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疼我的人和我最愛的人

黃巍偉

<h3><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世人所愛的我，是你半生的杰作，世人憐憫的我，是你離去的傷口。傳統(tǒng)歸傳統(tǒng)，但也許生命的告別式本來就不應(yīng)當是凄涼的，而是去贊頌他今生的成就，感謝他曾經(jīng)給他人帶來的溫暖；如果信基督，會相信他去天堂；信佛的話，就去期待他來世輪回歸來。】</b></span><br /></h3><h3>我小時候其實并不喜歡爺爺，如果他來幼兒園接我回去我不讓他牽我的小手，我非要他回去換奶奶來接我。同樣因為不喜歡爺爺，任性起來就會對他大吼大叫，于是爺爺把我吼他的聲音錄下來；他有時也哄我唱歌，再錄下來；哄我念兒歌，也錄下來，最后把卡帶一直保存著。這盒卡帶實在是太恐怖了，它直接導(dǎo)致我到20歲都會聽到自己3歲時的傻逼聲音。不過爺爺?shù)故呛芟矚g反反復(fù)復(fù)一直聽，特別喜歡聽我小時候吼他的那一段，還聽得呵呵呵笑。</h3><h3>爺爺手藝不錯，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年代的生存技能。他會修鞋，會拿一把錐子一捆線去做線裝書，會用縫紉機修補幾乎一切破損衣物。于是他也就順便能夠輕松修理好幾乎所有我弄壞的玩具。他甚至用白紙漿糊就徒手給我做過一個籃子形的風(fēng)箏。后來終于出現(xiàn) 了他修不好的東西我的運動鞋。我上大學(xué)時天天跑步4公里，鞋底經(jīng)常會磨平甚至磨穿。爺爺嘗試過用強力膠粘和用修鞋的線縫，都不行。</h3><h3>我小時候其實一直一直有個疑問，我時不時向爺爺大吼大叫，為什么他還是愿意幫我修好玩具？這究竟是為什么呢？哎呀真?zhèn)X 筋。</h3><h3>我小時候的確很任性，上幼兒園大班的時候媽媽覺得要讓我中午在學(xué)校吃飯午休，學(xué)著獨立，我堅決不肯。爺爺不放心于是中午躲在我班級門邊偷看，發(fā)現(xiàn)我坐在那里哭著要回家飯都不吃，就跟老師道歉說不好意思我先把孫女帶回去。"午飯的錢都交了？""沒關(guān)系那就不要了以后接孩子回家吃飯。"回家后我媽說這樣孩子沒法鍛煉以后獨立不了。就是啊爺爺，這么溺愛小孩是不對的，小孩會沒法鍛煉呀，以后獨立不了可如何是好啊，您想過沒有啊~</h3><h3>小時候夏天我喜歡拿牙杯裝水凍成冰塊，或者凍成冰水混合物，然后直接啃冰塊，覺得很過癮。我的小伙伴跟爺爺開玩笑說我在"吃玻璃"，爺爺看到我在啃冰塊，就假裝說"萬一割破皮怎么辦？"。小伙伴小聲跟我說："你爺爺真的相信了呢。" 我嘻嘻嘻嘻嘻。</h3><h3>小時候陪爺爺奶奶看古裝電視劇，有時也跟著爺爺看新聞。記得曾經(jīng)我三四歲的時候就問過爺爺："為什么殺人犯一定要判死刑？"爺爺說："殺人犯法，要償命。"當時我覺得特別奇怪，因為古裝戲里面經(jīng)常殺人報仇，好像從來不會出現(xiàn)被判死刑的橋段，這是為什么呢，哎呀真是傷腦筋，我想不通還不敢問。</h3><h3>有個暑假我跟爺爺奶奶去大姑姑家住一段時間。爸爸說我媽就要去新西蘭了要接我回家和媽媽呆幾天，爺爺也說這是應(yīng)該的。但我其實小時候特別黏爺爺奶奶不是特別想走。結(jié)果我才和媽媽呆了一天，第二天早上，五點鐘爺爺就來把我給領(lǐng)走了。