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久居是故鄉</h3><div> 黃州古城墻是500多年前明代弘治年間修建的,城墻內的面積大約1.5平方公里,四個城門:一字門、清源門、清淮門(東門)和漢川門。素有“圍城一轉,七里半”之說。</div> <h3>如今,除了漢川門外,其他幾座城門早都被鋼筋混泥土的森林湮沒了。</h3> <p class="ql-block">坍塌的東城墻邊,我的工作單位和黃岡地區醫院背靠在里,共一條道路出入城墻和考棚街。最緊密的是我們廠的染紗車間的背后,相隔幾米遠的距離就是醫院的太平間,昏昏的鎢絲燈光晝夜不息。恰恰我們單位的部分職工宿舍也緊挨在那里。每到夜里,經常就有守喪的人“哭天”,嚎啕聲時不時地傳過來死者們的生前的苦難輝煌,久而久之,幾乎成為了宿舍里職工們的催眠曲。</p> <p class="ql-block">1956年,原黃岡地區福利院籌辦了襪子廠,是為了安置社會流浪人員。1958年轉為黃岡縣辦是為了安置社會人員就業。易址考棚街后,更名為黃州針織廠。生產“赤壁牌”“春耕牌”的襪子、手套、針織內衣等輕紡產品。 1966年職工不足百人。行政長官薄秀英。</p> <p class="ql-block">記得剛進織造車間,我被指定給李華山師傅為徒,看上去他有三十多歲,身邊卻斜靠著雙木拐,拐的上托纏繞著爛布巾,拐腳尖用細鐵絲捆著自行車外胎。不管是站立還是坐下,他的右膝頭緊貼左腿彎,小腿褲子半捋,潰爛未愈的皮肉略帶些醬色,還有些腥味。沒有血色的臉上,稀稀疏疏的黑胡茬倒是很遒勁。他乜乜地看了看我,眼角閃現出似笑非笑之意,嘴里卻嘟囔嘟囔嫌棄瘦弱的我,呵一口氣就把單薄的我吹走似的。旁邊王彩仙師傅笑著打趣“廠領導給李師傅派了個提夜壺的啦”。說實話,在后面的日子里,除了去食堂給李師傅打打飯,到街上給他買點日用品外,提夜壺的經歷還真冇得過。</p> <p class="ql-block">至于傳手藝,基本是隔壁機臺的王彩仙師傅教我。搖哇搖,換種色紗又搖幾圈……搖到襪跟部就要在圓筒鋼槽子里鉤針,右搖過去乓一聲,左搖過來乓一聲,乒乒乓乓挑八按七,啟始,偏偏總是挑八按八了,硬是把襪子的跟部和尖部按出兩個小洞洞。虧得王彩仙師傅手把手地教我用勾子針修修補補,不然,那是要扣工錢的。直到現在,我還心存感激著呢。</p> <p class="ql-block">我的第二位師傅是搖平機(織手套)的段少明師傅。她是個齋公。原在百福庵做過比丘尼,因而終歸沒逃脫波瀾壯闊的“文革”浪潮;“破四舊”、“橫掃牛鬼蛇神”、“與封資修決裂”的厄運,她和她的師傅王師太,被“紅色農民造反軍”扭送大市長街,游行示眾,強行開戒吃肉,致使她們當街嘔吐,讓她們師徒蒙受了奇恥大辱。(王師太,早年主持百福庵,法號覺壽。善點化,信眾如云,香火旺盛。自廟產被政府征用后,一直奔走落實政策,開惱了某些人物,便趁文革動亂期間,用“有一肚子兒冇生”等惡語相向,迫其還俗。未遂,才有這等惡作劇發生。</p> <p class="ql-block">時而,還有 “紅總司”、“鋼總司”,“文攻武斗” 的暴風驟雨。“紅色造反兵” 搶槍詭秘事件。“巴河一司”攻打黃州,緊張局勢風聲鶴唳,弄得滿城停電、停水,驚慌的居民逃離過半。我們單位的染紗工尹細毛在武斗中搶到了一支“王八盒子”,這種手槍原來只在電影里才看過。而尹細毛一天到晚地別在腰間,時不時掏出來把玩,瞇一只眼瞄準,嘴里"砰"的一聲,超嘚瑟。幸虧沒有子彈,才冇出意外。</p> <p class="ql-block">支部書記薄秀英系南下的干部。也許是經年戰爭的后遺癥,階級斗爭的弦,她老人家總是繃得特別特別緊。所以,在她那凸凸敏感的眼神里,仿佛我們單位里暗藏著許許多多、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叛徒、特務、漢奸和地富反壞右分子。她有著兢兢業業使命感,還有著絕對的權威。隨時隨地的批評這個,教訓這個,大家都對她敬而遠之。她嗜煙如命,是從肺里或胃噴出的煙霧似乎帶有瘴氣,嘴里的牙齒是熏黃還是鑲黃都分不清了,古銅色的雙雙食指和中指很有骨感,卻沒有讓她抓取更多的“革命本錢”,末了,也就不得不提前退了病休。</p><p class="ql-block"> 迎來的則是朱繼先政治指導員。他雖然是個 “老轉”,但性格較為溫和。工余之時,他操琴拉馬尾,悠揚的絲弦之音,一下子汲引了青年男女們。于是,我們單位的“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誕生了。首先當然是千篇一律的唱紅歌和跳“忠字舞”。</p> <p class="ql-block">朱指導員見我不諳“殺雞”,建議我去流水溝對面的文具商店,花了小半個月的工資買了一臺五弦鳳凰琴,照著明標的音階鍵,開始練習音準5一 56ㄧ2 1 16ㄧ2一 5 5ㄧ61 65ㄧ1一16ㄧ2 …他又教我吹口琴 02 3 5 5 35 31 2 63 63 2326 1…吹得我只有出氣,冇得進氣。嘴巴唇磨破了,舌頭上也劃起了兩個大血泡。學會了吹奏《三大紀律 八項注意》。</p> <p class="ql-block">最后才教我拉二胡。練了幾天的里弦、外弦,推弓、拉弓,滑把、揉弦,顫音、泛音和G調、F調的指法。夾生半熟便上陣,為文藝宣傳隊伴奏《想起往日苦》~~ 哦呵,竟然拉錯了過門,舞蹈演員們不得不稀里嘩啦地退回后場,又重新出場的尷尬,惹得憶苦思甜大會上的群眾哄堂大笑。