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文字原創，圖片來自網絡。致謝原作者。</h3> <h3></h3> <h3>認識紫君有七八年了，她是之前我在SM公司的同事。如今，我們都離開了那家公司，從一條熟悉的路拐上了另一條陌生的路。慶幸的是歲月教會了我們如何低著頭走路，如何躲避路上的坑坑洼洼，車來車往……</h3><h3><br></h3><h3>平時我們幾乎不聯系，只是從彼此的朋友圈里了解一下彼此的狀態。她經常會在朋友圈里曬一些她和女兒或是閨蜜吃飯或是游玩鍛煉的圖片。</h3><h3><br></h3><h3>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知道我在練習寫小說。于是在微信里對我說，你要寫小說不如寫寫我吧，我的前半生就是個傳奇，你可以寫個美篇版的《我的前半生》，只不過我這個紫君是紫霞的紫。怎么樣，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聽聽那些似水流年一樣已經遠去了的歲月記憶。</h3><h3><br></h3><h3>我當然要了。一起共事時，就經常聽到和看到她的“故事”。我原本約她去星巴克喝咖啡聊。可她非要去異度空間，理由很簡單——有酒才有故事。用她的話說，酒是她故事的引子。</h3> <h3>此刻，紫君就坐在我的對面，并不急于說話。她熟練的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盯著酒杯里紅酒漫過冰塊升起的絲絲氣泡……</h3><h3><br></h3><h3>我知道她在醞釀她的故事。就像酒要發酵才能甘甜醇厚一樣。我端起咖啡輕輕喝了一口，看著玻璃窗上滑落的雨滴，靜靜的等她開口。</h3> <h3></h3> <h3>紫君30多歲，正是女人最成熟嫵媚的年齡段。加上天生麗質，長著一張別的女人要靠化妝才能造就的一張精致的臉。櫥窗上印有她的圓潤的上身輪廓，脖頸白皙修長，鵝蛋臉，加上剛做的卷發，顯的洋氣十足，魅力無限。玻璃上的反光顯示，對面的那位男士，不時的抬頭向這邊張望。獨自來酒吧的男人要么是來埋頭喝悶酒的，要么就是來獵艷的。</h3><h3><br></h3><h3>我想她是知道這一點的，我收回在玻璃窗上的目光時，途中和她也在收回的目光碰撞了一下，我們相視會心一笑。她輕輕放下酒杯，把背向后靠去，好讓自己更舒服一點。然后看著我的眼睛平靜的說:“那么，讓我們開始吧！”</h3><h3><br></h3><h3>我做了個請的手勢。今晚的故事終于有了最初的開場白。</h3> <h3></h3> <h3><br></h3><h3>我來港城之前的事以后在告訴你。今晚就簡單說說來了之后的事吧。</h3><h3><br></h3><h3>我是2000年的時候來的港城，那年我剛滿17歲。最初的想法就是找個有吃有住的地方就行了。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小紗廠里做細紗工，沒日沒夜的加班，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干活，像臺機器一樣。那樣的日子，我做了兩年，直到有一天遇到阿輝。</h3><h3><br></h3><h3>阿輝是本地人，人長的很帥，是工廠新來的機修工。剛來那會什么都不懂，但是他眼光好，嘴巴會說。廠里人都喜歡他，有不少女工暗戀他，尤其是外地的，這其中就包括我。不知怎么的，他偏偏就喜歡上了我。正所謂<span style="line-height: 1.8;">“郎</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有情妾有意”。他幾乎還沒有展開攻勢，我就淪為他的俘虜了。</span></h3><h3><br></h3><h3>毫無懸念的，這之后我們和大多數人一樣，熱戀，吵架，和好，再熱戀……然后波瀾不驚的結婚，生女……</h3><h3><br></h3><h3>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有著賀函一樣外表的輝，過著過著居然變成了白光。他染上了賭錢，不再像過去一樣好好上班，常常夜不歸宿。開始有人來和我說，看到他和某某某女的在一起……</h3><h3><br></h3><h3>他的父母早年離異。