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 接到楊老師的電話時,我正在KTV飆歌。</p><p class="ql-block"> 確實是飚。我正仰著頭聲嘶力竭,手臂越抬越高,直至話筒豎成對吹的啤酒瓶似的。話筒里爆出我破碎的高音:“踏碎凌霄——”太刺耳!我自己也皺了眉。</p><p class="ql-block"> 新女友小朱卻不嫌,依舊粘著我。她“咕嘟咕嘟”灌了半瓶啤酒,最后一口咽不了,含著,鼓起兩個腮包。她反手拍拍我的大腿,那里正傳來酥麻的振動,把緊貼著我的小朱也麻著了。</p><p class="ql-block"> 我置之不理?!斑@一棒,”我轉身凝視著小朱濃艷的妝臉,繼續唱,“叫你神魂顛——倒——”她看著我眨巴的飛眼,忍俊不禁,滿口啤酒爆噴而出。</p><p class="ql-block"> 手忙腳亂地擦光啤酒渣,我不情愿地掏出手機。</p><p class="ql-block"> 是楊漫!未接來電顯示的數字是9,這是破紀錄的節奏啊。把楊漫寫成楊老師只是我一不小心的習慣,生活中我一般直接稱她名字。</p><p class="ql-block"> 楊漫的語氣很氣憤,“陸卡啊,孫常平這狗東西瘋了!”</p><p class="ql-block"> “你說什么?”我捂住右耳,轉身走出包間。</p><p class="ql-block"> 走廊上回蕩著駁雜的歌聲,但楊漫的聲音總算聽清了,“孫常平這混蛋瘋了,你能來勸勸他嗎?”</p><p class="ql-block"> “不可能吧!”這消息也太震撼了,“他做了什么?”</p><p class="ql-block"> “陸卡,三兩句說不清,你過來一趟吧?!?lt;/p><p class="ql-block"> 我實在不想見楊漫,但孫常平的事卻不能推脫,“好吧,你等會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 出租車抵達時已凌晨一點。孫常平家在5樓,沒裝電梯;這一路上來,我氣喘吁吁。楊漫難得在門口迎我。身后的小朱跟得緊,楊漫還是不自覺地撇了撇嘴。</p><p class="ql-block"> 孫常平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室內整潔自然,毫無異相。</p><p class="ql-block"> 小朱自來熟,直接過去倒了杯水,若無其事地坐下來補妝。我有些尷尬。</p><p class="ql-block"> 我疑惑地看著楊漫,“到底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 楊漫又一撇嘴,“你問這瘋子吧?!?lt;/p><p class="ql-block"> 我打了個酒嗝,舒服多了,“孫哥,怎么了?撞桃花運了?楊漫這么生氣?!?lt;/p><p class="ql-block"> 孫常平老臉一紅。</p><p class="ql-block"> “真的?不應該呀!”我驚叫起來,“兄弟邀請你幾遍了?趁玩得動,多出去玩玩。你倒好,不聲不響搞突襲啊,害得我反而里外不是人了?!?lt;/p><p class="ql-block"> “陸卡,虧你還是老師呢。說這種話好意思嗎?”楊漫被激怒了。</p><p class="ql-block"> “不吵,咱不吵。”我兩手不停虛壓,好像真能把楊漫的怒氣壓下一樣,“不就開個玩笑嘛。被你捉奸在床了?”</p><p class="ql-block"> 楊漫賭氣想轉身,又忍不住,“這老不死的要和我離婚!”</p> <h3>三</h3><h3> 在認識楊漫的同時,我和孫常平在南屏小學共事。他年長我5歲,還是單身。