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作者：官渡之戰</h3> <h3>一聲槍響</h3><div><br></div><div>官渡之戰</div><div><br></div><div>文/官渡之戰</div><div>一</div><div>1975年，“五四”青年節。</div><div>且慢表達“節日快樂”的祝愿。青年節發生的事，對青年來說不總是快樂的。</div><div>一名知青，原南通農場一名女知青，在這個屬于自己的節日里，隨著一聲槍響，帶著對青春的眷戀，告別了這片曾經接納她的黃土地，魂歸故里。悲哉！</div><div>南通農場時稱江蘇生產建設兵團4師24團。該名稱確切地反映了其任務指向與建制性質。其主要任務是生產建設，而作為兵團建制的準軍事組織，當然也得有必要的軍事訓練，盡管它所占的比重很小，</div><div>軍事訓練由作訓股負責。作訓股長欒興悅，年近四十，個兒不高，為人謙和，說話總帶著微笑。</div><div>實彈射擊是軍事訓練科目之一。“五四”這天，欒股長與作訓股參謀，帶著一班知青搞實彈射擊訓練。受訓者為27連武裝排成員。因27連隸屬6營，故6營長亦參與了組織指揮。</div><div>靶場位于江邊，若干只靶子一字排開。</div><div>他們將受訓者分成兩組，一組射擊，一組報靶，兩組交替完成訓練任務。</div><div>靶前有一坑，坑的深度可容納一個人，供報靶人隱蔽。每射一槍，報靶員檢測一次彈著點，報出環數，記錄在案，并用紙片把彈著點粘貼覆蓋，便于后續彈著點的辨認。</div><div>報靶方由一名人員指揮。當報靶員全部隱蔽后，此人即揮動小旗告知射擊方可以射擊了。</div><div>射擊點離靶約100米。一人吹哨下達射擊號令，當他看到前方指揮者揮動小旗后，方吹哨下令射擊。</div><div>程序的安排井井有條。欒股長與6營長坐鎮于射擊點。</div><div>開始的進程很是順利，射擊的好奇心逐漸趨淡，緊張的情緒也隨之緩解，靶場呈現出松懈的氣氛。</div><div>意外的事情往往就發生在松懈氣氛中的“突然”之間。</div><div>射擊號令發出后，突然，報靶的女知青背向槍口站了起來！</div><div>她干什么？原來她發現前一次的彈著點沒有覆蓋，她要補貼彈著點。唉，這位女知青做事太認真了，但“無規矩不成方圓”，她忘了約定，亂了規矩。</div><div>欒股長發現報靶者站了起來，大吃一驚，連忙下令停止射擊，但“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槍響，報靶者應聲倒下。</div><div>不好，出大事了！欒股長頓感頭皮發麻，連忙下令：“全部退彈”。</div><div>爬在地面作射擊狀的知青，一個個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將上膛的子彈退了出來。</div><div>大家高一腳低一腳地奔向報靶點。</div><div>女知青倒在血泊中，子彈從后腦勺右側射進，從面部左側射出。因子彈呈螺旋式飛行，后腦勺彈著點很小，但臉部創傷不是一個點，而是一個面，形成較大的創口，以致面目全非，慘不忍睹！</div><div>飛出的子彈仍然打在靶上，靶上出現兩個彈著點。唉，這一槍如果脫靶該多好！可惜，想象中的“如果”不能改變現實。</div><div>死者，啟東女知青繆××，1974年來場，十七、八歲，一位花季少女就這樣倒下了。青年節，青年的節日，成了這位女青年的忌日。嗚呼哀哉！</div><div>射擊者，蘇州知青黃××。當他看到女知青倒下了，嚇得渾身顫抖，以致出現間隙性精神失常：“啊！殺人了，我殺人了？”</div><div>人已無生命跡象，欒股長仍下令送醫院搶救。大家把死者抬上吉普車，送往場部醫院。</div><div>二</div><div>這一天，恰逢農場召開共青團代表大會，場部醫院外科護士長作為代表正出席會議。醫院通知，要她趕快回去搶救病人。</div><div>她趕到醫院，做好急救準備，等待傷者的到來。一會兒，吉普車到了，一看人已經死了，已無回天之力。搶救改為尸體護理。</div><div>醫務人員將紗布塞進面部洞里，再用一塊較大的紗布敷在外面并貼住，免得引起家屬惡心的刺激。</div><div>為了防止尸體腐敗，她們向尸體注入防腐劑福爾馬林。因血液逐漸凝固，福爾馬林很難注入，護士長注射了一會兒，改由另一位護士操作。護士長手扶死者小臂，雙眼盯著注射器，這時估計血液凝固了，藥水推不進了，結果失手造成針筒與針頭脫落，將福爾馬林噴進了護士長的雙眼。