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致焦灼的時代

無毓則剛

<h3>如果說余華的《活著》說的是一個人在大歷史下的境遇，那么《白鹿原》講述的就是一群人被歷史潮流裹挾，也因此《白鹿原》敢在小說扉頁上引用巴爾扎克的那句名言：“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某種意義上，《白鹿原》確實堪稱上世紀本民族的文化縮影。</h3><div><br></div><div>對很多人來說，歷史只是年代和事件名稱的羅列，但對老百姓，沒有什么歷史，只有切切實實的日子。黃土高原上的白鹿村，是歷史久遠，素有仁義之稱的禮儀大莊。白姓和鹿姓兩大家族世世代代在這里生存繁衍，隨著時代的變遷，兩大家族以及周圍的各色人等，為溫飽、為臉面、為光宗耀祖、為爭搶風水……祖輩三代糾纏在財、權、利、欲的無休止的謀算與爭斗之中。作者以跌宕曲折的故事情節，絢麗多彩的風土人情，細膩地描繪出一群不同典型的主人公的命運悲喜劇，生動、形象、厚重地反映出民族悲壯秘史的一角。</div><div><br></div><div>有人說，《白鹿原》是一次透析國人心靈與欲望裂變的精神史詩。它是白鹿村族長白嘉軒困頓磨難中秉承一生的仁義守己，是族長繼承人白孝文被教化壓抑后的放浪形骸，是長工鹿三的錚錚鐵骨和卑微認命，是其子黑娃對低賤人生的憤怒不甘，是鄉紳鹿子霖追逐權益的放縱奉迎，是其子鹿兆鵬把握命運的自覺革命，而讓天下所有男人亂性的田小娥，既勇敢地追求天下所有女人最基本的幸福，又不得不在生存的壓迫下委身于一個又一個男人，直至悲劇的來臨。</div><div><br></div><div>一本好的小說，是能讓讀者引起思考的小說。<br></div> <h3>黑娃</h3><h3><br></h3><h3>浪子回頭，學為好人。黑娃天性淳良，他也是因情迷性，從喪失理性到回歸理性，但是天性未泯，是浪子的另一種類型。</h3><div><br></div><div>黑娃從小也表現出他的階級意識，他知道自己不是白孝文，也不是鹿兆鵬，而是長工鹿三的兒子。他是自卑的，所以他不愿意接受白家對他的好，白家對他越好，他越自卑。最后這種自卑的心理在被白孝文激化到膨脹時，他選擇了逃離。黑娃成為浪子，他自身的原因是不清醒和模棱兩可的認識，然而，更多的是外部環境所逼，然后使他一步步走上邪路。</div><div><br></div><div>他和田小娥交好是受了田小娥的勾引和誘惑，后來因性愛變成情愛，他與田小娥的愛情，本身就具有向封建傳統道德挑戰的性質，但是他沒有清醒的意識，他僅僅下意識里，也認為這是不合情法的。他把田小娥領回白鹿原，又受到白嘉軒，鹿三等人的反對和排擠，被趕到原外的破窯生活。后來黑娃在受到鹿兆鵬新思想的啟發下，辦農協，砸祠堂，搞暴動，在國民黨的白色恐怖下逃亡。但是他對于鹿兆鵬新的思想也是模糊的，他沒有接受過西學，不懂何為新，只知道可以對抗白嘉軒和那個不讓田小娥進的祠堂。</div><div><br></div><div>逃亡后當了共軍，當了旅長警衛，后來落草為寇，為了給大拇指報仇，不分青紅皂白，盲目殺人，甚至打斷白嘉軒的腰。后來歸順了保安團。這一切，糊里糊涂，都像是一個沒有睡醒的人做的事情。</div><div><br></div><div>后來在經歷人生的曲折，有了豐富的人生經驗后，黑娃終于清醒了，他重新拜朱先生為師，要“學為好人。”小說里面的很多情節寫了黑娃在學好之后的事情，他在祠堂的懺悔，對白嘉軒的愧疚，與鹿三的和解，娶了老秀才的女兒高玉鳳，每天舞劍學論語，真心向學。他拜朱先生為師時剖白內心：“兆謙闖蕩半生，混賬半生，糊涂半生，現在想念書求知活得明白，做個好人”</div> <h3>白嘉軒<br></h3><h3><br></h3><div>生活在動蕩的年代，很多人經歷了滿清的覆滅，國民政府的成立，之后是國共統一戰線聯合抗日，再到三年內戰。短短幾十載，發生了這么多歷史上的大事件，歷史上的濃墨重彩，對于身處風暴中心的普通老百姓來說，卻是水深火熱，苦不堪言。在時代的亟劇變化中，有人在堅守中做出改變，白嘉軒，這位白鹿原的一族之長便是典型，是仁義白鹿村的象征。