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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寡婦同居的日子

乙夫閑筆

<p class="ql-block">  回顧來路,多會記著那些風霜雨雪天氣。現在用欣賞和感恩的眼光重新審視,曾經的磨難、掙扎和渴望,何嘗不是生命中最寶貴的饋贈。</p><p class="ql-block"> ——題 記</p> <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 少年可以一無所有,唯獨不能沒志向。</p><p class="ql-block"> 高中畢業不滿十六歲的我,有兩條路可供選擇:一是在家種田,一是外出做臨時工。那年,學校里也有幾個同學被推薦上了大學,這等好事我連做夢都未曾想過。</p><p class="ql-block"> 種田披星戴月,累死累活,一天的工分不值兩毛錢。問題還不在此,種田的未來,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不用去想,村里老的壯的全是例子。做臨時工,一天能掙一元四五毛錢,干一天能抵種田七八天,還可以看看不同于頭頂上的另一片天空,未來存在不可預知的想象。</p><p class="ql-block"> 這還用動腦子選嗎?腳趾頭也明白方向。可那個年月沒那么簡單,農忙是不允許出去的,走一天,生產隊那個半是瘋子半是魔頭的隊長毫不留情地罰你幾塊錢,你經得住嗎?這一點,我曾經吃過虧,有教訓。</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雙搶”(搶收搶種)一結束,我到大隊開了一張身份證明,便提起背包別了母親來到千里之外一個名氣不是很大的煤礦礦區,那里有我一個當礦工食堂經理的堂叔,也臨近父親的工作地。堂叔年少時曾與我父親一起筑過鐵路,兩人同床共被,合穿三條褲子,關系很近。堂嬸在礦區一個油庫建筑工地看管材料,因了堂嬸的介紹,我進了工地挑磚、拌沙漿。當然,差事是不太確定的,這完全取決于工程的進展,還有工頭的派譴,其實哪樣活都可歸于“苦臟累”三字。我每天就像牛像馬一樣不知疲倦地干著,晚上睡在工棚里讓嬸回家——這樣,也給自己省了租房的錢。</p><p class="ql-block"> 這個建筑工地立在一個不是很高的山腰里,離礦部有個二、三里地。山下有一條拉煤汽車輪子來來回回滾動的泥石路,周圍幾乎看不見人煙,夜晚只聽見一些自由自在的蟲子“唧唧啾啾”地合奏著誰也不懂的曲子,越發顯得死寂死寂的靜。工棚立在一個相對高處,視野倒是寬廣,空間卻逼仄得只夠一人容身,棚壁用木板圍成,頂上覆著一塊油氈,悶熱得沒法睡人,除非下雨天不得不睡。之前,嬸是不會睡在工地上的,通常晚上十一二點她就回家了。那時惦記不義之財的人少之又少,守與不守關系不大。即便是守,也是守寂寞。我這里沒家,必須相伴寂寞。</p><p class="ql-block"> 工棚里有一盞燈,沒什么特殊情況不會去拉開。燈一亮,不甘黑暗的大大小小飛蟲如同聽到集合號一樣,很快就聚攏在光明周圍,會惹不少麻煩。棚內沒法睡,只好就地取材拿兩塊竹編墊子放在棚外,再鋪塊爛草蓆,將就睡在上面。當然,如果就這樣歇息,沒準夜里會被山蚊子抬走。有幾次,我半夜打蚊子,蚊子沒見少,自己的臉卻腫了。所以,臨睡前還得做一件事——燃上一堆驅蚊草,讓濃煙熏跑貪婪的蚊子。所有這些事一結束,浪漫就盈盈地擁抱我了。我輕搖自制的紙板扇,無懼無憂,無悲無喜,心靜如水地望著夜空,向星月掏掏心、亮亮肺……</p><p class="ql-block"> 白天苦了,累了,晚上閑下來我常會想想在家割禾、插秧時,汗水往屁股溝直流的滋味;憶憶到數十里外的煤山挑煤爬坡時,踉踉蹌蹌的沉重步子;還有,饑餓時臉貼田頭溝邊喝口水充饑的辰光。于是,我會像商人一樣左攀右比的算計。算來算去,無論從經濟意義還是人生走向上看,在沒有發現高山大川之前,這里的風景還是宜人的。