父親組了個新家根本不管他，母親則是完全管不了他。那時我們的女兒還小，隔三差五的，我就和他吵，和他鬧，但他總是改不了。而且我發現，我越鬧，他回家的次數就越少，時間也越晚。</h3><h3><br></h3><h3>不知他是不是算準我娘家太遠，沒法像別人一樣，一鬧矛盾抬腳就可以回娘家，而我因為自身的原因也不想回娘家。我每天抱著女兒在等待中落淚，在落淚中絕望。</h3><h3><br></h3><h3>他在他的朋友面前說我是天底下最不可理喻的女人，說我太敏感，說我管他管的太嚴，讓他覺得呼吸困難……他找其他女人是因為別人理解他，他打麻將只是消磨一下時間。他說別的男人都能這樣，為什么他不行。我在他的說客嘴里聽著這些絲毫不加掩飾的數落中，變的更加憤怒。</h3><h3><br></h3><h3>我不知別的女人碰到這種男人會怎么想，怎么做。一個男人把出軌和賭博說的那么正大光明，讓我有一種無力感。我甚至一度認為自己是天下最不幸最痛苦的女人，剛開始被小姐妹們艷羨的幸福感早已蕩然無存。</h3><h3><br></h3><h3>我想到了離婚。可是看到幼小的女兒，想到將來，又沒了勇氣。別的人包括婆婆都勸我說，他就是圖個新鮮，在外玩玩，玩累總會回家的。慢慢的，我似乎相信這樣的說詞，也許是不得不接受吧。不然又能怎樣呢？我開始麻木自己，開始得過且過，開始對他掙一只眼閉一只眼。</h3><h3><br></h3><h3>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我想我也許會等到他回心轉意的那一天吧。可人生就是這樣，你永遠都不知道，意外什么時候會來，卷走一切希望……</h3> <h3></h3> <h3>說到這里，紫君拿起酒杯輕輕泯了一口。轉頭向著玻璃長長噓了一口氣。</h3><h3><br></h3><h3>我知道接下來是紫君揭開傷疤的時候了。對于她說的意外，之前有點耳聞，但所知并不詳細。</h3><h3><br></h3><h3>紫君又一次拿起酒杯，邊搖晃邊幽幽的繼續說了下去:</h3><h3><br></h3><h3>那年國慶節阿輝不知是在外面玩累了，還是一時良心發現。他突然說要帶我們一家三口出去玩幾天。</h3><h3><br></h3><h3>去的是浙江，一路風景秀麗。表面上我們和每個幸福的家庭一樣，和和睦睦的讓人羨慕。在大溪谷玩漂流的時候，我看著開心大叫的阿輝和女兒，突然覺得幸福的感覺又回來了。那一刻，我對自己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回去一定和阿輝好好的，為了女兒，把將來過好就行了。至于他的過去，就讓它像眼前的流水一去不復返吧。</h3><h3></h3><h3><br></h3><h3>那幾天，我對阿輝極盡一個妻子的溫柔，希望能把我們一家三口的幸福感長久保存下來。</h3><h3></h3><h3><br></h3><h3>然而，游玩結束剛回家的當天晚上，阿輝就說要出去喝喜酒。那天外面下著雨，我勸他不要去了，同時勸他少和那些狐朋狗友們接觸。誰知阿輝一聽就火了，說那些不是狗友，是兄弟。喜酒是特意為他補辦的，他一定要去。</h3><h3></h3><h3><br></h3><h3>我一聽也火了，原本想著回來和他好好過的，誰知他又恢復本性了。一氣之下，口不擇言，沖著他大叫，叫他快走，走了就永遠不要回來。那時的我哪里知道我的咒罵會那么靈驗。</h3> <h3>和往常一樣，到了半夜，他也沒有回來，我就以為他和往常一樣住在了別人家里了。沒有多想，甚至還一直在生他的悶氣。</h3><h3></h3><h3><br></h3><h3>我是凌晨的時候接到阿輝出事的消息的。一個陌生人打來的電話，自稱是派出所的，說是阿輝出事了，我一下都沒反應過來，以為是在做夢。直到電話里傳來連聲的催促，叫我趕緊到某某地點去。</h3><h3></h3><h3><br></h3><h3>我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又不敢吵醒女兒，怕嚇著女兒。我不知事態發生到什么地步了，我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叫醒了婆婆。和她一起慌里慌張的向出事地點奔去。</h3><h3></h3><h3><br></h3><h3>那個地方離我們家很近，是一個大路口。遠遠地就看到警燈在閃爍，我和婆婆連忙捧著忐忑不安的心跑了過去。