當時我剛參加工作,進課堂講得頭頭是道,離開教室卻什么都不懂。他熱心幫助我,毫不藏私地指導、幫襯。我暗自認定:一輩子把他當兄弟了。</h3><h3> 孫常平教語文,寫得一手好字,還會拉二胡;很多學生喜歡他,圍著他轉的女學生甚至絡繹不絕??上?,他家底薄,父親又常年臥?。缓脦状尾∏閻夯?,還是我借錢才住的院。他凈身高才159,臉盤又大,所以婚事一拖再拖。</h3><h3> 我半玩笑著給他出主意,“孫哥,干脆在女學生中培養一個算了,大不了結婚遲幾年?!彼婕t耳赤,“胡說,這樣的缺德事我可不干!”</h3><h3> 楊漫是代課老師,一直在參加轉正考試,卻直到國家清退工作開始了,她還有6門課沒考出,鐵定當不成老師了。她比孫常平還大2歲。在孫常平宿舍,我經常能遇到她,我很官方地稱呼她“楊老師”。</h3><h3> 我不喜歡楊漫,不是她長得不算好看,而是她對孫常平的異常關心。她平常不算大方,但帶了好菜,肯定會往孫常平那里跑。她還幫孫常平洗衣服,甚至連內褲也搶著洗。我看出了她的居心,私下問孫常平,“孫哥,楊老師對你有意思呢?你怎么考慮的?”孫常平無奈嘆氣,“我都25歲了,又能怎么樣呢?”我發現不妙,趕緊勸,“我覺得你們不太合適?!蔽译m然年輕,也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拆一門親”,若是別人,我連點到為止都懶得講,但孫常平是我兄弟,我就直截了當。這事后來被楊漫知道,她就開始記恨我了。</h3><h3> 后來他們還是結婚了,我默默嘆息。當時我已和前妻相識,婚禮上,我稱一聲“孫哥”,然后和他碰杯,把酒一口悶進喉嚨;至于旁邊的新娘,我連勉強的笑容都不肯給。</h3><h3> 我調離南屏小學后,不時會聽到孫常平的消息,都不太好,都說楊老師怎么怎么厲害。</h3><h3> 孫憐憐出生后,我趕去隨月子錢,發現不到三十的孫常平衰老得異常厲害,幾乎像個小老頭了。不過,消瘦的臉頰讓他似乎變得好看了一些。</h3> <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 孫常平委托我租了一間房,除了一張退休工資卡,他凈身出戶。</p><p class="ql-block"> 他坐在我對面,好半天不說話。我不急,顧自喝茶。</p><p class="ql-block"> “陸卡,”他最終還是忍不住,“你也知道的,我是一見女人就會緊張的人。這次,這次……”</p><p class="ql-block"> 我“哈哈”一笑,“孫哥,楊漫和我的關系你也清楚,他怕我把你帶壞了,一直防著我。這次找我勸你,肯定也是走投無路了。你放心,畢竟咱們是兄弟。”我側過身,眼神曖昧,“哎,你決心這么大,找到真愛了?漂不漂亮?”</p><p class="ql-block"> 孫常平羞澀地笑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喜歡她的?!?lt;/p><p class="ql-block"> “孫哥,別這么搞笑好不好?就憑自己一喜歡,就跑回家鬧離婚了?那女的是干什么的?”</p><p class="ql-block"> “你也認識的?!睂O常平抬頭看到了我的驚訝,“不是你平常接觸的那類女人。”他再歉意地笑笑,我連忙擺手,表示“沒事”。</p><p class="ql-block"> “她是我們以前教過的學生。”</p><p class="ql-block"> “學生?”我愣住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 孫常平所說的周詩詩我還真有印象!</p><p class="ql-block"> 在一群黑黢黢的尚未開化的女生中間,她高挑的身子、白皙的皮膚特別顯眼,眼睛大得恰到好處,還水靈。