這不得了？福爾馬林有傷眼睛。</div><div>護士長被送到五官科。醫生用生理鹽水沖洗雙眼，沖了幾瓶后，隨手從臺子上拿起一瓶，繼續沖洗。</div><div>“啊！”護士長大叫一聲。</div><div>仔細一看，原來用來沖洗的不是生理鹽水，而是高濃度酒精。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忙越亂，越亂越忙。高濃度酒精對眼球的傷害更大，處理不好有可能導致失明。</div><div>醫生臉色煞白，大家面面相覷，慌了手腳。醫院領導決定將護士長送南通附院治療。</div><div>南通附院采用了“自血療法”，即從傷者身上抽出血液，再通過針尖注入雙眼，用自身的血液分解吸收福爾馬林與酒精。</div><div>護士長帶著一雙通紅的“兔子眼”回到醫院。幾個月后，雙眼恢復正常，所幸未留下后遺癥。</div><div>三</div><div>當晚，機關召開全體工作人員會議，通報事故情況。</div><div>團長、政委端坐于臺上。團長虎著臉，煞是嚇人；政委瞪著雙眼，怒氣滿面。臺下的人一個個正襟危坐，氣氛異常沉悶。</div><div>“今天團里出事了，死人了，大家可能都知道了。”政委以這樣的話作了開場白。</div><div>政委詳細介紹了事發經過。</div><div>最后政委說：“人死了，下一步要做好善后工作。明天死者的家屬就要來了，他們會不會鬧事，說不清，但我們要作好思想準備。我與團長商量了一下，成立一個事故善后小組，由作訓股、軍務股股長和后勤處有關人員組成，你們商量一下，拿出個預案。”</div><div>政委轉向團長：“王團長，你說說吧。”</div><div>團長繃著臉：“欒股長來了嗎？”</div><div>大家紛紛轉頭尋找欒股長。欒股長坐在后排，灰頭土臉地站了起來報告說“到”，中氣明顯不足，那神情好像這一槍是他打的。</div><div>團長示意他坐下。</div><div>團長說：“我這個人有個缺點，容易發脾氣。今天出了這樣的大事，罵娘有用嗎？沒用！現在重要的是處理好后事。明天人家來了，說不定會罵你們幾句，要受得了，畢竟死了人，理虧在我們。我不多說了，下面就按政委說的去做。”</div><div>團長停了一下，又說：“欒股長，你們要好好總結教訓，這樣的事只能有一次，再有第二次，我可饒不了你啦！”團長一點不給面子。</div><div>欒股長唯唯應喏。</div><div>散會后，場部成立了由作訓股、軍務股、后勤處等部門人員組成的事故善后小組。</div><div>四</div><div>第二天，死者家屬來了數十人，除了父母外，其他人的身份一概不知，無非是大舅小叔、三姑六姨吧。</div><div>如此陣容，一下子就在場面上壓倒了事故善后小組。</div><div>善后小組小心翼翼，極盡恭敬，惟恐得罪了他們，以致收不了場。住宿安排在場部招待所，雖不及賓館的條件，卻也干凈舒適；用餐由食堂提供，雖不說高檔菜肴，卻也足量可口。</div><div>小組人員懷著談判的心理開始了與他們的交流，詳細介紹了事發經過，請求寬容。想不到對方盡管很悲傷，態度卻很平和，很是通情達理，沒有胡纏蠻攪。原先擔心的在場部搭靈堂、開道場等事件都沒有發生。以致小組準備好的預案都用不上了。</div><div>原來他們來人多不是想鬧事，只是向死者告別。善后小組領他們去醫院哀悼死者。</div><div>前番離家幾多時，未料今朝躺于此。</div><div>韶華不為年少留，化作一縷清風逝。</div><div>家人無不悲痛欲絕，免不了一陣嚎啕大哭，這是人之常情，之后的事實證明這并非向善后小組施加壓力。</div><div>善后處理持續好幾天，進程與內幕始終保密，外部人員一概不知，但跡象表明事態的發展并不嚴重。</div><div>商談的結果是：尸體不運回啟東，南通就地火化，將骨灰帶回去；賠償金額未作公布，估計不會大。</div><div>事故處理落下了帷幕。</div><div>這是一個善良的家庭，相比于如今的“醫鬧”有天壤之別。我雖沒有參與事故處理，如今談起這件事，我仍要向這家人的平和與善良表示敬意，向他們痛失愛女表示同情。</div><div>不幸的女知青，愿她天國安寧！</div><div>后記</div><div>射擊訓練致人死亡，這在整個兵團絕無僅有。為了嚴肅紀律，團黨委研究并報上級部門批準，給予了作訓股欒股長行政記過處分，以儆效尤。</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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