滿足是心安的源泉,我風淡云輕地適應了“地當床來星當被”的生活。盡管這生活與流浪漢無異,可古今闖天下的人,有幾個不流浪的?</p><p class="ql-block"> 那段時間,常常糾結鬧心的一個重大問題是:打菜到底是打五分錢的茄子還是打一毛錢的有肉沫星的絲瓜?</p><p class="ql-block"> 工地不管伙食,工錢通常半年結一次,有時干了一年也結不到一分錢,吃飯得自己先墊支,一日三餐只能到堂叔主政的那個食堂解決。別看礦工個個烏漆麻黑,口袋里的飯菜票可是一把一把的,大面額的十元鈔票一掏總有好幾張。他們大多未等打飯窗口開啟,就早早排隊候著供不應求的紅燒肉。五、六個窗口天天如此。狗日的肉香味,像狗舌頭一樣舔涮著我不爭氣的味覺,真受不了!摸摸自己口袋里羞于見人的幾張皺巴巴小毛票,只好無奈地端著飯碗遠遠躲開那個會讓人發瘋的飯堂。我曾多次想象:哪天等老子有錢了,一定買一大塊肉放在鍋里久久地煮著,任肉香氤氳彌散,填滿家里每個角落,然后咪上一口酒,慢慢地將時時撩拔心魔的叫做肉的食物——不,還包括骨頭,一口一口完全、徹底、干凈地消滅之……</p><p class="ql-block"> 當下,我只能想想,照例低頭排在打飯隊伍的末尾。蠕近窗口遞上已捏出汗來的五分錢菜票,便將習慣往下看的目光稍稍抬了抬,緊盯著勺子里本應屬于我卻在運動中不慎抖漏的菜葉什么的。每落下一點,心就揪一下。時間長了,掌勺的阿姨有時會發發慈悲,看后面沒人,迅捷地將勺子往有葷腥的菜盆里挖些湯湯水水加進我的飯碗。此時,我就像要飯人得到恩施一樣,無不感激地點著頭,并報以一個莞爾眼神……</p> <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 一度,我覺得工棚生活還是蠻滋潤的。工棚的夜,除了不能看書寫字外,很是清靜、悠閑,甚至說得上逸致,至少可以對著滿天的星星暢想一下未來。靜,是可以磨練心性的,古人有“靜以修身”之說,或者叫做“習靜”。諸葛先生的《誡子書》說得更玄乎,強調唯有淡泊可明志,唯有寧靜能致遠。如此說來,工棚夜晚的靜,對我來說是有益處的,正好能幫我銼一銼出道少年共有的那些個浮躁與狂妄;若能再生發些許夢云襟期的氣息,那就真賺了,賺的還不是一點點。</p><p class="ql-block"> 天天生活在荒郊野嶺,我常常會記起“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這句古詩,搜腸刮肚揣摩詩意,進而全身心地融入自然,屙屎屙尿也是往樹林里鉆。有時,我會專注著那顆不是最亮但可以定向的北斗星發呆,冀望它能給我的人生之旅有所示意:向北?向南?還是往東?往西?星星總眨巴眼睛不吭氣。不說也無妨,我就自顧自地發問:你是誰?從哪里來?到這里干什么?以后想去什么地方?恍恍惚惚便進了夢鄉。</p><p class="ql-block"> 天,真不長眼,無情地把毛老人家帶走了。還不收手,居然又將我的星月日子無端掐斷。</p><p class="ql-block"> 嬸找了一個離家近一點輕松一點的活干,守工地換了人,我只能與工棚揮手作別。別了工棚,住哪呢?嬸是個熱心人,替我想得很周全——幫我選在礦區附近的一戶農家,與一個寡婦合租共居,這樣便省了開支。</p><p class="ql-block"> 這名寡婦,我至今不知姓啥名誰,心里一直長存著兩個字的稱呼——虎姨。虎姨與我同鄉,三十出頭的樣子,粉面桃腮,五官精致,一雙杏眼似有若隱若現的憂色,兩根齊肩短辮烏黑發亮,身材略顯豐滿卻給人以自然流暢的美感,該翹的翹該凸的凸,尤其兩個圓鼓鼓的乳房總是炫耀似地聳動著惹人眼球,平添了幾分誘人的風情。稍許欠一點的是,平日不怎么愛說話,也難得看見她放聲一笑,外表透著三分淡雅、三分冷艷。她男人是井下礦工,幾個月前在一次礦難事故中喪生了,聽說罹難的還有幾個人,現在孤身一人來到礦里想找一份家屬工做。</p><p class="ql-block"> 合租屋靠著路邊,是整幢紅磚泥瓦平房中的一間,應該有些年代了,門窗的木頭黑不溜秋的,墻面也有些斑駁。我們的房間與房東臥室,一個居東一個居西,中間隔著一個廳堂。