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雙搶,對很多人來說,比較陌生,特別是城里人。農歷七月,早稻成熟,早稻收割后,必須在立秋前搶插上晚稻,晚一天,稻子長勢就不一樣,甚至絕收。二十來天的時間,搶收搶種,故謂之雙搶。</h3> <h3></h3> <h3></h3> <h3>朝霞.出征</h3><h3> 雙搶的日子,人不分大小、老弱,都會參與,只是分工不同而已。說雙搶是一項系統工程,毫不為過,哪天割哪塊地,請哪些人幫忙,都需有一個通盤計劃,否則無法趕在立秋前完成就會耽誤農時,影響收成。</h3><h3> 早上清涼,是雙搶的好時機。清晨清新的空氣里夾雜著泥土的芬芳,田埂上的小草伸了伸懶腰,身上的露珠晶瑩剔透,像一顆顆珍珠在初升的太陽下閃耀著,不時滴落在人的腳背上,透著一股沁心的涼意。白蒙蒙如紗般的薄霧,掛在稻穗和草心間,如長袂飄拂。微風吹過,送來陣陣新鮮稻穗特有的味道,使人陶醉。</h3><h3> 天剛蒙蒙亮,還在睡夢中的孩子們,就會被無情地叫醒。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很不情愿的從蚊帳中鉆出來,慢吞吞地走下床,胡亂洗把臉,打著呵欠。大人們有的抬著笨重的打谷機,有的挑肥料,小孩子則挑著籮筐和箢箕,箢箕里放著打谷機蓋板和鐮刀,迎著朝霞,組成浩浩蕩蕩的隊伍,朝著目的地一路進發。雙搶就這樣拉開了序幕……</h3> <h3></h3> <h3></h3> <h3>割稻.開鐮</h3><h3> 到田間,才早晨五點。父母親將打谷機放在稍寬一點的田坎邊,就挽起褲腳,彎腰,揮起錚亮的鐮刀,開始割稻子。順著水稻倒伏的方向將其一一割斷,然后一把把理好,碼放成堆。隨著一聲聲清脆的嚓嚓聲,稻子一兜兜倒下,露出一截截整齊的禾茬。起先整片金黃的稻浪,變成一堆堆沉甸甸的稻鋪。</h3><h3> 割稻,對農村的孩子來說,是必修課,也是基本功。捋起袖子綰褲腳,光腳踩進泥濘里,叉開雙腿,佝著頭,彎著腰,揮舞著鐮刀開始割稻子。盡管力氣小,但童孩無腰,手腳麻利,個個是割稻好手。只是手快比不過刀快,割稻時偶爾分神,如今手上的刀疤亦依舊如新…… </h3><h3> 一畝田,在全家七八號人合力圍剿下,從早上五點半到早上十點,基本上可以完工。早飯大多是奶奶在家煮好,背個竹籃或背簍,把飯菜送到田間地頭。雙搶,一切都是打仗的節奏,吃飯一般不超過十分鐘。大家站在田埂上,狼吞虎咽地吃著。若是帶上點甜酒和井水,則格外開心,苦楚與疲憊早己拋之腦后。</h3> <h3></h3> <h3></h3> <h3>烈日.收獲</h3><h3> 真正的雙搶,就是打稻子。只有最精壯的勞動力,才能經得起這煉獄般的考驗。可恨的是,打稻時都是正午時分,烈日當空,驕陽似火,田里的水已經燙人,空氣里充斥著熱風,仿佛要把一切蒸干。家里的狗吐著舌頭,不停喘氣,樹上的知了也在聲嘶力竭地嘶鳴。</h3><h3> 大人們背部微弓,一只腳用力支撐著身體,一只腳用力踩著打谷機腳踏板,雙手緊緊握住稻把,摁在滾輪上用力左邊轉動三四下,右邊轉動三四下,手往外面一拋,稻草整齊地堆在一起。