這個文靜乖巧的小女孩學習認真,成績始終前列,好像年年都是“三好學生”得主。每天放學了,她還遲遲待在學校里,幫同學,幫老師,干這干那。見到我特別開心,一張臉笑開了花。可能大家都很喜歡她吧。</p><p class="ql-block"> 時光匆匆,算來她也接近50歲了。</p><p class="ql-block"> “她勸你離婚?”我實在不敢想象,按常理發展,周詩詩這樣的女孩子應該過得很不錯,再不濟也不會比孫常平遜色吧。</p><p class="ql-block"> “不是,不是?!睂O常平急了,“她怎么會勸我離婚呢?是我自己決定的。”</p><p class="ql-block"> “她現在過得不好?”</p><p class="ql-block"> “她過得很好!”孫常平很不滿意我的“惡意”猜測,“她有兩個孩子,一個大學剛畢業,一個大一,她老公事業不錯,對她也好?!?lt;/p><p class="ql-block"> “哦呦,了解得很透徹嘛?!蔽艺姹桓愫苛耍凹热凰@樣的狀態,那你離婚有屁用?她答應你什么了嗎?”</p><p class="ql-block"> “她說她很喜歡我,一直都是!”</p><p class="ql-block"> “噗”我剛進嘴的茶水也被搞笑了,激動得跑回嘴外看熱鬧。</p><p class="ql-block"> “喜歡你?哈哈哈……”我不得不打擊他一下,“我交往的女人都曾說過這世上最愛的人就是我?!?lt;/p><p class="ql-block"> “她不一樣!”孫常平滿臉通紅,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憤怒。</p><p class="ql-block"> “對了,孫哥,說了這么多,我還不知道你是怎么遇見她的呢?”</p> <h3>六</h3><h3> 孫憐憐約我在咖啡廳見面。</h3><h3> 他拉著身邊的女孩站了起來,“陸叔叔,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張璐。今年大學剛畢業?!?lt;/h3><h3> 我打量了一下,這女孩端莊樸素,清亮的眼睛澄澈明凈。</h3><h3> 我打定了主意,“憐憐,你放心,憑叔叔和你爸這么多年的交情,只要你女朋友能通過招考,叔叔指定幫你女朋友進入二小。”</h3><h3> “謝謝陸叔叔。”“謝謝陸校長!”</h3><h3> 我微笑辭謝,對孫憐憐說,“我早說了,我和你爸可是三十多年的交情。當年在南屏小學,你爸可是幫了我不少大忙的。”</h3><h3> “陸校長在南屏小學待過,我媽媽好像也是那兒畢業的?!蹦桥⑴d奮的樣子讓我似乎想到了某個人。</h3><h3> “你媽媽是——”</h3><h3> “我媽媽叫周詩詩!您認識?”</h3><h3> 我恍然大悟。孫常平這個混蛋,當時怎么問他都不說,只說是孫憐憐幫他找到了周詩詩。我當時只關注他們的交往程度,居然忽略了重逢細節。媽的,父子母女花,這佳話傳的,我這輩子白混了。</h3><h3> “認識,當然認識?!蔽一剡^神來,“你父母親可好?”</h3><h3> “他們很好。謝謝陸校長關心?!睆堣葱σ饕鞯臉幼用黠@是幸福家庭才有的陽光氣質。</h3><h3> “還叫陸校長?叫陸叔叔吧!再說,我只是個副校長?!蔽绎@出“生氣”的樣子,“哎,不對,照你媽媽來算的話,你應該叫我師祖呢。”我一臉調笑地看著她。</h3><h3> “那我媽媽應該和你爸爸也認識才對呀?”張璐卻沒回應我,若有所思。</h3><h3> “對呀?!睉z憐也醒悟過來。</h3><h3> “你們不知道他們認識?”我一臉驚訝。好呀,這孫常平,居然學會說謊了!</h3><h3> “我事先真不知道?!睆堣捶浅?