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拉我到庫爾勒客運站的司機是個漢族人,他見我背著大包,語氣中很是羨慕像我這樣的旅行者,我笑著說:"你也可以?。?amp;quot;司機長長地嘆了口氣,幽幽地感慨:"要吃飯,小孩要上學,還要還房貸,只有羨慕的份??!"其實,滿世界瘋跑幾乎是每個人內心的夢想!有的人只是將它埋葬在心底而已。我清晰地記得有一年在東北,我背著沉重的行囊踅進一家小面館,店主是個中年男子,我的經歷讓他熱血沸騰,那一刻,我幾乎從他臉上讀到了一種近乎崇拜的表情。他說自己長年困在店中,寸步難行……我用一碗蕎麥面安慰了自己的腸胃后,繼續背包上路,他擦了擦粘滿面粉的雙手執意送我一程,道路拐彎時,我發現他仍站在原地不停揮手,他的行動讓我溫暖而傷感,我知道漸行漸遠的背包上掛著他的目光,那是他對陌生世界的向往!</h3> <h3><br /></h3><h3> 臺灣女作家三毛曾經說過:"我問大陸的年輕人為何不去旅行,他們回答沒有錢。我聽了生氣,告訴他們當年我在歐洲時就是背著舊挎包里十來個饅頭旅行的,你們為什么不能?"事實上,在我看來,這至少表露了兩種不同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世界上有三種人,一種是有錢沒時間,另一種是有時間沒錢,而那種既有錢又有閑暇時光的人,當然屬于少數派。我一直認為:對于窮游,時間顯然比錢更為重要,但前提是你必須承受嘈雜而顛簸的班車,骯臟的小旅館、迎面而來的種種艱辛、未知的前途,你還得為漫長的旅程準備一份隨時出發的勇氣和牦牛一般健壯的身體……我經常告訴朋友,我行走的地方,即使有償旅行,恐怕你也不為所動!我在很多不同的場合,都曾反復強調"旅行"和"旅游"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有時在景區,目睹豪華旅游巴士上下來的大呼小叫的人群,他們爭先恐后地在景區用智能手機留影或擺出各種表情自拍,那些人衣著光鮮、養尊處優,盡管他們和我有著共同的稱呼——游客。我的旅行遠沒有他們來得精致和舒適,但卻自由、任性,隨遇而安。旅行可能無法讓人脫胎換骨,煥然一新,但每一趟上路,對于我而言都是一次精神的朝圣!</h3><h3> 詩人北島在《波蘭來客》一詩中如是說:</h3><h3>那時我們有夢,</h3><h3>關于文學</h3><h3>關于愛情,</h3><h3>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h3><h3>如今我們深夜飲酒,</h3><h3>杯子碰到一起</h3><h3>都是夢破碎的聲音</h3><h3> 關于那些穿越世界的旅行的夢想,在尼赫魯的自傳中也有類似的表述:"我定過許多計劃,打算過許多次旅行,其中一想起來就使我高興的就是準備去游歷西藏的名湖瑪納沙天池和附近積雪的凱拉斯山。這是十八年前的事了。直到現在我始終沒有去過這兩個地方。甚至克什米爾我盡管懷念也一直沒有去舊地重游。我忙于政治和社會活動,走不開。我用坐牢代替爬山渡海以滿足我的游歷熱,可是我仍然定計劃,這是一種雖然在監獄中也沒有人能禁止的快樂。而且除此之外,在監獄中還有什么事可做呢?我常常夢想有那么一天,我漫游喜馬拉雅山,越過這大山去看望我所向往的山和湖,然而年齡不斷增加,青年變成中年,中年以后的時代更壞。有時我想到也許我將要衰老得不能去看凱拉斯山和瑪納沙天池了。"</h3><h3> 是啊,我們忙于賺錢、工作、看電視、上網和生兒育女,我們總說,等下次吧,等退休了再去吧!但真的等到了退休,等到衰老得邁不動腳步,那時,穿越世界的旅行注定要成為夢的碎片了!