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山惡水出我媽

胡金華

<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丨去年的茶</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歡迎您在文后留言討論！）</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媽，吃雪糕，快給我錢。”</h3><h3> “媽，給我包書皮。”</h3><h3> “媽，我回來啦！給我開門。”</h3><h3> “媽，我真的吃飽了。”</h3><h3> “媽，你別管，這是我自己的事兒。”</h3><h3> “媽，我工作挺好的。”</h3><h3> “媽，我這星期不回來了。”</h3><h3> “媽，我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h3><h3> “媽，我這很忙，能不能別一直打電話。”</h3><h3> “媽，別瞎操心，打不了光棍兒！”</h3><h3> “媽，你干嘛整天煩我，你就不能有點別的正事嗎？”</h3><h3></h3><h3>媽，我平時就這么叫你。</h3><h3></h3><h3> 我沒用“您”這個字，是的，我沒有教養(yǎng)，因為你從來就沒有教育過我。</h3><h3> 你沒上過學(xué)，到現(xiàn)在都以為孔子是一種水果；我問你為什么水里會有氧氣，你為了回答我被嗆的夠嗆；地理課后，我告訴你，原來地球是圓的，你聽了和我爭辯，說那根本站不了人。于是你拉著我到大街上，問我哪里圓。</h3><h3></h3><h3> 我站在樓房中間，滿目直線。</h3><h3></h3><h3> 記得我剛學(xué)了伽利略比薩斜塔實驗的時候，就是兩個重量不同的鐵球同時落地的那個，我回家向你顯擺，告訴你學(xué)習(xí)的用途。</h3><h3></h3><h3> 你卻反問我如果下面躺個人，哪個砸的疼。</h3><h3></h3><h3> 我說，媽，跟那沒關(guān)系，人家說的是重力和下落速度的關(guān)系。</h3><h3></h3><h3> 你說，砸的疼的那個重力就大。</h3><h3></h3><h3> 然后你找來一團棉花，和一個秤砣，自信滿滿的帶著我去窗戶看你的實驗。</h3><h3></h3><h3> 我說，媽，你得先找兩個重量一樣的做一遍。</h3><h3></h3><h3> 你把棉花揉成秤砣的模樣，理直氣壯的問我，現(xiàn)在一樣了吧？事兒真多！</h3><h3></h3><h3> 那天你和鄰居侃侃而談，分享你的教育成果，并對老師表示了不屑。</h3><h3></h3><h3> 從此你有了樂趣，就是反駁真理。</h3><h3></h3><h3> 媽，你真的很無知。</h3></h3> <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媽，你很丟人。 —</h3><h3> 暑假的時候，我玩的昏天黑地，完全忘記了學(xué)業(yè)，只隱約記得，在一個心血來潮的夜晚寫過一篇勵志日記，里面有詳細(xì)的學(xué)習(xí)計劃和閱讀書單。</h3><h3></h3><h3> 開學(xué)前幾天，我發(fā)現(xiàn)了那張丟在角落的紙，上面的文字變成了燙手山芋，讓我慌不迭的甩了出去。</h3><h3></h3><h3> 你不識字，卻熬夜幫我補作業(yè)，還模仿我的筆跡，我坐在你身邊瞌睡的東倒西歪。</h3><h3></h3><h3> 你關(guān)心的推著我去睡，還說，你去睡覺，媽練練就寫的快。</h3><h3></h3><h3> 這事，你干了很多，不知道你學(xué)到了多少。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還是寫不出完整的句子？</h3><h3></h3><h3> 開學(xué)的時候，我愛睡懶覺，經(jīng)常和你發(fā)起床氣，你總是敷衍的叫我?guī)茁暎X得負(fù)到了責(zé)任。然后在朦朧中，我聽到你給老師打電話，說，噯！