隙ǎ拔抑恢缿z憐爸爸是一個退休教師?!?lt;/h3><h3><br></h3> <p>七</p><p> 我確定不喜歡接楊漫的電話。在記憶里,我和她每一次交集都是不愉快的。</p><p> 事后驗證,當年前妻和我成功離婚,楊漫居功至偉。孫常平勸說的道理我當然知道,在升任副校長的關鍵時候來這么一出,無異于自絕門戶。我肯定不愿離婚。但是,陪同孫常平來勸和的楊漫卻調轉槍頭,蠱惑得前妻加速了步伐。后來,我費老大勁成了個副校長,卻失去了再進一步的先機和希望。我覺得自己看透了婚姻的本質,就沒有再婚。孩子也大了,我不用再操心。孤寂了,就找個人談談戀愛,挺好。</p><p> 楊漫視我如敵仇,嚴厲禁止我們的來往,怕孫常平跟我學壞。我識趣地淡漠了和他的聯系,只在有事的時候全力相助就好。</p><p> “楊老師,哦,不,楊漫。”我接起電話就急忙改口。</p><p> 楊漫好像不知道別人是應該有面子的。她剛被清退那會,我習慣性地稱一聲“楊老師”,她立馬就大發雷霆,“明知道我已不是老師了還這么叫,是取笑我來了?”我尷尬地笑笑,“我不是這意思?!睂O常平覺得有些難堪,幫忙解圍,“陸卡叫順口了嘛,你怎么可以這樣說話?!睏盥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肯定也在取笑我!我沒工資了,要靠你養了。你得意了是不是?”孫常平也惱了,“你愛咋想就咋想?!崩覝蕚涑鲩T。楊漫沖上來攔在門口,“不許走,日子還過不過了?出去瞎玩不要花錢啊?”</p><p> 楊漫在電話那頭似乎沒在意稱呼,“陸卡,常平那瘋子跟你怎么說的?”</p><p> “我勸他了,叫他不要離婚,他說再考慮考慮?!?lt;/p><p> “考慮個屁,他不要臉,我還要臉呢。你轉告他,趕快回家認錯。他若頑固到底,我跟他拼命!”</p><p> 耳朵里“嗡嗡”聲讓我一陣眩暈。快70歲的人了,火氣還這么大!我無奈搖頭,決定約孫常平再談一談。至于他最終怎么選擇,反正我左右不了。</p><p> 小朱想過來見我,我斷然拒絕了。這女人粘粘乎乎的,沒交往幾天就把自己當女主人看了,管這管那的,剛接觸時的溫雅賢淑蕩然無存,我索然無味。</p><p><br></p> <p>八 </p><p> 到了孫常平的租屋,他正在玩手機。 </p><p> 我平靜地坐著,看他手指飛速地啄點在手機屏上,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年歲地遞增,拉平了人與人之間的顏值差距,當年其貌不揚的孫常平,在65歲的當口,悄然間已和我沒有容貌上的優劣。我不禁一聲長嘆。 </p><p> “陸卡,對不起哦?!敝挥性诼冻龊┖裥θ莸膭x那,孫常平才復位到我記憶的本源。</p><p> “和周詩詩聊天?” </p><p> “嗯?!背F椒畔率謾C,“咱哥倆出去好好喝一杯?!?lt;/p><p>九 </p><p> 周詩詩擱下手機,甜蜜的笑容由內而發;想起老公和女兒,她驀然涌起了深深的愧疚;回顧多年來的情感堅持,她又露出堅毅的神色。她迷茫地凝視窗外,連女兒進來都渾然不覺。 </p><p> “媽媽,你認識憐憐的爸爸吧?” </p><p> 周詩詩一驚,“你都知道了?”</p><p> “都知道什么了?”張璐走過來摟住周詩詩的脖子,“媽媽,你有事瞞著我嗎?” </p><p> “沒有啊。”周詩詩掠過一絲尷尬,她轉開話題,“今天的事辦得怎么樣?” </p><p> “憐憐有個叔叔在二小當副校長,他答應會幫忙的。他還說認識你呢?!?</p><p> “認識我?他叫什么名字?”</p><p> 張璐忍不住笑,“他叫陸卡,挺有趣的一個人。他還說我應該叫他師祖?!?lt;/p><p> “陸卡?陸老師?!敝茉娫娻哉Z,“他也快退休了吧?時間真快啊!”</p><p> “他還問我,‘你為什么想當老師?’我說,大概受媽媽影響吧。” </p><p> “那陸老師怎么說?”