一個月的租金多少,我已經沒印象了,興許是嬸幫我墊付的——因為我還沒領到工錢。那個房間的面積約有二十來平米,房內安了兩張床,相距不足三米,中間并無一簾遮擋,一張大床靠內,她睡;一張小床臨門,我睡。</p><p class="ql-block"> 少男寡女,日夕照面,共處一室,瓜田李下,如何相避?</p><p class="ql-block"> 雖然,當時我還是個沒毛的孩子,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但以我有限的人生認知,寡婦等同于老虎。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少站,現在還讓我與其同居,驟然間連呼吸都不怎么勻和了,實在難以理解如此荒唐的安排。我找到嬸,說出了心里的憂慮,希望另擇一處安身。嬸像北方人一樣大大咧咧,聽后直責我“你一個小屁孩的,想啥呢,簡直是歪著腦袋想事情——偏了!”,壓根不予理會,還殷切囑咐我以后管她叫小姨就是了。這便是虎姨的來歷。</p><p class="ql-block"> 沒別的轍,看來只能硬著頭皮入“虎穴”。第一個晚上,我磨磨唧唧地在外頭蹉跎時間。</p><p class="ql-block"> 深秋的殘陽蒼白蒼白的,明顯收斂了熾熱的光芒,山風橫過來時裹了濃濃的涼意,路邊稀稀寥寥的幾桿蘆花,悠悠舞動,描繪著風的圖畫。</p><p class="ql-block"> 村子與礦區小鎮是連著的,沒幾步路就到了鎮上。這個叫花鼓山的小鎮像一個平坦又微微疊皺的枕頭被放在大山腳下,枕頭被“十”字路分割,熱鬧的地方也就一條不到二百米長的土路,路旁有一些供銷社、旅社、飯館、衛生所、理發店、鐵匠鋪之類的門面。那路夠寬的,可臟得有些可憐,晴天塵土飛揚,雨天如同剛從泥沼出浴的水牛背。不過,這個枕頭和這條水牛,對于我這個來自荒僻山村的窮孩子來說,已經足夠宏大,足夠繁華,足夠壯觀了。我牽著風的手茫然走在水牛背上,感覺還不如這里的螞蟻,因為這里的螞蟻是原生的,我是外來的,比螞蟻渺小上千倍!</p><p class="ql-block"> 這一想,漸漸,腳心濕漉漉了,出了汗。</p><p class="ql-block"> 高瓦數的路燈讓礦區活躍了起來,撲面而來的都是時空交錯的鏡頭:各種車子,各種人流,各種面孔,熙熙攘攘,目光瞥來瞥去。電影院邊上佇立著一位豐腴而嫵媚的長辮女子,許是等人等煩了,不經意勾了我一眼,讓我惶惶躲避,身子仿佛在虛空里飄蕩。慌亂中,我不知不覺就趨近了一個賣蠶豆的攤子,豆香讓我吞咽了一大口涎沫,接著就感到一陣臉紅。我對自己的心說,你已經不是孩子了,別這么沒出息!</p><p class="ql-block"> 我狠吸了一氣,抬頭,看見不遠處有個小人書地攤,便快步走了去。我向守攤的白發老人點頭咧了一下嘴角,那意思是只看不買的,他回應我也咧了一下嘴角算是默許了。我就蹲下來一本本地翻看著。偌大的礦區,好像只有這個平方是適應我的……</p> <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 回到“虎穴”差不多子夜了,我以為虎姨該是睡著了吧。“吱呀”一聲,我推開了虛掩的兩扇木門,誰知,睡在床上的虎姨傳出一句柔軟之聲:你回來啦?我惶遽應答:嗯!吵醒你了,你先睡,我洗洗。說完端了臉盆到屋外的水井提水,小心翼翼地不讓動作發出聲響來。</p><p class="ql-block"> 簡單洗漱后,進房間上了門閂,我便上床了。因她身體散發的熱量,整個房間明顯感覺溫溫的,暖暖的。她細細勻勻的鼻息聲,很有節奏、很有規律地傳到我的耳畔,我忍不住將目光移向大床。借著漏窗而進的月色,隱約看見她仰面而臥,那雙略顯憂思的星眸此刻已經輕合,一頭烏發如云鋪散,云絲紛亂,讓薄被半遮半隱的上身如微波的水面一起一伏,隆起的時候像是有個氣筒在充氣似的。我趕忙閉眼,不敢多看多想。再看再想,會滿腦出現一個肉紅肉紅的太陽。此時,料想她已入睡。可我沒法入睡。一個陌生人,還是易招閑言碎語的寡婦,就在眼前,隱隱生出一些壓迫感來,紛紛亂亂的思緒,怎么也睡不著。