</h3> <h3> 庫爾勒離庫車約三百公里,不同的是道路寬闊漂亮,車是豪華舒適的奔馳大客。車窗外依然是一成不變的戈壁,天氣陰郁寡歡。但我對景色已熟視無睹,準確地說好像是得了某種審美疲勞綜合癥?,F在,我讓自己閉上雙眼,將頭懶洋洋地靠在柔軟的真皮椅背上,任憑汽車將我載到另一座南疆小城——庫車。</h3><h3> 庫車是我此次南疆之行的最后一站。</h3><h3> 名聲顯赫的庫車古稱"龜茲國",是西域古國之一,玄奘西行時曾經路過此地,歷史設立過西域都護府、安西都護府和龜茲都督府。拋開絲綢之路的輝煌,事實上,現在的它充其量只是阿克蘇地區的一座小縣城。我到庫車時,老天驟然變臉,刮起了駭人的沙塵暴。上街時,沙塵在地上打轉,狂風呼嘯,天空傾刻間變得渾濁而昏黃,大街兩旁的樹木不停地在風中搖擺,原本人口稀少的小城更變得行人寥寥。在飯館吃飯時,陜西老板安慰我說:"明天風就會停歇!",街上兜了一圈后,我的嘴里,臉上都落滿了細沙。風大得讓人睜不開雙眼,從飯館到客棧,幾百米的道路,我卻斜著身子足足走了半個小時。</h3> <h3> 和許多到庫車的游人一樣,我也是奔著老城來的。日新月異的新城與老城簡陋的土巷恍惚遙隔著無數個世紀,事實上它們的實際距離卻不足兩公里。</h3><h3> 我先是在路邊看到一堵殘破的黃土墻,然后聽著手工匠從容不迫的敲打聲、毛驢嘀嗒嘀嗒的蹄聲,它讓我確信自己來到了古代的龜茲:鐵匠鋪、馕坑、燒土陶的作坊、清真寺、賣坎土曼的老人……我想象中的那些老街土巷里千年不變的生活,它們正穿過漫長的時光完整地呈現在我眼中。</h3><h3> 有人夸張地說過,在巴扎日,如果你站在庫東河大橋上喊一聲買買提,至少有五千人會答應。其實在南疆,庫爾班、司馬義、玉素甫這些名字隨處可見,但聽飯店的老板娘說,庫車叫買買提的更多,如果一個又黑又壯的維族人,人們會喚作 "喀拉買買提",意思是"黑買買提";而白白胖胖的,都叫他"阿克買買提",表示是"白買買提"。也有按年齡、職業、外號區分的,總之庫車人有辦法用代號,讓成千上萬個買買提在人群中脫穎而出!</h3> <h3> 龜茲古渡兩岸就是庫車老城的大巴扎,但規模比喀什小了很多,路邊堆著鍋蓋般巨大的烤馕,它們兀自發著金燦燦的光。巴扎上有蒙面的婦女在賣一種叫"奧斯曼"的草,維吾爾人稱它為"眉毛的糧食",據說有生眉養眉的功效。按照維族人的古老傳說,女孩子婚嫁的遠近,取決于雙眉之間的距離。眉毛隔得遠的,日后會嫁到遠方。而母親們總希望能將女兒留在身邊,所以從小就用奧斯曼葉汁涂抹她們的眉毛。難怪在南疆,我見到的維族女子都擁有兩彎緊緊相連的濃黑的眉毛!</h3><h3> 作家劉亮程曾說過:"庫車四萬頭毛驢,有三萬頭在老城的巴扎上。"可事實上,出現在巴扎中的毛驢已屈指可數。在新疆,哈薩克族人喜歡馬,漢族人選擇牛,而維族人則與毛驢幾乎情同手足,他們禁吃驢肉,也從不用驢皮制作皮具。在他們眼中那些小黑毛驢謙卑、耐勞,而且聰明絕頂。</h3> <h3> 在庫車,我曾聽到一個令人忍俊不禁的故事:一個老漢趕著毛驢車出門走到大道上,他開始放心地躺在車上瞌睡。他知道毛驢是直線行走的,而現在恰巧是一條筆直的大路。但半路上一位惡作劇的年輕人,將毛驢的腦袋扭轉了180度,然后就揚長而去了。老漢對時間掌握得極為精準,當他感到將要抵達時就會自動醒轉??僧斔犻_眼,卻發現毛驢車穩穩地停在自家的院子門口,而老伴正一臉問號地俯身看著他……</h3><h3> 維吾爾族人的家門口都習慣種些小樹,透過半掩的院門,可以看到高大的葡萄架。老城庫車王府內居住著一位末代王爺,我去的時候,他正寂寞地坐在屋前的樹蔭下……</h3> <h3> 而在風沙停歇的黃昏,耳邊不斷響起毛驢車的蹄聲,"哎,亞克西(你好),要不要坐個毛驢車回去?"我登上高臺眺望落日,臨街的幾家飯館陸續亮起了燈,這座曾經名叫"龜茲"的古城,靜臥在暮色中,一切都安寧而充滿詩意。