</p><p> “他就‘哦,哦’兩聲,笑得有些怪異。”</p> <p>十</p><p> 孫常平堅持請客,我拗不過,只好隨他進入了街邊的一個小酒館。</p><p> 我有些不適,這樣的飯點我不知多久沒有光顧了。</p><p> 孫常平卻不同,他像掙脫了桎梏的猴子,一杯又一杯地撒野放縱。</p><p> “真想離婚?就為了一個周詩詩?”</p><p> “很想離婚,不僅僅為了周詩詩!”孫常平潮紅的臉上有一種我所未見的決絕,“陸卡,我想離婚都想了快一輩子了!”</p><p> “我理解。”我確實算這世上最理解他的人了,“孫哥,你不知道,我正是看了你和楊漫的婚姻后才決定不再結婚的。人生那么短,為孩子,為父母,理所當然;但仔細一算,真正為自己活的時間已所剩無幾了。我也知道,你對我生活作風看不習慣 ,也知道社會上說我閑話的人多了去了。我的職業是老師,可我也一樣是情感豐富的人。所以,我的答案是:我不在乎!”</p><p> 我突然泛起淡淡的感傷,不禁有些鼻酸。</p><p> 孫常平勸慰不了,只好舉杯,“兄弟,我沒看不慣,真的。來,哥敬你!”</p><p> “周詩詩承諾你什么了嗎?”我開始推心置腹地勸說,“你這樣棄家出走,可別兩頭落空啊?!?lt;/p><p> “沒有,她只說我會是她這輩子喜歡最久的人?!?lt;/p><p> “你就相信她了?孫哥,不是我貶損你,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她有任何喜歡你的理由!”</p><p> “我知道兄弟說的都是事實,”孫常平應該感受到了我的真誠,“可我覺得,世界上每一份真誠的感情都值得尊重!我選擇相信她。”</p><p> “那你到底是喜歡她呢,還是感激她?”</p><p> “這幾天我竭力回憶,確定自己是喜歡她的?;蛟S被你當年的玩笑打動了吧,我可能對她付出了異常的關心;反正每次她放學離開,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感覺內心空落落的?!?lt;/p><p> “不會是因為她長的漂亮吧?”我狹促一笑。</p><p> “漂亮肯定是一個原因,但我覺得又不僅僅是漂亮??赡苁且环N感情的自然回應吧?!?lt;/p><p> 他突然掏出手機,點開了一個頁面。</p><p> 這是一個微信聊天的截圖:高中時看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這句話時默默流淚,想到的全是你!</p><p> 這肯定應該是周詩詩說的。</p> <p>十一</p><p> 遲疑了許久,我無奈接通了電話?!瓣懣?,孫常平這挨千刀地竟然和女人到賓館開房去了!我要殺了他!”</p><p> “殺就殺唄,你找我干啥?”我實在受不了楊漫那嘶吼的破音,挪遠了手機,一激靈又拿回耳邊,“什么!開房?和誰呀?”</p><p> 楊漫哭哭啼啼,“我怎么知道是誰,你們都在騙我,合伙欺負我,你們不得好死!”</p><p> “好了,好了。死就死吧?!蔽覍嵲趨挓O了,“我問問情況再說。你再亂說話,我就不再理你了?!?lt;/p><p> 唉,這個孫常平,臨到老了,還鬧這么大一出,盡讓我給他們跑腿傳話了。 </p><p><br></p><p>十二</p><p> 剛到租屋門口,楊漫就從我身后閃了出來,直往屋里沖去。這么大年紀,敏捷得估計年輕人都自嘆不如! </p><p> 我暗叫一聲“糟了”,這死老太婆,竟然利用我給她帶路。</p><p> 屋里馬上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孫常平可能嚇傻了,只會喊一句,“你瘋啦?你瘋啦?”</p><p> 我急忙進去,奪住楊漫的手,“有話好好說?!?lt;/p><p> 楊漫根本不睬我,用力一掙,劈手就把隨手撈起的酒瓶砸了過來。