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2017年9月23日,二十四節(jié)氣里的第十六個節(jié)氣——秋分。剛從韓城匆匆趕回到縣城,正忙碌著給上高中的女兒做午飯,突然手機響起,是弟弟的電話。“咱大伯剛喝藥了……”,我心一沉,眼淚瞬間溢滿了眼眶。早有預感,久病骨瘦如柴的大伯,挨不過今年冬天,誰知竟這么早厭倦了這個讓他生無可戀的世界,以這種方式提前離去,讓我們心底充滿歉意和愧疚! </h3><h3> 9月20日外出打工的父親從北京回來,母親告訴我父親接到大伯父的電話,“兄弟,你……回來……吧,咱……兄弟……再見一面,再晚……恐怕沒時間了……”這段時間 在外本就心神不寧的父親原本就打算這兩天回家,接到伯父電話后第一時間就買了返程的票, 21日下午回家放了行李,就直奔背靠背另一條街的大伯家。具體大伯給父親交代了什么話,不得而知。只從父親嘴里得知,原本瘦弱的大伯更加羸弱,眼眶深陷,吃的喝的一律咽不下去,還沒開口先大口大口的喘氣。看見我父親只是眼淚一個勁的往外流。 </h3> <h3> 人說“人間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這些行業(yè)的苦楚,在舊社會自是其他行業(yè)無可比擬。但遠遠比不上內心的煎熬和痛苦。大伯一生就是苦的一生。幼年喪母(我奶奶是大伯的繼母),中年喪妻,晚年喪子。人生三不幸,其中的苦楚滋味自是他人難以體會的。 ——幼時的大伯肯定吃了不少苦,爺爺迫于生計外出謀生,大伯和下面三個弟弟,一人一張嘴,有時候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吃野菜粥,榆樹皮饃都是好的。奶奶一個人在家料理,日子異常艱辛。大伯又是老大,割草,拾柴火,下地勞動,吃飯總是先讓著弟弟們。 奶奶又是一個生活仔細,儉于持家之人。大伯真是在夾縫中求生存,成長起來的。 ——等到大伯成年娶了親,大娘是我們本村的,離我家比較近,娘家弟兄好幾個也是我們村的大戶之家。大伯的好日子終于來了,大娘先后給大伯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堂哥是家里的獨子,排行老二。1987年我上小學三年級的一天,下午回到家聽說大娘出事了。我和小堂姐同歲,等我趕到大伯家,大伯家圍滿了人,聽人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大娘晌里間找自家的雞,雞前面搖搖擺擺咕咕叫著飛跑,大娘在后面拿著棍子攆。追到鄰家只下了地基的院里,不小心蹬空了,摔倒房后的滴水巖的地上,頭磕在農村自制的水泥石子大磚上,當時就斷了氣。大伯的精神一下子蔫了一截。大伯當時也就四十來歲,最小的堂姐也就八九歲光景。大堂姐剛結了婚,堂哥二十來歲尚未成親。 一家的重擔都落在了大伯一個人肩上。又當爸又當媽,不停地為一家人生計奔波忙碌。 </h3> <h3> 在大伯的辛苦操持下,慢慢地光景好轉起來。堂哥和幾個堂姐如雨后春筍般的茁壯成長,相繼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如果一切天隨人愿美好圓滿,人間便不會有那么多的痛苦和不幸。堂哥結婚了,嫂子勤勞能干,還有一份令人羨慕的高工資,兩個侄女乖巧聰明,大伯膝下承歡盡享天倫的日子近在眼前。誰知堂哥在下海經商時慢慢喝酒上了癮,無酒不成席,無酒不成歡,吃飯就酒像下酒菜似的。堂哥常常因為喝酒耽誤了正事,連照顧孩子也狀況頻出。家庭矛盾愈積愈多,倆口子吵架經常嚇得孩子嚎啕大哭。起初,街坊四鄰還來勸阻,時間長了人們逐漸習以為常。堂哥喝酒大伯勸不聽,我父親的話堂哥最聽,但也是剛開始還聽兩天,好不了兩天什么都忘了。大伯有時狠著心抽爛醉如泥的堂哥兩巴掌,再抽自己兩耳光,隨后蹲地抱頭哀嚎…… ——2004年嫂子為了讓堂哥有點壓力和動力,想方設法給堂哥弄來一輛他夢寐以求的桑塔納2000,想讓堂哥在人家婚慶時跑個車,有個營生。堂哥確實下定了決心戒酒,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滴酒不沾。秋風起,滿地黃葉堆積,收過秋莊稼的一天,堂哥的一個親戚家孩子娶親,堂哥開車過去幫忙。滿桌之人盡是舊相識,婚慶的熱鬧氣氛容易讓人腦子發(fā)熱陷入癲狂狀態(tài)。再加上那時私家車在農村還是新興之家庭消費品,有車一族的榮光相當于80年代的萬元戶。人們對醉駕的危害認識不足,于是推杯換盞間瞄向了開車的堂哥。堂哥經不住蠱惑和相勸,終于破禁飲下了奪命的毒酒。在喝高的狀態(tài)下,開車往家走,汽車在途徑兩個村莊交界之處——事故多發(fā)地(死亡地段)發(fā)生車禍,車輛猛烈撞擊在一棵近一人環(huán)抱的楊樹上,樹身即將攔腰折斷。堂哥滿身是血,腦部也遭受的劇烈的撞擊。堂嫂不遺余力,散盡家財也要挽救堂哥的命!經過搶救堂哥的命是留住了,可腦死亡植物人的癥狀是無法改變的。就這樣歷經兩載春秋,送走兩個寒暑。2006年9月,在病床上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堂哥仍然毫不留情地拋棄了年邁的父親,幼年的兩個女兒,和他糾結了十幾年對他寬容遷就的妻子,撒手人寰。大伯在堂哥的喪禮上悶聲不響,默默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在火葬場火化的瞬間,大伯突然情緒失控。“嬌兒,嬌兒,你讓爹可咋活啊……”聲聲哀嚎,悲苦凄慘,我們一家子頓時哭成一片,為堂哥,更為了年邁的大伯。</h3> <h3> 近兩年大伯的健康狀況令人擔憂,肺氣腫加上多年的哮喘,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在村子附近散步的神氣日漸頹廢,低頭躬腰,步履沉緩。幾次回家看大伯,飲食日漸稀少,勉強喝一些流質的奶制品。但大伯每年春節(jié)之際,仍不忘跑到后墻相隔的我家給我的侄女侄子發(fā)壓歲錢。并說:“我就這些后輩人,我要錢還能做啥……” ——去年有兩天大伯病重住進了縣醫(yī)院,我們姐弟三人和母親去看大伯,輸液使病情得以有效控制,弟弟在我們快離開時把我們趕到門外,我猜想是給大伯錢,不想橫生枝節(jié)。母親也說了大伯生前能花上侄兒的錢比去世了干嚎強的多。誰承想大伯早就做好了離世的準備,見到了自己的幾個兄弟,為了不再忍受病痛的折磨,彌留之際交代了身后之事,第二天悄悄的喝下了殺蟲藥,結束了自己凄苦的一生!悲哉哀哉,大伯不在,悲哉哀哉,命運捉弄。為什么善良之人卻承受如此之多的不公與不幸!</h3> <h3> 碧云天,黃葉地,暮色如海,海外聞哀鴻。嘆人間多少事,怎一個苦字形容!愿得云開霧散恨永逝,天地朗月清!更無風雨與凄清。大伯愿來世一番和順,不再受苦。</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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