小孩子負責捋稻鋪和遞禾,彎腰把一把把稻谷抱起來,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水田里,來來回回飛奔,將稻鋪遞給大人。隔著衣服,稻草也會在胳膊上,胸脯上留下一條條紅印,但在勞動中絲毫覺察不到疼痛。</h3><h3> 打谷機的聲音,開始高昂的,打谷機的節奏,開始是輕快的。隨著體力的消耗,聲音變得低沉,節奏變得粘滯。尤其是在水深的稻田,用盡力氣踩下踏板,拍出一陣小水浪,踏板就是沒有力氣起來。一輪下來,打稻機谷倉滿了,總算可以歇一下。說是歇,但手腳不能停,因為要忙里偷閑把一堆堆稻草扎成稻束,曬干,這些以后是牛的溫床,也是牛過冬的口糧。唯一有趣的是在水田里抓魚,這可以改善中午的伙食。</h3><h3> 濕濕的谷子從谷倉掏出來,接下來更大的挑戰是運到曬谷場。家里曬谷場,離農田有點遠,在胸口貼肚皮餓得發慌的時候挑重擔,著實是負擔。只能挑一陣,歇一陣,肩膀被扁擔壓得通紅,汗水淌過眉毛,淚水浸濕雙眼,從田里到曬谷場,一公里的路,是那么的漫長!</h3> <h3></h3> <h3></h3> <h3>煎熬.翻地</h3><h3> 白天打完的稻田,灑上肥料,用犁耙過幾遍,才可以插秧。所謂犁,就是帶有斜板的農具,所到之處,泥浪翻滾,而耙,則是一排鐵齒,把大塊的泥塊鏟碎鏟平。父親站在后面,牛在前,幾個來回,禾茬沒入泥里,稻田風平浪靜,太陽映入水中,碧波蕩漾。“一個啞子、一個駝子、一個瘋子”就是翻地的生動寫照。</h3><h3> 翻地事小,但前期施肥很復雜,也倍受煎熬。那時,農村以無機肥為主,比如豬糞、牛糞之類。發酵后的糞便,分開堆放還好,味道出不來,一旦散開,糞的異味,加上炎熱的天、滾燙的水,攪合在一起,整個空氣都是奇臭無比,讓人窒息。</h3><h3> 父親翻地,我們得去秧田扯秧。彎腰把秧苗一小把一小把的從秧田里拔起來,湊成一束,放在水田里“哐當哐當”幾下,秧苗泥巴滌蕩干凈,露出又長又白的根須。抽出幾根扎秧草,簡單繞擰成細繩,熟練地打個活結,隨手就把一束秧苗扎起來了,不一會,后面翠綠的秧把越來越多,她們是下半年的希望。</h3><h3> 洗秧苗的時候,水暈一波一波地涌向田坎邊,螞蟥感知到了水響,悄無聲息地吸附到了腿肚子上。一開始,驚慌失措,慢慢就習慣了,膽大了,找根細樹枝,插進螞蟥體內,隨著滴落的鮮血,螞蟥皮被整個穿腸翻了過來,丟在火辣的太陽下,終究化成一灘水,再也不能復活。</h3> <h3></h3> <h3></h3> <h3>暴雨.護糧</h3><h3> 糧曬干了,可以入庫,可以交公糧了,雙搶才算真正完成。剛收的濕漉漉的稻谷,必須在太陽下反復暴曬,因此每家每戶都有人往返曬谷場翻谷,以便曬得更強烈,更均勻。雙搶,怕太陽曬,但更擔心雨淋,一場雨下來,沒收的水稻在田里發芽,沒曬透的谷子在家里發芽。</h3><h3> 六月天,孩兒面,說變就變。突然,天空中傳來咔啦一聲巨響,讓所有的人都無奈地或從田間返回,或扔下飯碗,拿著揚叉、掃帚不約而同直奔曬谷場,因為暴雨可能即將伴著雷聲呼嘯而至。大家潛意識里就是快速把曬的谷子收起來,否則雨把稻子淋濕后會發芽、發霉,上半年就白忙活了。各種工具將稻谷團成一堆,還要用大塑料薄膜蓋上,壓上石頭防止被風吹開進雨。整個過程火急火燎,容不得半點松懈。