就這么慢慢地磨呀磨，無論我怎樣，你終究因?yàn)槲业幕橐鰺o法原諒我，你最終在某一天清早把我蓋在身上的被子扔了去，你說，你走！不管我多么愛你多么想依賴你，你還是趕我走。</div><div><br></div><div>自己選擇的路，爬也要爬下去。父親，我一直在爬，你知道我一直咬著牙關(guān)在爬，可是父親，你不能在女兒爬的時(shí)候，還要上來緊緊踩下去，那一腳啊，你即便是輕輕一腳，女兒拼盡心力，掙扎至今，依舊難以承受啊！</div><div><br></div><div>你燒了我的衣服，你說你當(dāng)我死了。我抱著他，我死死抱著他流眼淚，我知道，你不要我了，我再也沒有你了，不管你曾經(jīng)多么愛我，也不管我曾經(jīng)多么愛你。</div><div><br></div><div>我們無家可歸，你站在不遠(yuǎn)處不停的嘲笑，咒罵，你說希望我能被車撞死，你會(huì)笑，你會(huì)開心。我愛你，雖然我的心在滴血。</div><div><br></div><div>那么多年，想起你，或者遠(yuǎn)遠(yuǎn)見到你的身影，我就會(huì)不停地哆嗦。一開始，我的心，我的身體，都不停的顫抖，我總是用力克制，最后我放棄了克制，那種見你的顫抖，成了一種條件反射，哪怕看見的是和你相似的身形。我開始恨你。</div><div><br></div><div>慢慢地，誰都知道我恨你，提起你，我便像發(fā)怒的獅子，暴躁吼叫，然后是說不出話的哭泣，每次肝腸寸斷。直到?jīng)]人在我面前提及你。</div><div><br></div><div>時(shí)間一直在走的吧，我知道時(shí)間在走，因?yàn)槲覞u漸在長白發(fā)皺紋，因?yàn)槟愕膶O女已經(jīng)亭亭玉立。我與你，十年未曾相見，是在心里不曾相見嗎？我不愿見你，也許你不知道，我多恨你。</div><div><br></div><div>十年，十年啊！每一天都那么久，卻又那么匆匆。十年，那么多的相遇機(jī)會(huì)，我們總是刻意交錯(cuò)而過。我們彼此相恨嗎？</div><div><br></div><div>十年之后春節(jié)的一天，多年不見的親戚們相聚一堂，我記得共九桌宴席，我也記得你六十歲了。你還是愛喝酒。</div><div><br></div><div>杯酒就醉的我一桌一桌敬酒。來到你那桌，我站在你對面，我看著你，你半頭白發(fā)。你六十了呀！我忽然端起酒杯，對你說，爹，干了這一杯。你一仰而盡，我也是。</div><div><br></div><div>我聽得見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我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喝酒的時(shí)候，我的牙齒打架不停地撞擊著酒杯，我以為玻璃杯要碎掉了，像我的心一樣。我一仰頭，把十年里最壓抑的眼淚給甩了出來。</div><div><br></div><div>眼淚糊住了我的眼，我不想睜開我的眼睛。有人問我你怎么了？怎么了？我肯告訴誰？十年啊！父親！我恨你，那樣深地恨，恨得全是失落的我曾經(jīng)的對你的愛呀！</div><div><br></div><div>續(xù)了十年的恨，其實(shí)，是愛，無斷處..............</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