他說他整晚就看著時鐘，3點，4點，5點，算了去把孫女領(lǐng)回來再說。我哈哈哈哈哈，您這是不講道理的，您這是不講信用的，您這是鬧脾氣不讓孩子和她爸媽呆在一起。</h3><h3>爺爺做的一件感動震撼全體親戚朋友的事情是天天接我上下學(xué)幫我背書包，我上學(xué)從未遲到。從幼兒園大班到高中。中學(xué)時我覺得有家長來接很丟臉，但想到這似乎是爺爺?shù)?生活樂趣之一，也就隨他接送我，我的不少同學(xué)也因此認識他。</h3><h3>上小學(xué)的時候常常會有春游秋游運動會。每當學(xué)校有集體活動時爺爺都會遠遠地去蹲點，呆在一個看得到我的地方，但并不加入學(xué)校隊伍。因為他知道這些活動并沒有邀請家長參加。蹲點之余他會拍很多很多我和同學(xué)的照片，沖洗出來寫上日期保留下來。有時候我不想拍照，只要看到他在拍我就和小伙伴們打打鬧鬧原地解散。原地解散！</h3><h3>上小學(xué)時星期三學(xué)校大掃除會早點放學(xué)。爺爺就會帶我去吃沙茶面，當時一碗兩塊錢。為了省錢他只買一碗給我吃，讓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這樣他站在外面就能看得到我。我吃完會自己出去找他一起回家。為什么不直接坐我身邊的位子？他覺得不買店家的東西吃又霸著人家的座位不太好。</h3><h3>我上高中剛剛住校的時候，曾經(jīng)把手機放在宿舍，人去上課。晚上下晚自習(xí)回來，發(fā)現(xiàn) 有18個未接來電都是爺爺打的。也試過曾經(jīng)手機沒電，一小時后接上充電器發(fā)現(xiàn)有爺爺?shù)臒o數(shù)個來電。爺爺說因為聽到通訊臺自動答錄說"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于是他就稍后一直撥。</h3><h3>在家的時候我吃飽飯爺爺會給我削一個蘋果，而且一定削完皮，再把籽刻掉，還要把果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讓我用牙簽吃。他跟奶奶說，如果整個蘋果給我啃，怕我牙齒啃成齙牙不好看。我心里暗笑，真是浪費您一翻苦心，其實我即便不啃蘋果啃出齙牙，也沒有好看到哪里去。</h3><h3>人家說在長輩眼里我們永遠是孩子。我十四五歲的時候自己出門，爺爺都不放心，他的經(jīng)典臺詞是："小心有人把你給賣了。"我說不會的，對您來說我值錢，別人賣我賣不到錢的，即便把我按照豬肉的價格按斤兩賣都賣不到多少錢。我哈哈哈哈哈。</h3><h3>曾經(jīng)有人送給我們家一只龜，說我們愿意吃就燉湯吃掉，不想吃就養(yǎng)著讓它幫忙滅蚊。爺爺把它養(yǎng)在臉盆里，倒點自來水。幾天后發(fā)現(xiàn)烏龜龜殼有點脫皮，就干脆把它拿去南普陀寺廟的放生池放生。爺爺說把烏龜放走的時候它爬在水邊看了他很久才下水。究竟是真的呢，還是爺爺編故事哄我呢，還是因為那只明明是山龜不愛下水呢，真不知道了。</h3><h3>高中的時候?qū)W習(xí)特別緊張，我一回家就躲進自己房間做功課，爺爺就講我怎么都不跟他說話。我心想我不是故意不跟您說話，我是只和作業(yè)聊天。算了吧我以后天天和您說話。</h3><h3>爺爺奶奶的大房間里有個書桌，我在家時爺爺就盡量叫我讀書寫字畫畫用電腦都去他的房間。有時他看電視都要挑一個看得到我的方位坐下來。</h3><h3>手機是個很有用的東西。