</h3><h3> 當陽光灑進熱斯坦巷時,新的一天,又開始了。</h3> <h3> 獨自租車去拜城的克孜爾千佛洞的路上,西部大氣磅礴的風光撲面而來。觀看克孜爾千佛洞會讓人感到悲憤和屈辱!石窟中滿目倉夷,許多壁畫都被斯坦因盜走。而有幸殘留的,大部分人物的眼睛和面部都被毀壞。有人告訴我,因為穆斯林反對偶像崇拜,生活在周邊的人們就毀掉了壁畫的面部。</h3><h3> 車過鹽水溝,天山神秘大峽谷讓我換了一種心情。紅崖壁立,美得令人心驚,陽光下的紅巖砂石仿佛把積蓄了千年的顏色突然捧出。峽谷幽深,峰回路轉,那些燃燒的巖石就一直吸引我不斷前行。當紅褐色的峭壁,如同碩大無朋的屏障矗立在天地之間,漫步峽谷,感覺頭頂的巖石似乎隨時都會坍塌下來。那些層層疊疊的褶皺,每一道都記錄著滄海桑田、風雨剝蝕的痕跡。陽光從頭頂斜射下來,揭開了大峽谷絕世的容顏,巖石的顏色也在火紅和暗黃之間不斷變幻。它讓我懂得: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值得為之膜拜的,唯有鬼斧神工的大自然!</h3> <h3> 庫車到烏魯木齊的班車是在晚上10:28時發車,抵達烏市已是次日下午一點。</h3><h3> 一進烏市,僅僅從空氣中就能嗅出緊張的氣氛,街上到處是警察和巡邏的裝甲車。當我被人告之:昨天早晨烏魯木齊又一次發生了爆炸案!但我從來往的行人中間,從他們平靜的臉上卻捕捉不到一絲陰影。按當地人的說法,該干嗎就干嗎,人總得繼續生活呀!在這座劫后余生的城市中,我也試著學會放松心情,心無旁鶩地穿梭在二道橋的國際大巴扎中,也登上紅山公園俯瞰暮光中的烏魯木齊市區。然后轉車至天山天池,這個古老傳說中的"瑤池",在神話的掩映下呈現出奇異的藍色。石縫中隨處可見的小黃花在風中搖曳,一條潔白的雪線延伸至群山深處,它的背后就是天山寒光閃爍的博格達峰。看著那片大氣而純凈的高山湖泊躺在我的腳下,長時間行走的疲憊也隨之煙消云散了。</h3><h3> 也許是受爆恐案的影響,外界已對新疆談虎色變。在我有限的經歷中,我覺得維族人質樸、爽直、熱情而注重禮節,人們對南疆的臆想,多半出于對那塊土地的陌生?,F在,烏魯木齊麥田國際青年旅舍中的游客寥寥無幾,在麥田,我成了為數不多的幾個守望者。</h3><h3> 在南疆大地上游歷一個月的時間里,我很少窺見國內的游客。相反,絲綢之路上絡繹不絕的背包客大多是些老外。他們背著沉重的登山包、住廉價旅館、崇尚徒步旅行,許多人甚至完全不懂漢語,就憑手中的一本英文導游書東奔西闖。</h3><h3> 麥田青旅里出現了一個馬來西亞的小姑娘,她進門時背著兩只令人生畏的大包,她在中國已經獨自旅行了三個多月,走遍了云貴高原的偏僻山寨。她說自己要到南疆的喀什去,搭車或徒步,她一直用最廉價的方式到處旅行。兩只巨大的背包與她瘦小的身體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我納悶的是,她哪來這么大的力量和毅力?</h3><h3> 我的對面住著一位四川人,是個地地道道的流浪漢,他背著吉它走過西班牙、南美等地,唱歌、賣藝,賺些小錢,廣交天下朋友。而旅舍里的另一個廣東人總是在擺弄著他的相機,他的夢想是成為自由攝影師。他說窮游使他很快樂,他還告訴我,等這趟旅行結束后,就開始做些生意,養家糊口。在青旅里總會碰到各種個性鮮明的旅行者,他們的心底仍保存著夢想,從不因為庸常的生活而湮沒、褪色!</h3><h3><br /></h3><h3><br /></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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