我側身一躲,手腕磕在我肩上,落空的酒瓶脫手墜向地面,又是“乓”的一聲。</p><p> 我顧不得尷尬,一把抱住楊漫,沖發愣的孫常平吼,“還不過來幫忙!”</p><p> 幾個老東西氣喘吁吁地靠在沙發上,地面一片狼藉。</p><p> “楊漫,孫哥這么大年紀了,就算去約會了,也干不成什么事,你別疑神疑鬼了。”</p><p> “誰說年紀大就干不成?”楊漫又嘶吼起來,“你也快退休了,還不是狐貍精換了一茬又一茬?”</p><p> “好了,好了。”我不想糾纏,向孫常平狠力使著眼色,“孫哥,跟楊漫保證,你不離婚了?!?lt;/p><p> “不可能!我都凈身出戶了,你還想怎樣?”孫常平心虛地看著楊漫,滿臉小媳婦一般的委屈。</p><p> 楊漫冷笑一聲,突然針對我大聲發問,“陸卡,我們這里你最有文化,你告訴這臭不要臉的,‘凈身’到底什么意思?”</p><p> 我一時懵了,疑惑地掃描一下他倆,“難道不是不帶一丁點財產?”</p><p> 楊漫居然從身后掏出一把短柄長鋒的裁縫剪,“你還老說我沒文化!連‘凈身入宮做太監’都不知道,孫常平,你這個王八蛋,你不是說愿意凈身嗎?” </p><p> “陸卡,麻煩你了。”孫常平撂下最后一句,起身就向屋外奔去。楊漫卻被我膽戰心驚地死命拉住了剪子,脫不開身。</p><p> 嚎哭聲又在沙發上劇烈響起。</p><p><br></p> <h3>十三</h3><h3> 接到周詩詩電話時,我第一時間真想不起這個叫我“陸老師”的女人是誰?</h3><h3> “我是周詩詩?!?lt;/h3><h3> “哦,小周啊,有什么事嗎?”</h3><h3> “我想和您談談,您方便嗎?”</h3><h3> 我實在不想摻和孫常平的事了,“不好意思,我恐怕抽不出時間?!?lt;/h3><h3> “沒關系,我就在您家樓下,您什么時候有空,我們就什么時候聊?!?lt;/h3><h3> “那,好吧。十分鐘后我們去中國銀行對面的咖啡廳見面吧?!蔽艺嬉罎⒘耍?lt;/h3> <h3>十四 <br></h3><h3> 起身迎候的周詩詩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立刻和我腦海中那個漂亮的小女孩無縫對接。 她根本不像50將近的人,薄施淡妝的臉頰依然溫潤,眉眼間甚至透出少女的俏麗。</h3><h3> “陸老師,迫不得已麻煩您,請多包涵?!彼⑽⑶飞?。</h3><h3> 我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沒事,沒事?!?lt;/h3><h3> “我真的喜歡孫老師的,一直喜歡?!敝茉娫娨荒樚谷?,開門見山。</h3><h3> 雖然一直有孫常平的鋪墊,我始終小信大疑。聽到她的坦陳,我才完全相信,卻依舊壓制不住內心的震撼,我調整成嚴肅的神色,“那我實話實說了,你別介意。”周詩詩連連點頭。</h3><h3> “我想不明白,孫老師幾乎找不到明顯的優點,你憑什么喜歡他?”</h3><h3> “陸老師,我先給你講講我的家庭情況吧。我父親極端重男輕女,他對弟弟的照顧無微不至,而我基本被他忽略了。我在學校里貌似很陽光,其實內心一直是孤單的!”</h3><h3> “當時老孫對你做過什么嗎?”我陡然來了興致。</h3><h3> “沒有啊?!敝茉娫娢⑽⒂行┠樇t,“只是手把手教我寫過幾次毛筆字。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就感到很安全,很溫暖?!?lt;/h3><h3> 周詩詩羞怯地對我笑笑,“您或許不相信,事實上,我確實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喜歡他。