有時爺爺睡午覺之前看到我在他和奶奶的房間里看書，一覺醒來看不到我，就會馬上打電話問我去了哪里。我說我只是回我自己房間而已。后來為了不讓他擔(dān)心，我有空還是盡量呆在他房間。我們常常告訴他，我這么大一個人不會突然變不見的，真的，我還沒學(xué)會隱身也沒有任意門，我哈哈哈哈哈！</h3><h3>我父母離婚后，爺爺對我的無原則的溺愛更加變本加厲，因為他可憐我家庭不夠完滿。但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可憐，父母會有他們自己的方式來處理他們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而離異之后我和父親，和母親的關(guān)系一切照舊。只是我的生日一年要過兩次，爸爸幫我慶祝一次，媽媽再幫我慶祝一次，無形當中賺了一次。再說，爺爺對我的溺愛早就大大超出父親和母親加起來應(yīng)有的額度。</h3><h3>于是我去外地讀書工作的時候，也一定天天給他打電話。天天就是每一天都要打。在他身體不好精神不好的時候，他甚至?xí)浭?白天還是晚上，忘記他有沒有吃過飯，但他一定會記得我有沒有給他打電話，如果今天還沒打，他就繼續(xù)等。有時他知道我打電話給他的時間快到了，就把手機拿在手上準備，一響他就接。有時他因為上廁所沒聽到我電話，他就告訴我以后他上廁所也把手機帶上。我說沒關(guān)系的你沒接到我過幾分鐘再打就可以了，真的不要麻煩。家里保姆一項特別重要的任務(wù)就是一定要保證手機響的時候要讓爺爺接到我的電話。</h3><h3>爺爺從小把我?guī)Т螅瑢ξ业氖虑闋€熟于心，好似我是他后半生最大的驕傲。他夸張到見人就背我的履歷，講的無非是我哪一年初中直升高中，高中保送大學(xué)，大學(xué)沒畢業(yè)就自己兼職賺錢，大學(xué)畢業(yè)又自己申請出國，回國后又自己找到了工作。其實對于這些事情我根本不覺得自己了不起，一點都不覺得。可是能夠讓爺爺因此有資本跟他的老朋友炫耀，這才是令我覺得了不起的事情。也會告訴別人我本科畢業(yè)之前我去兼職一個月領(lǐng)9000，回國后如果找舊東家做全職薪水可以漲個N倍。爺爺會跟我說他的某某老同事的孫子讀了不少書到現(xiàn)在正式工作不過也才一個月多少多少錢，我說咱們也該低調(diào) 點，別太過分，不管別人說他們自己的兒女孫子孫女怎么不如咱們你也要盡量去夸獎人家才對，場面話一定要說的。</h3><h3>我出國讀書放圣誕節(jié)回家，爺爺來機場接我，他看到我的時候簡直都要哭了。我心想您傻不傻啊我不是天天跟您通電話么？我不就離開一個學(xué)期么？然后他拿手機一直拍我。爺爺?shù)氖謾C里面滿滿都是我的照片，從桌面背景到圖庫文件夾。</h3><h3>以前有男生抬舉說我是上帝送給他的禮物，我說即便我是禮物，那也不是送給你的。</h3><h3>大約在大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只要爺爺在，每一天都是禮物。如果我能遺傳到他一半的正直或善良，就足以感動地球并拿諾貝爾和平獎。如果真有人欣賞我，欣賞的也是他教出來的我。</h3><h3>長輩分兩種，一種八卦，另一種很八卦。我深知紙包不住火，更加知道模糊焦點的方法就是制造無數(shù)個焦點。以前爺爺一看到我和男生的合照就難免要追問，后來我索性讓他看到無數(shù)我和男男女女小伙伴們的合照，于是他頓時沒了追查的目標。