我開始留戀那個沒人煙的曠野山坡,那童話般的星月,那清新的空氣,那無拘無束的自在……</p><p class="ql-block"> 雞叫三遍,虎姨翻身起床了。我心頭忐忑一緊,下意識地開始假寐。其實有些多余,她沒開燈,不可能看清我睜眼還是閉眼。我靠著窗,倒是看清了她。她好像穿了一件白色襯衣和碎花長褲,身段被寬大的衣衫掩蓋,卻掩蓋不了她的山川輪廓,還有柔美、恬寂和純樸。她走到門口又折返床頭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然后躡手躡腳開了門。應該是方便去了,因為茅廁在屋外。回屋時,她的動作依舊輕輕的,路過我的床邊時瞟了我一眼,看我酣睡正濃,便又鉆進她的被窩……</p><p class="ql-block"> 一夜,兩夜、三夜……相安無事,我漸漸寬了心,開始放膽安枕而眠。</p><p class="ql-block"> 虎姨睡得早起得也早,每天天一亮就會下床。下了床她就在門外漱洗,接著回屋坐在床頭對著那塊不大不小的鏡子梳頭,待一身上下齊齊整整后,去買菜去打水去食堂吃早餐。她回來時,我往往才揉著惺忪的眼睛準備出門。</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起床了,她仍躺在床上,我納悶了。趨前一看,她花容失色,紅潤的臉變得像白蠟,我便試著問了一聲:你病了?她說沒病,只是每月都有那么幾天不舒服。我聽不懂,不舒服和生病有區別嗎?于是拿了兩只暖水瓶去食堂提了開水回來,然后倒了一杯水放在她床前。她的雙唇翕動了幾下,卻沒出聲,只勉強笑了笑表示感謝,但能感受到她的笑意是由衷的,眼神也是由衷的……</p><p class="ql-block"> 那天天氣不怎么好,外面一直下著雨,雨不大,雨絲卻很密很綿。雨天通常工地上沒事做,但必須去一下,說不定會安排做些室內的雜活,這樣就不會誤掉一天的工錢。臨出門時,虎姨拖著倦容走在我跟前,不容我回絕地交待:要是沒事做就早點回來,姨中午弄餐飯給你吃!我說你還病著呢,別忙乎。她說不礙事,就這么說定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房間外走廊有個煤球爐子,平日難得生火做飯,火鉗都生了銹,即便是做飯她大都是借用房東的鍋灶。那次,她生了火,把爐火燒得旺旺的,手腳麻利地做了三個菜:土豆紅燒肉,辣椒炒蛋,冬瓜片。吃飯的時候,虎姨總往我的碗里夾紅燒肉,一塊又一塊的肉把飯都蓋住了。她甜甜地看著我吃,自己不怎么動筷子。那餐飯,是我打工生涯里吃得最奢侈、最有滋味、最難忘的一餐飯……</p><p class="ql-block"> 飯畢,她并沒有忙著收碗,而是一改平常訥言的表象,與我訴說著積郁心底的一些話語——我猜想,或許有很多話是第一次問世,因為她沒有聽眾。在這次家常式的閑談中,我約略知道了她比我還苦難百倍的身世。她出生不久沒了爹,很小就隨娘改嫁,天天放牛割草,從未進過學堂。到十八歲那年,她嫁給一個石匠,兩年后石匠丈夫在一次采石放炮作業中被石頭砸死了。寡居到二十五歲,又嫁給比她大十歲剛死不久的礦工。她跟第二任丈夫生有一個兒子,現在四歲了還不怎么會說話,由家婆帶著,丈夫的撫恤金給了兒子名下。家婆怨她命數克夫,時不時地給她找些茬子找些難受,明顯是趕她走的意思。她在走投無路時,才來到礦上找事做,領導答應給她安排,已經等了半個多月。她說,再沒消息,就要和我一起去做小工挑擔了。</p><p class="ql-block"> 聽了她平靜的傾訴,我心里比室外的雨天還陰沉,很為她的命運擔憂,但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只順口遞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話:以后會好的!她笑了笑:你也一樣!</p><p class="ql-block"> 其實,虎姨溫柔、善良、大方,很有女人味,更透著濃濃的母性。我與她同居一室兩個多月,有好幾次她搶著要幫我洗衣服,有時買來時鮮水果叫我吃,還問我干活累不累。