</h3><h3> 夏天的暴雨,來的迅猛,走的也快,很快天又放晴了。農民伯伯不會錯過這么好的太陽,在埋怨天折磨人,雨折騰人的同時,還得無可奈何地把蓋起來的谷子翻開繼續曬,在那時,太陽公公還是很招人愛。那些已淋濕的谷子交不了公糧,只能自己食用,連喂牲口都舍不得。</h3> <h3></h3> <h3></h3> <h3>月夜.播種</h3><h3> 四點過后,我們陸續走出家門去插秧,田間地頭又恢復了人氣,笑語聲在田野上回蕩。選擇下午插秧,是因為下午插的禾苗容易成活一些,不會被太陽曬蔫。第二天早上一看,帶著朝露在晨風中搖曳的晚稻,綠意盎然,生機勃勃。而白天栽下的水稻,秧苗尖尖就象被火燒了一樣,了無生氣。</h3><h3> 月光下插秧,貌是充滿詩情畫意,但身臨其境,則是活受罪。夜幕降臨,蚊子傾巢出動,頭發里鉆、耳朵里躲、鼻孔里鉆、眼睛里拱、手上叮、腳上咬,肆無忌憚,無法躲藏。蚊子形成一團團的小黑云,在眼前不停晃蕩;手一揮,不見了,低頭插秧,立馬又圍攏來了。即便穿著長衣長褲,護住了手腳,但耳朵邊的轟鳴依舊。</h3><h3> 插秧是個技術活,插得不好不能成活,若插在腳洞里,秧苗會飄起來,回頭還要補棵。插秧是我的強項,不用拉繩子,就能在田間開出一條行距、株距均勻,橫、豎、斜看均成直線的垅。大家沿著新開的垅,將手里的秧苗掐分成一撮撮,左手撿起一個秧頭,解開草縛,分出一蔸秧,右手迅速將秧苗插到泥巴里,插上一排,再退一步。勞動在笑聲中進行,疲勞在笑聲中緩解,時間在笑聲中淌過,“咚咚”一陣水響之后,一排綠苗立在面前,一棵棵秧苗慢慢將水汪汪、白茫茫的水田裝扮得郁郁蔥蔥。</h3> <h3></h3> <h3></h3> <h3></h3> <h3>回憶.傳承</h3><h3> 雙搶是苦不堪言的。支撐我走下去的,已經不僅僅是肉體,是意志,是靈魂!現在,每當遇到困難,跟母親提起,母親總會問:有沒有雙搶累?我說,那還沒有,母親答,那這算不上事。想想雙搶那樣的煉獄都挺過來了,再大的困難都可以變得云淡風輕。這就是我懷念雙搶的原因:讓我懼怕,讓我敬畏,讓我領悟,讓我成長,讓我堅強!</h3><h3> 盡管近10年沒有雙搶了,但到了這熱風烘烤的季節,總會不自覺回憶起那些曾經的往事。現在想起來,雙搶只是那條回憶的路,路的深處卻是腦海中父親的諄諄教誨,是農村人以苦為樂的豪邁情懷。想起烈日下踩打谷機抽筋,想起肩挑稻谷走路中暑,想起月光下被蚊子轟炸,想起溪水里的片刻沁涼,一幕一幕,想哭,又想笑。不管暑假多忙,我都要帶小孩去看看農村的雙搶,就是不想讓她們忘了本、忘了根。</h3><h3> 如今,農村現代化程度越來越高,打稻用機械,耕地用機械,插秧用機械,干活也是職業農民,回到鄉下再也看不到當年雙搶的影子。這漸已消失的雙搶,伴隨著我從懂事一直持續到而立之年離開家鄉,已化成一種融入血與骨的記憶,鐫刻在我心靈深處,其滋味刻骨銘心、五味雜陳……。時光如梭,這種特殊的經歷,此生不會再有,只能是回不去的歲月,忘不了的雙搶!</h3> <h3></h3> <h3></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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