哈哈哈哈哈哈</h3><h3>爺爺一直關(guān)心我什么時候從美國畢業(yè)回家。有一天我打電話給他，他說他夢見我回來在家里睡午覺，于是他一覺醒來就叫我奶奶煮點心給我吃，還打電話告訴我媽說我回家了。后來奶奶跟他說我還在美國讀書呢，他才發(fā)現(xiàn)他做夢還當真了。</h3><h3>我在美國讀書那段時間爺爺因為腰椎間盤突出不太能走路，但是我回國前幾天他就自己穿皮鞋叫別人扶他出去曬太陽，這樣我回來之后才可以跟我一起出門。他體質(zhì)缺鹽需要喝鹽水，我從美國上了飛機但還沒回到廈門那幾天之前他就連鹽水都不想喝。</h3><h3>爺爺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不少，但是坊間流傳只要我回來陪他，他什么病都會好。我回來之后拿鹽水給他喝他就愿意喝了，叫他天天要出去活動散步，我牽他出去他就愿意走。只是我覺得我才出國一年半，回國看到他的時候覺得奶奶沒什么變，他倒是像老了五到十歲。奇怪的是我剛回家那一個星期爺爺血壓比平時高了不少，家里人就勸他，哎呀孫女回家了，沒事了您血壓倒是要降下來呀。有人說他是激動，有人說他是感動，究竟是為什么呢為什么呢？不管怎么樣，一個星期之后他血壓倒是穩(wěn)定下來了。</h3><h3>我回國到正式入職工作之間隔了半年時間，很神奇的這段時間內(nèi)爺爺吃得香心情好，還能比以前走得穩(wěn)。好像事實證明，他身體最不好的時候就是我不在他身邊的時候。有時我出門，爺爺就每隔半小時給我打個電話，問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家里人勸他，年輕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要一直煩著人家。我說我在美國的時候爺爺不容易聯(lián)系到我，現(xiàn)在好不容易我回來了，老人家嘛，他想什么時候打給我就讓他打電話吧，我實在忙的時候不接就行。</h3><h3>老人家有時候情感上特別堅持，他喜歡誰就是喜歡誰。晚輩中他就是雷打不動偏偏喜歡我。后來我父親和后媽給我生了一個妹妹，爺爺有時私下告訴我，他覺得妹妹不會像我這么聰明能干。我說您這話千萬不要被您兒媳婦聽到了，人家會不高興的，妹妹她身體健康最重要。全世界都知道您最喜歡我，但是您就不要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嘛，當是做戲給兒媳婦看有時也是必要的。</h3><h3>我在香港工作時每天下班給他打電話，有一天他在電話里告訴我："爺爺覺得自己時日差不多了。"我最煩聽到這樣的話，就叫他不要亂講趕緊好吃好睡去休息。最后他跟我說："那今天就說這么多了，講到這里就好了。"可能老人自己身體有直覺知道什么時候會得病。第二天我打他電話他就沒接，才知道他中風(fēng)進了醫(yī)院。</h3> <h3>他中風(fēng)住院一句話都講不出的時候我依然每天打電話給他的陪護傭人，傭人接到電話后告訴他是他孫女，然后拿給他聽。于是就我講，他聽，他回答不了，但是可以發(fā)出點聲音，我就知道他聽到了。于是跟他同病房的病人個個都羨慕他，也個個都知道他有一個在香港工作的孫女天天打電話給他。</h3><h3>爺爺剛進醫(yī)院前兩個星期的周末我都飛回來看他，一到醫(yī)院我就一直哭。醫(yī)生勸我要多說病人愛聽的話。也有好朋友告訴我，如果我自己太悲觀，爺爺是會感覺得到的，這樣他也就會更難受。