有一次,我感冒發燒沒起床,她噓寒問暖,端茶遞水,專門煮了一碗面外加一個荷包蛋放在我床前,像親人般關愛著我,著實讓我好一陣感動。可惜我終究還是尷尬,白天老不著窩,晚上又很晚歸來,心里像是隔了一層薄紙什么的……</p><p class="ql-block">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隨后我遭遇的一場命運之災,讓虎姨背了黑鍋,都說是招惹了她的晦氣,鼻梁碰著鍋底灰——觸霉(眉)頭了!</p> <p class="ql-block">(4)</p><p class="ql-block"> 油庫建到第四層開始封頂,進入防水鋪澆瀝青工序。</p><p class="ql-block"> 那天天色陰沉,寒風鬼哭狼嚎般吼著,刮過來如冰刀子一般,像是要下雪的節奏。為了趕在雨雪來臨前完成封頂任務,已經連續加了幾天的夜班,不光是我,工地上的大工、小工都顯現出疲憊的樣子。但凡做工的,圖的就是掙幾個錢,只要有事做,再苦再累也沒哪個舍得歇下來。那時沒有勞動保護這一說,更沒有塔吊這新鮮玩藝兒,樓面工程所需的各種材料,都得靠人工一擔一擔挑上去。</p><p class="ql-block"> 從一層到頂層,要轉八道竹編墊子搭就的坡道,坡道又陡又滑,之前時有挑泥桶的小工摔倒,但誰也沒把它當一回事。我從小到大就沒穿過一雙買的鞋子,從前在家里下地干活多半是打赤腳的。現在出來做工,母親特意幫我做了一雙皮底布鞋,那皮底是廢棄的機輪皮帶裁下來的,一到冬天冷的像塊鐵硬的也像塊鐵,在平地上行走都得小小心心防著跌跤。快到中午收工時,我挑著一擔滾燙的瀝青在臨近平頂的坡道上不慎滑倒了!——厄運偷襲成功。</p><p class="ql-block"> 當時,我順著坡道滾到下一層腳手架的平臺上,幸被一根豎立的竹棍阻住了,沒再繼續往下滾。風,依舊在嘶吼,似乎在獰笑。我驚魂未定地看了一下,身上粘滿了瀝青,要命的是右手手背被該死的瀝青裹得如同戴了一只黑黑的手套。后來發現,除了右手受傷,臉上也不規則地被濺了幾滴黑珠子。等我站起身來,痛覺神經反應過來了,兇猛、惡毒、頻繁地往心窩窩襲擊而來,錐心刺骨,冷汗淋漓,感覺身上除了毛發不疼哪都疼……</p><p class="ql-block"> 在前往礦區醫院的途中,出于好奇,我試探性地輕輕剝動了一下附在右手中指根部的瀝青。沒想到,熟爛的皮肉如同豆腐花一樣不經觸碰,立馬脫落現出白花花的骨頭來,瘆人的很!</p><p class="ql-block"> 下午四點多鐘的樣子,離我三十多里的父親在叔嬸陪同下急急地趕到了醫院。父親見我傷得不輕,不停地撫摸著我,口中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呢?言下之意有幾分愛憐、幾分自責。我卻說:是我不小心造成的,對不起!</p><p class="ql-block"> 不一會,一個戴眼鏡的主治醫生來了。醫生背著手,并無絲毫顧忌,在我病床前拖字拉腔地詳述他對生命科學的淵博知識,顯得很專業,很權威,很高明。我側耳聽著他嘴里蹦出來的每一個字,可讓我聽懂的就一句話:受傷之手會因皮下神經收縮而致殘……</p><p class="ql-block"> 當時,我懷疑自己遭此飛來橫禍可能損了聽覺,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掐了一下大腿,卻是疼的。倏忽,感覺身子懸空,意識歸零,好像魂靈被攫在墳場上空飄飄忽忽起來。我再一次狠掐,很快又恢復了清醒,醒得異常冷靜、異常理智、異常堅定。心說:既然治不好,干嘛在這個白冷白冷的病床上天天對著天花板發呆?這不光耗錢,還會使我麻木。我對已知的不祥未來不感興趣,不然我不會離開家鄉。于是,毫不猶豫地拔掉了正在輸液的針頭……我堅決拒絕治療!而且是現在,馬上,立即!</p><p class="ql-block">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大人,還是當著父輩的面自主決斷的一件大事,顯得很男人。