</div><div><br></div><div>他對長工鹿三，從沒大聲說過話；讓白靈認鹿三做干爹，讓鹿三的兒子黑娃跟自己的娃一起上學；饑荒之年，對鹿三不離不棄；鹿三老了神志不清了，甚至自己兒子都嫌棄的時候，只有白嘉軒像對親兄弟一樣照顧他。</div><div><br></div><div>白嘉軒說他一生沒做過偷偷摸摸暗地做手腳的事情，還真是如此。鬧革命的時候，白嘉軒把自己綁了，要換回族人。鹿三殺了田小娥，白嘉軒說你殺得好，但不應該暗地里殺，應該光明正大的殺。白嘉軒活著有自己的原則，而且很堅定！</div><div><br></div><div>黑娃曾派人搶劫他并將他打傷，等黑娃迷途知返，他還是不計前嫌，領黑娃進祠堂，在黑娃被囚禁的時候，設法保他。這都充分體現了作為白鹿原的族長，仁義的一面，這也是白鹿原在時代變遷時屹立不倒，不可丟失的核心精神。</div><div><br></div><div>鹿子霖瘋了后，白嘉軒駐著拐杖，盯著鹿子霖的眼睛說：“子霖，我對不住你。我一輩子就做下這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我來生再世給你還債補心。”他說的見不得人的事，是指換了鹿子霖那塊旱地。每個人都可以問問自己，這一輩子，做過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呢？想到這里，我更慚愧。做人還是應該有自己的原則！<br></div><div><br></div><div>?作為族長，他肩負的是整個白鹿原的命運，有著必須堅守的道義和原則，比如不讓田小娥進祠堂，哪怕在那個封建迷信的年代，原上鬧瘟疫，相傳是田小娥冤魂不散，只有為其供奉香火才能讓她不再禍害人間。村民為求自保，都紛紛要求為她修廟，只有白嘉軒，用強硬的態度組織修塔鎮壓田小娥。生前品行不端，即便嫁了黑娃也沒資格進祠堂的女人，死后更別提接受香火供奉。這是他必須堅持的，容不得任何人逾越，不可否認的是他也有時代的局限性。</div> <h3>朱先生</h3><h3><br></h3><h3>實在是劇中一個不得不懷著崇敬之情去欣賞他的人物。在他身上似乎有一種先知的功能，無論是對白靈之死的預測還是對自己身后之事的安排與這時代的變幻相吻合，通通給人一種諸葛亮在世之感。能卜會算，才高八斗，卻不似白嘉軒那般墨守成規，而是欣然接受新舊事物的消亡與生長。淡泊名利，慧眼觀市，不過如此。</h3> <h3>鹿兆鵬</h3><h3><br></h3><h3>書中沒有交代他的結局，他是屬于領導革命的中堅力量了，組織謀劃一場場活動，總是在最前方與敵方斗智斗勇，又在暗中清除黨內叛徒。然而他也沒能逃脫父母給他安排的包辦婚姻，這是他對于舊社會妥協的一面，對于婚姻他是矛盾的卻無力反抗，也致使了另一方悲劇的一生。他看到了身處社會的種種不合理，然而面對親情的捆綁，他沒法將他們改變，在外他可以是英勇的戰士，而在家中他無法狠下心來忤逆長輩。這就是新舊社會更替中，個體角色必然產生的混亂與矛盾，讓人痛苦且倍受煎熬。</h3> <h3>鹿子霖<br></h3><div><br></div><div>鹿子霖一直以來就與白嘉軒明爭暗斗，本性自私貪婪的他，對權貴永遠都是點頭哈腰，阿諛奉承，會仗著自己兒子的權力，頤指氣使。為了打擊白嘉軒，指使田小娥去勾引白孝文，結果毀了一個書生的一生，同時這也是田小娥被殺的導火線。鹿子霖是可悲可恨的，最終也只能慘淡收場。但是，面對軍閥部隊的無理掠奪和無盡需求，他又能站在白嘉軒一邊，想盡辦法與其周旋斗爭！人之自私性與公利性的共生、共容、共存，在鹿子霖身上纖毫畢現，入木三分。</div> <h3>白孝文</h3><h3><br></h3><h3>白孝文從小表現出來的就是懦弱，偽善，以及強烈的自尊心，玻璃心。在鹿兆鵬和黑娃帶領族里眾多小孩觀看白嘉軒動用家法的時候，白孝文一個人嚇得尿褲子。在被白興威脅不準告訴其偷錢之事時，他也被嚇破了膽閉口不言。在他沒有能力打過比他塊頭大的黑娃時，他便用其父的名義威脅，狐假虎威。徐先生在看到白孝文的第一眼，就跟朱先生說“這個娃的心里不干凈”。這種從小就扎根在白孝文心里的邪惡，為他后面的墮落之火澆了一把好油。