所以之后我再去看他的時候都會心平氣和地跟他好好說話。有時我會告訴他，你是全世界最疼我的人，沒有誰對我像你這么好。我還沒嫁人，你工作交接都沒有完成，你不能不負責(zé)任。</h3><h3>爺爺在重癥病房的時候家屬探視時間有限，我每天超過探視時間被醫(yī)生趕出來之后都要去想明天講什么話去鼓勵爺爺，還有什么要跟他說的。探視期間我會牽爺爺?shù)氖纸兴?定要堅持下去，要好起來。雖然他講不出話，但是我知道他聽得很清楚，因為講到一些事情的時候他會流眼淚，我跟他說我必須要走了的時候他也會流眼淚。我牽著他的時候他就會緊緊拉著我，偶爾我告訴他我要出去給他買包濕紙巾擦臉，他才放開。重癥監(jiān) 護室怕交叉感染，每次只能一位家屬探望，有時我跟爺爺說，你先放開手，我出去換我爸爸過來，我等等一定再回來。爺爺不放手，我就說那算了我在這里陪你就好。</h3><h3>本來我打算中秋放假不回家，還計劃跟朋友去爬山。中秋那天家里說爺爺告急，不知道能否拼得過當晚。我當天從香港飛回來，估計最快趕到醫(yī)院也是晚上。當時我就怕回來見不到最后一面。有時候就是很諷刺，別人的中秋是用來團圓的，我今年的中秋是用來擔(dān)心會不會失去親人，一天哭了半天。回到廈門算是有好消息，爺爺搶救回來，但是情況不太樂觀。</h3><h3>中秋過后我請假幾天在醫(yī)院陪爺爺，他雖然沒有醒過來但我知道他是有意識的。一天我和爸爸一起叫他，居然把他叫醒了，跟他說點事情他也會稍微點頭。之后幾天我去看他他都是清醒的。我看他也許就一天天好起來于是又飛回去上班。</h3><h3>在醫(yī)院時，巡房的醫(yī)生正經(jīng)事情做完之后有時就站在爺爺床邊聽我跟爺爺說話。估計他是好奇吧。有一天他問我："小姑娘，黃老伯是你什么人？他是不是特別特別疼你？"后來醫(yī)生說他面對這么多病人和病人家屬，來探病的誰跟病人關(guān)系最好他是看得出來的。</h3><h3>我們家算是有點迷信的，我也是。爺爺病的時候我在廈門的南普陀拜過幾次，在香港的黃大仙也拜過幾次，其實我跟佛祖說的是，折我十年壽命給爺爺，我一定多做善事。可能佛祖不愿意答應(yīng)，也可能佛祖和爺爺商量過了于是都沒答應(yīng)。</h3><h3>我當時想，如果人的一生只能創(chuàng)造一個奇跡，爺爺一定覺得把我培養(yǎng)成人是他的奇跡；那我希望我的奇跡是讓爺爺早日康復(fù)。</h3><h3>以前我聽到劉德華的那首《練習(xí)》，想到的就不是失去戀人，而是害怕失去親人的感覺。"如果留下多一秒鐘；可以減少明天想你的痛；我會愿意放下所有；交換任何一絲絲可能的占有；幸福只剩一杯沙漏；眼睜睜看著一幕幕甜蜜；不會再有原本平凡無奇的擁有；到現(xiàn)在竟像是無助的奢求；我已開始練習(xí)；開始慢慢著急；著急這世界沒有你；已經(jīng)和眼淚說好不哭泣；但倒數(shù)計時的愛該怎么繼續(xù)；我天天練習(xí)；天天都會熟悉；在沒有你的城市里"</h3><h3>我離開爺爺才不到一個星期，一天早晨醒來收到爸爸的短信說爺爺走了。我當天請假安排回家。有時候人是很奇怪，之前爺爺住院的時候我一擔(dān)心就哭，最后知道他過世我反而哭不出來。</h3><h3>家里人最擔(dān)心奶奶，似乎也擔(dān)心我。我飛機延誤大家聯(lián)系不上我的時候爸爸給我發(fā)了不少短信，叫我快點回家，快點回他電話。結(jié)果我回去一不哭二不鬧三不上吊不知大家是否反而覺得奇怪。