張老師，我兒子又病了，現(xiàn)在還發(fā)燒呢，放心，下午我就讓他去。</h3><h3></h3><h3> 你撒了多少這樣的謊，你還記得嗎？</h3><h3></h3><h3> 直到初中，我還保留了睡到自然醒的習(xí)慣，為此我有過一個叫“八點鐘”的外號。班主任說過幾次，但沒有效果，只好采取獎懲制度，遲一次罰一塊。</h3><h3> </h3><h3> 我回去和你說，你為難了半天，然后告訴我，那媽以后注意著點。</h3><h3></h3><h3> 記得有一次，我考了全班第三，家長會上你樂不可支，和別的家長交流心得，其實哪是交流，你簡直就是在演講。</h3><h3></h3><h3> 你是外地來的女人，二十年都沒改掉你的鄉(xiāng)音，你說的話，他們一知半解，但你自己口水飛揚。</h3><h3></h3><h3> 你知道嗎？所有的同學(xué)都在笑。</h3><h3></h3><h3> 我當(dāng)時想，我如果能換一個媽就好了。</h3><h3></h3><h3> 初三后半年，我迷上一款叫傳奇的網(wǎng)游，當(dāng)時家里沒有電腦，你心疼我，每個星期給我七塊錢通宵。</h3><h3></h3><h3> 上機時間是九點，我在家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你笑我一副蠢模樣。</h3><h3></h3><h3> 八點五十的時候，你終于從口袋拿出了錢，一邊交給我，一邊說，這六塊錢是包宿的，這一塊你買水喝。</h3><h3></h3><h3> 你總是半夜跑去窗戶看我，就像豆豆媽在學(xué)校里看他一樣。</h3><h3></h3><h3> 你看我安不安全，她看他懶不懶惰。</h3><h3></h3><h3> 媽，有一件事，我沒跟你說。</h3><h3></h3><h3> 我不光周六才去，上課的時候也去，錢，我是偷來的。和我玩的最好的幾個小伙伴，他們都有“屠龍”，而我最好的是“裁決”。我記得，一斤鐵有一塊多。</h3><h3></h3><h3> 我最長有十多天沒去過學(xué)校，老師已經(jīng)對我失望至極，在你出去擺攤的時候，我早已經(jīng)被開除了。</h3><h3></h3><h3> 中考前，你給我買了新衣裳和新文具，我心虛的大手一揮說，媽，我不指望學(xué)業(yè)，我還不如跟你擺攤呢。</h3><h3></h3><h3> 你從來都不在乎教育，為什么一下就急了？</h3><h3></h3><h3> 你說，我是你最優(yōu)秀的兒子，將來一定能當(dāng)官兒，你打聽了，需要大學(xué)文憑。</h3><h3></h3><h3> 我沒辦法，只得跟你說了實話，你哭的稀里嘩啦，拉著我去了學(xué)校。</h3><h3></h3><h3> 你好話說盡，眼淚不停，班主任低頭抽煙，不聞不問。</h3><h3></h3><h3> 你磨了他三天，他終于回了一句話給你，他說，有什么兒子就有什么媽，連點尊嚴(yán)都不知道。</h3><h3></h3><h3> 我氣的渾身顫抖，你卻給他跪下，他拉都沒拉你。</h3><h3></h3><h3>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你，說，孩子我肯定是不要了，我是看在你這份辛苦上，我給發(fā)個準(zhǔn)考證，自己到時候打聽找考場。</h3><h3></h3><h3> 你千謝萬謝，拉著我走出校園。</h3><h3></h3><h3> 我問你的第一句話就是，媽，你瘋了？</h3><h3> 你擦了擦淚花，詫異的問我，咋了？</h3><h3> 你給他跪了！</h3><h3> 你沒心沒肺的笑了笑，嗨，這還有個啥，媽到時候給你找考場，破學(xué)校不來就不來。</h3><h3></h3><h3> 媽，你真的沒骨氣。</h3><h3><br></h3></h3> <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媽，你很自私。 —</h3><h3></h3><h3> 媽，我的教育上你沒有貢獻，連做人也沒什么優(yōu)點。</h3><h3></h3><h3> 我出生之前，爺爺就因為貪污進了監(jiān)獄。所以當(dāng)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看到的是一貧如洗。