</h3><div><br></div><div>長大后，白孝文的性格沒有被徐先生的四書五經仁化義化，反而更加保守，將儒家文化中的男尊女卑，三從四德牢牢的記在腦海里。他瞧不起鹿三和黑娃，拒絕跟他們同地而食，認為人有“尊卑貴賤之分”。他反對白靈學新學，認為女子就應該相夫教子。就連刷馬，他都表現出一股高高在上的神情。他認為自己是個讀書人，但是當鹿兆鵬頂著新學校長的光環回到白鹿原的時候，他又自己否認了他的四書五經。</div><div><br></div><div>白孝文在被田小娥勾引之后走上了情感與理智的不歸路，被父親當著族人的面在祠堂懲罰后，不思悔改，而是自甘墮落，與田小娥一起吸上大煙，售賣祖宗留下來的房和地，任自己的媳婦活活餓死，最后淪落為乞丐。</div><div><br></div><div>在經歷這些變故以后，白孝文從苦難中幡然醒悟，認為自己要過得好就不能顧忌他人，他投軍，參加起義，槍殺一路提攜他的保安團團長，置拜過把子的兄弟黑娃于死地，當了保安團團長之后他也回原拜親，認祖歸宗。但是他的心變了，理性恢復，良心泯滅。</div> <h3>田小娥</h3><div><br></div><div>田小娥是處于最底層的人物，黑娃離開之后，一個人無依無靠，漂泊他鄉，不被白鹿原一族容納。她只能半推半就，依附男人，任人擺布，茍活于世。最后死于鹿三的尖刀下，化作冤魂。她是具有反叛意識的女性，她也曾努力地去掌控自己的生活，和黑娃好好過日子，可是她的不安分也注定了她悲劇收場。僅憑一己之力，她無力與白鹿原上百年穩固的宗法體系抗衡，更抵擋不了時局變動下風雨飄搖的生活。<br></div><div><br></div><div>到白鹿村后安靜了一陣，后來村民都說她是婊子。但，是誰把田小娥逼成了婊子？田小娥的悲劇的一生，貫穿了整部小說。有人認為田小娥罪有應得，也有人說田小娥是女人性解放的代表。田小娥死后化為冤魂，附體在鹿三身上，說了一段話，值得人們深思：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秸柴火，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搡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干凈，說到底我是個婊子。可黑娃不嫌棄我，我跟黑娃過日月。村子里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爛窯里住。族長不準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著還不容讓俺呢？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認，俺出你屋沒拿一把米業沒分一根蒿子棒棒兒，你咋么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div><div><br></div><div>是誰把田小娥逼成了婊子？田小娥到死都沒想通。</div> <h3>性</h3><h3><br></h3><h3>陳忠實在談到《白鹿原》中的性描寫時說：“我決定在這部長篇小說中把性撕開寫，用用一種理性的健全的心理來解析和敘述作品人物的性形態、性文化心理和性心理結構，同時把握一個分寸，即不以性作為誘餌誘惑讀者。”<br></h3><h3><br></h3><h3>性是一把雙刃劍。當年，《白鹿原》問鼎茅獎之前，陳忠實在性描寫方面所作的刪改，以及他對朱先生有關“翻鏊子”的評說的刪改，其實不過是古往今來的大作品都會經受到的主流話語秩序的洗禮罷了。我們可以通過白孝義媳婦看到中國女性的身不由己；通過田小娥的性關系網看到當時人際關系的丑惡畸形。可以說，本能的性作為人的深層心理的基礎，對人的社會行為具有較強的誘導支配作用。作者為我們工筆描摹封建正統文化下復雜多樣的性行為，意在揭露這種文化的不合理性，表明自己對這種文化的態度。 </h3><div><br></div><div>中國在走向現代文明的進程中，性文明的發展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環。