距離近了，看到有人舉著燈光，有人在拍照，路溝邊緣那里或站或蹲有幾個白大褂在那兒忙碌。</h3><h3><br></h3><h3>婆婆的腳步一下子僵住了，她哆哆嗦嗦的喊不出話來。有個警察扭頭看到我們，向我們奔了過來。</h3><h3></h3><h3><br></h3><h3>我突然也覺得很可怕，我也不由自主的僵住了。我和婆婆一樣害怕那個可怕的結果。短短幾分鐘的路程，我試想無數種可能。當奔過來的警察說，你們快過去看看，人已經不行了。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婆婆一下子昏倒了。急的那個警察趕緊大喊醫生。</h3><h3><br></h3><h3>我看著奔過來的醫生，又回頭看看婆婆。瞬間覺得像是世界末日一樣。奔過來的醫生扶起婆婆，同時催促我，趕緊的快去看看吧。</h3><h3></h3><h3><br></h3><h3>我拖著仿佛灌了鉛似得腿終于挪了過去。入目的景象永遠定格在我的腦海里了——昏暗的路燈光下，阿輝渾身是血，身體扭曲著，仰天躺著，一只右手彎曲的樣子顯然已經斷了，左手放在右邊的褲袋上，一只錢包掏出了大半個，那只左手緊緊拉著它。</h3><h3><br></h3><h3>仿佛一瞬間，冥冥中我就知道他是想要干什么了。一個白大褂在邊上例行公事一樣無情的說，我們到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節哀順變吧。她邊說邊試圖想要扶住我，我推開了她的手，在阿輝面前，在那只左手前面跪了下去。</h3><h3></h3><h3><br></h3><h3>我一只手輕輕放在那個冰冷的左手上，一只手輕輕抽出了那只錢包，打開，左邊的透明夾層里是我們一家三口前天的合照，阿輝最后應該就是想看這個吧。</h3><h3><br></h3><h3>我將照片那一面轉向阿輝已經閉上的雙眼。終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崩潰般大聲的哭喊起來。我撲向阿輝，我一只手捧起他的頭，一手舉著照片，向他拼命的喊叫，要他掙開眼睛再看看我們。</h3> <h3>說到這里，紫君滿臉是淚水，她接過我遞去的紙巾，默默的拭去淚水。看著梨花帶雨的紫君，我突然覺得自己好殘忍，要她在這樣的夜晚重新揭開傷疤。我試探著說，要不我給你叫杯咖啡吧？我們接下來談點別的。</h3><h3></h3><h3><br></h3><h3>紫君幽幽一笑說道，不用，沒事，這樣的場景在剛開始的那段日子，我幾乎每天都要從中走過，我不能原諒我自己。說著，她伸出左手臂，拉開護腕，指著上面的傷疤對我說，你看這里。這就是我那段日子留下來的印記。</h3><h3></h3><h3><br></h3><h3>我順著她說的看了看，錯綜復雜的疤痕觸目驚心。我抬頭疑惑的看向她，還沒開口問，紫君微微一笑說，你以為我這是自殘吧？這不是自殘，是女兒咬的。而且這事不怪女兒，我還慶幸是她把我咬醒了。</h3><h3><br></h3> <h3>那件事情過后，警察說，阿輝是喝了酒之后，騎摩托車回家經過那個路口時，可能是天雨路滑，也可能是酒喝多了，也可能是轉彎的時候速度太快了，總之先是撞到了電線桿上，然后又彈落進路邊的排水渠里。路邊是他自己爬上來的，水渠邊上有爬行的痕跡，渠底還有他脫落的一只鞋子。</h3><h3><br></h3><h3>可惜那時天太晚，又下著雨，根本沒人看到。后來還是一位趕早市賣菜的老農發現報的警。交警根據牌照查到了我們家電話。他們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h3><h3></h3><h3><br></h3><h3>阿輝的葬禮過后，我深深陷入自責當中，我認為是自己的咒罵害死了阿輝，我沒法原諒自己，我不吃不喝不睡，想著就這樣陪阿輝一起去吧。我每時每刻都在反芻剛認識阿輝時，我們在一起時，那些美好的快樂時光。自然的也想到了那些爭吵時光。</h3><h3></h3><h3><br></h3><h3>不知為什么，阿輝在的時候，我覺得我們之間所有的爭吵都是阿輝的錯。可現在，當我意識到阿輝不在了，再也不會站在我面前和我爭吵了，我才從那些細節當中發現，其實好多爭論都是我的錯。有時候，我真的是逼得他太過分了。雖然我知道我是因為童年生活極度缺乏安全感，所以結婚后處處想要控制住阿輝。但是愛有時真的就是像手中的沙子，握的越緊，流失的越快。