突遭不幸,經了人生從未經歷的苦痛,并且這苦痛還在延續著,我沒叫一聲疼,更別說掉一滴淚,現在知道預后結果,也沒眨一下眼睛。不就殘了一只手嗎?</p><p class="ql-block"> 倘若當時從樓頂摔到地面上,十有八九嗚呼哀哉!現在還賺了一條命呢。只是,負傷的時間地點不對,要是在戰場上負傷哪怕是重傷該有多光榮呀。我能淡定面對突如其來的厄禍,就知道自己長大了,不完全是生理上而是心理上的那種!</p><p class="ql-block"> 虎姨那里肯定回不去了,有人斷言禍因與她有關,寡婦命邪氣。那么,她知道我出事嗎?如果知道,會來看我嗎?不,她即便想來,也有人阻她的。在這里我幾乎沒有朋友,唯有幾個工友是可以說說笑笑的。他們目睹了我的慘遭,在護送我就醫時,個個眼神寫滿了同情和惋嘆,但也愛莫能助。我現在能往哪走?</p><p class="ql-block"> 父親見我如此決斷,一時慌了神,竟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堂叔開腔了,他說食堂有個職工休長假,不行先借住那個床位休養,觀察一段時間再作打算。這個方案得到了大家的認同。——不認同還有別的辦法嗎?料想父親當時是想送我到大一點的醫院治療的,可百家姓里少了老二——缺錢!父親陪我住了兩個晚上便趕回單位上班了,走的時候很是不舍。</p><p class="ql-block"> 開頭那些天,許是沒有消炎止痛打點滴的緣故,痛覺神經像是在故意作弄我,一陣一陣地肆虐著全身每個細胞。我強裝若無其事,特別是有人在的時候,壓根不會將疼痛掛在臉上。其實,不喊痛不一定沒感覺,不落淚不一定沒苦惱,難受時我真想拿刀直接廢掉殘手。身痛猶能忍,心痛無可已。親人不在身邊,整日獨守空房,心靈的煎熬與焦灼就像啞巴挨了打——難以言狀。我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輾轉反側,記不清有多少次獨自出門徘徊,記不清有多少回想著遠在故鄉尚不知情的母親……</p><p class="ql-block"> 每到夜晚,我就會仰望星空,很想很想跟星星們說說話,星星們卻畫著各種奇譎的迷宮……</p> <p class="ql-block">(5)</p><p class="ql-block"> 思考喜歡與暗夜作伴,喜歡思考是人的本性。我以為,成熟的思考可以沉淀自我,至少能使人少走許多彎路。</p><p class="ql-block"> 手腳利索的時候,我曾多次在暗夜里思考過人生,但那種思考往往浮光掠影,不光思考的層次不高成果不大,即使有些心得,行動多半遲緩。如今不一樣,現實就像一把無情的鋼刀,總是剖開血淋淋的事實。當時的現實不能不讓我思考:右手殘了,今后怎么生活、怎么有尊嚴地生活?人世間還有什么職業,僅憑左手就可以勝任并能養活自己的?假如沒有,我該怎么辦?我現在應該做什么?等等問題,好像魔鬼一樣總是纏著我,揮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思考是痛苦的,有時我竭力避開思考,什么也不去想,因為想多了反而理不清頭緒,想了不做等于白想。我認定一個理,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手殘了就得作手殘的打算,身殘心不能殘。我暗自告誡自己:勇為抗命人,努力從今始!那一刻,我不再戚戚于身上心上的痛,非常清醒地篤信,只要信心不逆,希望不湮,就一定會像瓦西里說的那樣:“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p><p class="ql-block"> 天天吊著白白的繃帶,格外扎眼,周遭的人多會投來惋惜的目光——有的三三兩兩交頭竊竊私語:真是造孽呀,這么年輕這么俊氣的后生就……唉!</p><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卑微的生命還能受人關注,有點感動。