</h3><h3>照醫(yī)生說法，中秋節(jié)那天爺爺能挺過去已經(jīng) 很不容易了，中秋之后幾天（也就是我在的那幾天）爺爺精神一天天好起來也很奇跡。爸爸說大概我一走爺爺就跟我走了吧，因為確實我離開廈門后爺就一天不如一天。</h3><h3>家里寫爺爺生平的時候有個別他工作調(diào)動的年份大家想不起來，我說爺爺在縫紉機的一塊木板背后用鋼筆記了不少筆記。包括他的工作調(diào)動時間，包括家里什么時候買什么房子，什么時候出租哪套物業(yè)。翻開一查，真的有。原來爺爺在板子上還寫了爸爸每一次出國演出的時間，從八五年一直到兩千一三年的記錄都有，也有我保送大學(xué)的時間和出國讀書的時間。全家人只有我知道他在那塊板子上寫字，因為以前爺爺告訴過我在那里寫東西不容易丟。</h3><h3>爺爺過世第二天我和家人去靈堂守靈一夜。大家安排好了上下半夜輪流睡覺，守夜的人可以坐在隔間，可以坐在靈堂外的茶幾旁。我則是搬了一張凳子在靈堂里面離爺爺最近的地方坐到天亮。反正他生前也喜歡我坐在他房間他看得到的地方。父親在寫悼詞，我就寫下了這些爺爺生前的點滴事跡。每隔25分鐘我去上一次香，每隔40分鐘燒一疊紙錢。六點半天亮的時候我實在頂不住睡了一個小時到七點半，然后就陸續(xù)有親友來參加追悼會了。</h3><h3>一位多年的好朋友，他也見過我爺爺，守靈那天他對我說"我明白你現(xiàn)在的感受，我也知道你自己會懂得怎么面對，爺爺還會一直陪著你，你能感受到他。"那天晚上我們通了電話，他說我守夜沒人說話估計也容易睡著，說最起碼我沒有什么遺憾，最起碼爺爺生前過得很開心。人家是知道我既難受，又愛逞強。</h3><h3>追悼會上好多人哭得聲嘶力竭，能不哭就不哭吧，對一個人最重要的其實是他生前我們為他做過什么，不會是他過世之后我們?yōu)樗?哭得多凄慘。</h3><h3>傳統(tǒng)歸傳統(tǒng)，但也許生命的告別式本來就不應(yīng)當是凄涼的，而是去贊頌他今生的成就，感謝他曾經(jīng)給他人帶來的溫暖；如果信基督，會相信他去天堂；信佛的話，就去期待他來世輪回歸來。</h3><h3>朋友叫我想哭就哭吧別忍著會內(nèi)傷。我說我不是不郁悶，而是我還需要安慰很多人，我自己是不能崩潰的。也有朋友告訴我說"I am strong enough, so you can cry out your feelings to me."</h3><h3>道理我都懂，我安慰奶奶說爺爺81歲老去算是喜喪。因為他算是身體各項機能用到不能再用了自然老化病逝。而不是年輕出意外或是年輕不幸染病。再說了，爺爺中風(fēng)，心臟衰竭，腰椎間盤突出，大大小小病痛纏身，在世也是繼續(xù)被折磨享受不了。</h3><h3>爺爺火化的時候我們挑了很多他生前喜歡的東西燒給他，我在想會不會需要燒一個紙扎的我。不需要了，他脫離肉體的束縛估計隨時都可以看到我吧。</h3><h3>難怪有人說，行善和盡孝都要及時。</h3><h3><br /></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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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疼我的人和我最愛的人

黃巍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