反正我一直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無數次在黑夜里我追問自己,結果還是很喜歡,包括現在。我以為,大概喜歡一個人確實不需要理由吧?!?lt;/h3><h3> “那你長大后就沒對別人動過心?”我真的又崩潰了,強烈的妒忌讓我惡毒而迫切地希望聽到否定答案。</h3><h3> “也有,追求我的人中有不少還是很優秀的。”周詩詩猶豫了一下,“但始終沒人能超越孫老師給我的那種感覺!或許少年時代的根扎得太深了吧。您可能不記得了,小時候放晚學,我經常賴在學校里不肯回家,專等著孫老師的出現。當時您常和他一起,見到您我就知道他將要出現了,就趕緊過來和您打招呼,希望能引起孫老師的注意。”</h3><h3> 這太不可思議了,什么安全感、溫暖感!??!這完全不科學嘛。我幾乎要氣炸了:我這么年輕帥氣的小伙子不喜歡,喜歡這么個半老頭,什么眼神啊!白長那么漂亮的眼睛了。我不停地腹誹著,又不停告誡自己:淡定,淡定。</h3><h3> “那你從未想過去找他?”</h3><h3> “當然想過,但聽說他結婚生子了,我就按下了心底的沖動。不想再打擾他?!敝茉娫娞谷蛔匀簟?lt;/h3><h3> “那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嗎?”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h3><h3> “都怪我。那天張璐的QQ掛著,我看到有一個好友的備注名是‘親愛的’,一好奇就點開了他的空間,然后在《家人》的相冊里看到了孫老師。幾十年過去了,他幾乎沒怎么變,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當時我激動壞了?!?lt;/h3><h3> “然后呢?”我不想多講半個字。</h3><h3> “我悄悄問來他的號碼,和他加了微信好友,沒聊幾句,我就重新找到了那種溫暖的感覺。還有一點我更激動:他居然完全記得我小時候的情況;禁不住我再三追問,他終于承認他也是喜歡我的?!?lt;/h3><h3> “然后呢?”我還是忍不住腹誹:有這樣的好事,誰不承認誰傻逼。</h3><h3> “如果雙方都是單身,我愿意馬上嫁給他!”</h3><h3> 我的心,被一波一波的襲擊震裂了,我不行了,心臟病都快發了。</h3><h3> 我克制不住打斷她,“問題是你們都不是啊?!?lt;/h3><h3> “對呀,所以我約他先見了一面。可現在,我聯系不上他了,您能幫我轉告他嗎?和他重逢,我很開心,我真心謝謝他。如果他不愿意我去打擾他了,那我會默默為他祝福!”</h3><h3> 這都什么事嘛。我無能為力,因為我也找不到他了。</h3><h3> 臨別前,我很想很想很想問問,約會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可猶豫再三,還是強迫自己忍住了。 </h3> <h3>十五</h3><h3> 在我光榮退休的第三天,孫憐憐和張璐舉行了隆重的婚禮。男方的家長席上,只有一個頭發花白精神渙散的楊漫。</h3><h3> 親友們在不斷感嘆新人之間15年歲差的同時,也對新娘母親的異??奁曰蟛唤狻T谥茉娫姷难劾铮笳餍缘南矞I竟然滂沱有聲,久久不息。</h3><h3> 我牽過交往了一年的女友的手,緊緊握住,用力,再用力。 </h3><h3><br></h3><h3><br></h3><h3 style="text-align: right;"> 2017年7月10日于書房 </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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