封建保守的性如此摧殘人性，必然會受到一些具有進步思想的人們的反對和批判。</div> <h3>一個時代總會有終結的時候，身處那個當下人們也會從舞臺上謝幕，那場的愛恨情長，悲歡離合的人生戲劇，發揮得不論好壞，平凡的大多數都只是經歷過或見證過，最終化為歷史的塵埃。還好有文學作品，讓我們看到了那個動蕩年代的世態百生，歷史就是這樣，"你方唱罷我上場"，但人性復雜多變的主旋律永恒不變。<br></h3><h3><br></h3><h3>讀完《白鹿原》，就好像自己親身經歷了那個時代，看到了那個時代的人們生命如螻蟻，命途多舛。他們是不幸的，承受著社會變革帶來的痛，戰爭使得他們家園淪陷，流離失所；新舊觀念的沖突下，迷失自我，無所適從。眾態百生中，我們看到了人性不堪一擊，丑陋的一面，也看到了人有時候也可以無堅不摧，屹立不倒。</h3><div><br></div><div>白鹿原的那個時代早已遠去，那些人們也消失在歷史煙云中，在那個動亂的年代，有人茍且，一生草草收場，也有人奮起反抗，沒白走一遭；還有人用自己的生命，為后人鋪了一條通往未來的路……我們身處的社會，物質條件、社會發展都遠超那個時代，我們應該活得很幸福，卻未必如此，只能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不易。我們也未嘗不在經歷著社會變化，也會有觀念的沖突，信仰缺失。面對社會發展帶來的沖擊時，我們個體如何去應對，或許這是《白鹿原》能夠帶給我們的啟發。</div> <h3>細數其中虐心的經典語錄</h3><h3><br></h3><h3>●朋友之交，宜得刪繁就簡。（朱先生與張總督言）</h3><h3><br></h3><h3>●好飯耐不得三頓吃，好衣架不住半月穿，好書卻經得住一輩子讀。<br></h3><h3><br></h3><h3>●人往往就是這樣，一個人的時候是一種樣子，好多人聚到一起時完全變成另外一種樣子。</h3><h3><br></h3><h3>●人是個賤蟲。一天到晚坐著渾身不自在，吃飯不香，睡覺不實，總覺得慌惺兮兮。人一干活，吃飯香了，睡覺也踏實了，覺得皇帝都不怯了。</h3><h3><br></h3><h3>●讀書原為修身，正己才能正人正事；不修身不正己而去正人正世者不是盜名欺世；你（黑娃）把念過的書能用上十之一二，就是很了不得的人了。讀多了反而累人。</h3><h3><br></h3><h3>●凡遇好事的時光甭張狂，張狂過了頭后邊就有禍事；凡遇到禍事的時光也甭亂套，忍著受著，哪怕咬著牙也得忍著受著，忍過了受過了好事跟著就來了。</h3><h3><br></h3><h3>●能享福也能受罪，能人前也能人后，能站起也能圪蹴得下，才活得坦然，要不就只有碰死到墻上一條路可行了。她（小娥）達到了報復的目的卻享受不到報復的快活。</h3><h3><br></h3><h3>●世上有許多事，盡管看得清清楚楚，卻不能說出口來。有的事看見了認準了，必須說出來;有的事至死也不能說。能把握住什么事必須說，什么事不能說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br></h3><h3><br></h3><h3>●好好活著！活著就要記住，人生最痛苦最絕望的那一刻是最難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結束的最后一刻;熬過去掙過去就會開始一個重要的轉折開始一個新的輝煌歷程;心軟一下熬不過去就死了，死了一切就都完了。好好活著，活著就有希望。</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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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致焦灼的時代

無毓則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