不過,我不需要別人的憐憫。所幸我還有左手,筆,以及不算笨的腦袋。為減少人們的目光點擊率,我將房門緊緊關閉,鋪開廢舊報紙,凝心靜氣地用左手練字,在點劃之間尋找心手平緩,有意降大任于左手——我想:右手廢了,左手必須擔此重任;這輩子什么都可以丟,獨獨寫寫畫畫不能丟!</p><p class="ql-block"> 看不見摸不著卻存于體內的那顆心,永遠是主宰自己命運的脊梁。心輕了,啥事就淡了。那一刻讓我懂得:如果人生某一時,不幸被不請自到的生活暗流所襲擊,不妨將它視為一場風雨的蒞臨。這,應是面對晦暗生活最為強硬的方式。</p><p class="ql-block"> 人到水窮處,時見桃花村。過了些時日,堂叔食堂有一位掌勺大廚敖師傅得知我的不幸遭遇,主動請求獻醫試試。反正死馬當活馬醫,試試就試試。敖師傅教我用一羽鵝毛蘸著調制好的藥物(民間偏方:將烏雞骨頭燒成灰沫后調拌芝麻油),每隔一兩個小時,不停地涂抹于高高隆起的表皮上,一天又一天地堅持……</p><p class="ql-block"> 真是神了!這土方法用了二、三個月,手背上的瀝青可以一小塊一小塊地剔掉了,原皮卻是原封不動地鼓在手背上,這相當于給新皮的生長提供了一個適宜的培養箱。盡管傷手還不能動彈,但在夢中,我有好幾次看見幸運之神在向我招手……</p><p class="ql-block"> 在迎接奇跡的曙光時,國家先醒了——恢復了高考制度,我慶幸自己不早不晚趕上了好時代。可看著這只還未痊愈的手,只能暗自神傷……我不僅遺憾當下與通往高校大門的考場擦肩而過,更擔心今生右手還能不能再度握筆。我強烈的意識到必須抓緊時間讀書,是的,讀書始終是醫治心靈憂悒的一劑妙藥。那些日子,我借用堂叔之名借來一些自己喜歡的書籍,天天手不釋卷,在靈動的文字中感受著快樂,感受著陽光,感受著激情。我想,即使所有不可能,我的精神世界一定要讓她充盈。</p><p class="ql-block"> 經過半年時間的治療,我的傷手已長出花斑新皮,手指也可以自如伸展活動了。這一活動,宣告權威醫生關于殘疾的預言徹底破產!——這是敖師傅仁心仁術的勝利,是叔嬸關心關愛的勝利,也是我不屈命運擺布的勝利。傷好了,我會記住有恩于我的所有人,有機會自當報以萬一。但現在,好像沒有什么理由繼續留在礦區了,這里的一花一草我會深深刻在記憶的心版。昨天的夢散了,那就準備奔赴別處再尋夢、圓夢。</p><p class="ql-block"> 離開礦區前,我悄悄回過一次“虎穴”找虎姨告辭,那時她已在一個礦工子弟學校做了清潔工。虎姨一見到我,不管不顧地一把拉著我的手左看右瞧,邊摩挲著手,眼淚邊撲簌撲簌地瀉了一面,好一陣才哽咽出聲:聽說你出事了,姨真為你擔心……可又不讓看,只好天天求菩薩保佑……你的命咋這樣……我趕忙打斷她的話笑著說:這不是好了嗎……特意將“好”字咬得很重。</p><p class="ql-block"> 臨別,虎姨擁抱了我——這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個非親異性擁抱,很暖很暖。就這樣,我們面帶笑意眼含淚花相互道了珍重。此別,便斷了虎姨的消息,聽說她后來也離開了礦區……</p><p class="ql-block"> 回到故鄉,我在故鄉的夜空中,與工棚相識相別的北斗星重逢了,她盈盈燦燦地笑著。從北斗星的笑意里我似乎參讀出了一絲玄機。在山外遙遠的地方,天邊起伏著一道柔和的光線,那光線越拉越長,最后幻出一片生命的綠色。</p><p class="ql-block"> 我希望自己是一只鷹,能飛越山嶺擁抱那片綠。我想,那里應該有屬于我的春天……</p> <h3><b><font color="#167efb">攝影:朱維新</font></b></h3><h3><b><font color="#167efb">文字:劉國強</font></b></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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