</h3><h3></h3><h3> 當(dāng)年還有成分的問題，所以你們都沒有工作。</h3><h3></h3><h3> 于是你教會了我偷東西，在市集上，你藏進袖子里，拉著我因為興奮而顫抖。</h3><h3></h3><h3> 是一個橘子，你的家鄉(xiāng)從沒有的東西。</h3><h3></h3><h3> 你騙我說這東西吃的是皮，你全都剝了去。</h3><h3></h3><h3> 我哭著搶不過你，只好含淚把橘瓣塞進嘴里。你把皮嚼的津津有味，笑的牙床都移了位。</h3><h3></h3><h3> 多年后我知道皮是垃圾，但你仍不舍得扔，你用手指捏著，用力一擠，哧我一眼迷離。</h3><h3></h3><h3> 那就是我童年的玩具。</h3><h3></h3><h3> 夏天的時候，你在街上賣涼鞋，那種鞋底是幾十個小方塊，透明材質(zhì)的硬塑料涼鞋。</h3><h3></h3><h3> 我穿了一雙，經(jīng)常踩到石塊，卡在鞋底。</h3><h3></h3><h3> 你從每一雙鞋的鞋面都剪下一個小洞，嫁禍給毫不知情的設(shè)計師，賣給追求時尚的少男少女。</h3><h3></h3><h3> 你把那些塑料用火柴給我煉在鞋底。</h3><h3></h3><h3> 你帶我吃席，把油燜大蝦轉(zhuǎn)到我的面前，死命的給我夾，有人看不過去，說了幾句，你火冒三丈，反問人家講不講理。</h3><h3></h3><h3> 你說，不得輪著嗎？一個吃完一個吃。但是你都倒進了碗里，裝作因為生氣才蠻不講理，你說，那誰都別吃。</h3><h3></h3><h3> 可最后還是我吃了。</h3><h3></h3><h3> 回家的時候，你從口袋里掏出一盒中華煙，賣給了小賣鋪，給我買了人生中第一把小手槍。我拿著它打壞了附近所有的路燈。</h3><h3></h3><h3> 媽，你真的很自私。</h3><h3><br></h3></h3> <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媽，我沒有以前快樂了。 —</h3><h3><br></h3><h3> 你帶我去逛集市，因為幾毛錢和人家破口大罵，還抓壞了人家的西紅柿。那人拉著你不讓你走，你喊天喊地喊非禮，你抓著我的手，把我拉到你身邊，看著我，卻說給所有人聽。</h3><h3></h3><h3> 你說，兒子，你以后當(dāng)了官給媽出氣，還要帶媽坐坐飛機。</h3><h3></h3><h3> 飛機是你心里最遙遠(yuǎn)的科技，你覺得那是你最大的底氣——我兒子以后會坐飛機。</h3><h3></h3><h3> 你用這個嚇唬了多少和你吵架的人？</h3><h3></h3><h3> 但是，媽，我現(xiàn)在二十六歲，最高也只當(dāng)過領(lǐng)班，你還看得起我嗎？</h3><h3></h3><h3> 你看得起，和老鄰居們聊天，你最不愿意聽誰家的孩子出息，你有一萬個理由證明他只比我多了運氣。</h3><h3></h3><h3> 不是我真的很優(yōu)秀，而是你無知且自私，你胡攪蠻纏不講理，你一點都沒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善解人意。你的世界除了我，根本就沒有別人。</h3><h3></h3><h3> 我總在想，一個這樣的你究竟教會了我什么。</h3><h3></h3><h3> 是停電后，蠟燭下雙手變飛鴿的小游戲？</h3><h3> 還是無聊中，手絹變耗子的哄人把戲。</h3><h3> 可這些對我有什么意義？</h3><h3></h3><h3> 我的少年時代充斥著三觀不正，后來我離開你的羽翼，在社會上處處碰壁，適者生存的剪刀剪的我血肉模糊，但終于讓我標(biāo)準(zhǔn)。</h3><h3></h3><h3> 媽，你看我身上的西裝，像不像流水線上合格的標(biāo)簽，現(xiàn)在，沒有人再罵我野孩子了吧？</h3><h3></h3><h3> 可我為什么卻沒從前快樂？</h3></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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