</h3><h3></h3><h3><br></h3><h3>我每天恍恍惚惚的像個行尸走肉一般，好像完全忘了還有一個女兒需要照顧。</h3><h3></h3><h3><br></h3><h3>婆婆看到我這樣，極力的勸慰我。我也知道，婆婆心里其實比我還要痛，她中年離婚，阿輝是她唯一的依靠。失去阿輝，她等于失去了一切，如果不是因為還有個孫女，我估計最想和阿輝一起去的人是她。</h3><h3></h3><h3><br></h3><h3>可是人在絕望的悲傷中，有些勸是聽不進去的，那怕是最親近的人的勸慰。</h3> <h3>那年快到年的時候，婆婆為了開導我，叫我帶女兒去大潤發逛逛。女兒那時只有七歲，還很稚嫩，有些事，她還在懂與不懂之間。</h3><h3></h3><h3><br></h3><h3>到了大潤發，女兒到處瞧稀奇，我呢，則看什么都一樣。兩眼發直，像個傻子一樣。女兒在一排書架前，停下了腳步，她取下一本書，抬頭看了看我，然后自顧自埋頭看了起來。</h3><h3></h3><h3><br></h3><h3>我向四下打量了一番，發現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流，一時恍惚，突然覺得好累，好想找個地方躺下來。這個念頭一起，腦子好像只剩這個指令了，其他什么都沒有了，就想著趕緊回家，進屋，關門，上床，躺下。也不知自己接下來是怎么走出去，然后又是怎么上的車回的家。</h3><h3></h3><h3><br></h3><h3>就記得到家剛打開門，婆婆問我，囡囡呢？然后我瞬間驚出一身冷汗，醍醐灌頂一般，心突然劇烈跳動起來。我顧不上回答婆婆，也顧不上解釋。立馬轉身，向大街上奔去。在街上我幾乎是跪著哭喊要一個司機趕緊送我去大潤發。路上我按著自己狂跳的心，心中想，要是女兒有什么意外，我就立馬去死。</h3><h3></h3><h3><br></h3><h3>到了大潤發門口，車還沒停穩，我就打開車門奔了出去，我甚至連車錢都忘了付。我還沒有沖進大廳，我就聽到了女兒歇斯底里的哭喊。我長虛了一口氣，緊繃的弦總算可以放松一點了。</h3><h3></h3><h3><br></h3><h3>我哭喊著向女兒跑了過去。女兒看到我，大聲尖叫起來，她也迎著我跑了過來。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女兒大聲哭喊著媽媽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我聽了女兒的哭喊，心都要碎了。我放開緊擁的女兒，伸手想要給她擦拭眼淚。女兒突然抓住我舉起的左手狠狠的咬了下去……</h3><h3></h3><h3><br></h3><h3>一股鉆心的痛從心底涌起，那感覺就像是當初躺在產房生養她的時候，那是多么驚心動魄的一陣陣痛。我沒有阻止女兒，我甚至伸出右手阻止想要涌上來阻止女兒的人群。我突然覺得這是一種多么幸福的痛。覺得還能被女兒咬真是一件幸福的事。</h3><h3></h3><h3><br></h3><h3>后來，女兒不止一次指著傷疤對我道歉，她說媽媽，你不知道，我當時多么絕望，我知道爸爸不在了，我也知道你很難過，我看不到你，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我以為你也和爸爸一樣，要消失了。所以我想咬咬看，你到底還在不在。</h3> <h3>你知道嗎？我就是在被咬的那一瞬間清醒過來的。就在那一瞬間，我決定要好好活下去，為了女兒，我必須堅強起來。</h3><h3><br></h3><h3>后來，我還遇到更難的事，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曾經用煙頭燙過那傷疤處，就是為了要告戒自己——我必須活下去。</h3><h3></h3><h3><br></h3><h3>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面前的紙巾盒已經空了。玻璃上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h3><h3><br></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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