</p> <p class="ql-block">朱指導員升調了。上級又委派一位思想激進的Z書記官。她大張旗鼓地割資本主義尾巴,強行改變計件的工資方法,實行了按步就班的計時工資。我本是計件工資的受益者之一,對“平均工資”很有看法,跟她擺理;“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是憲法規定的。這位書記官大發雷霆,手握“紅本本”,行使大權,立馬組織幾個“貧雇農”出身的人,在群眾大會上狠狠地批斗我:“XXX人公開反對Z書記一貫正確的、英明的決策,就是反對偉大的共產黨,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反對走共產主義道路,我們堅決不答應……”。后來又因看“黃書”我又挨過一次Z書記領導的“群眾批斗”。而當年生產的效益是:竟然是產品質量下降、產值嚴重下滑、利潤勾了紅筆。而這位豪情萬丈“抓革命”的Z書記官,不知什么時候悄悄地不上位了。</p> <p class="ql-block">接著,高舉“農民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大旗的宣傳隊隊長徐華清,兼任我們廠的書記。他采用“學大寨”的辦法“促生產”。而農業和工業的生產方式以及生產工具各有千秋,還有管理辦法的迥異,難以生搬硬套。雖然徐書記有吃苦耐勞的精神,也有句鏗鏘口頭禪:“我就不信這個邪。”在他學搖平機時,由于用力過猛,把機頭卡到針板腳上了,他一邊使勁的推手柄,一邊賭氣的說;“我就不信這個邪”。結果,手柄推歪,勾織針拉直,一盤針腳打得盡光的。周遭的工友們在一旁不是啞然失笑,而是偷偷的笑。我與他同宿舍,也曾與其直白地交流過苦干與巧干的關系。</p> <p class="ql-block">隨著形勢的發展,中國人民解放軍八二O六部隊學習毛主席著作宣傳隊,身掛背包,手握紅“語錄本”進駐了我們廠。目的是“三支兩軍”(即支持革命左派、支持工人、農民和對學校的軍訓、對各事業單位的軍管)20多歲的吳姓軍代表,據說是位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并且還是個“哲學家” 成天地給工人們宣講什么是“唯心主義”,什么是“唯物主義”。甚至出了個“世界上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哲學問題,讓我們職工辯證過來,又辯證過去……但終歸沒辯證出鍋爐里要燃燒的煤,也沒辯正出機架上要織造用的棉紗,更沒辯證出要發給職工們解決溫飽的工資來。過了些時日,那位“哲學家”的軍衣上卻增添了兩個兜兜。</p> <p class="ql-block">還有更讓人頭皮發麻的事,"三結合”的革命委員會,沒完沒了地舉辦各種名目的“學習班”,要許多人交代“莫須有”的“問題”。其中,我就被“一打三反”專案組調查出:給諸多的工友師傅們做了木柜子、箱子、桌子、椅子和凳子,還有節煤爐子若干。收取了許多工友師傅們的糧票、布票和舊衣服、鞋子、襪子底若干物件。在群眾批斗大會上,說我是典型的“地下黑包工隊包工頭子”,清算“非法收入”,還要收繳我的斧頭、鑿子、刨子、鋸弓。</p> <p class="ql-block">呵呵,后來又掀起了“批林批孔”運動的浪潮、“反帝反修”的高潮、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口誅筆伐,等等等等的“革命”運動層出不窮。先來一波“不在城里吃閑飯”,動員一大批城鎮居民到農村落戶,我的母親姊妹們就下去了。又來一波“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的大有作為,在讀的部分同學“扎根"去了。又經過了一個又一個“整黨建黨”的重大戰略部署,讓全社會熱火朝天。繼而,還是科技界給全國人民帶來了一個大禮物:成功地發射了第一顆人造衛星。人們的臉上才浮現出一些笑容。</p> <p class="ql-block">終于有一天,“四人幫”垮臺啦!"七二一"工人大學教育革命和“高考”回復啦!中國人民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復出后,領導全國人們“摸著石頭過河”啦!</p> <p class="ql-block">時任書記童希安,文化雖然不高,但肯抓生產,肯應用新技術,并派遣我和工友白永中到武漢、上海等地培訓,學習改造機械化為半自動化和自動化,大大地提高了生產效率。而我這個靈光的"鄉下小赤佬”險些被上海五合兩廠涵調。</p> <p class="ql-block">也正是在這里,我際遇了攝影愛好者盧姓師傅,是他開啟了我黑匣子里的幻影夢,從而讓我對造影術愛不釋手。我和白細福師兄省吃儉用,各攤50%股金,共計10元人民幣,賈了一部二成半新的120萊卡雙鏡頭相機。一到工休日,滿世界地立此存照,把相放在定慧寺雙塔院外巷子地面延時自拍……</p> <p class="ql-block">…為了在上海的海邊留個影,乘輪渡過浦東,不辭勞苦徒步三十多里,終于聽到"嘩~嘩~”的海聲浪,也聞到了海水的咸魚腥味,遐想到了大海邊,一定先洗個海水澡,圓我初戀大海之夢想的自拍照,先自個自的沾沾自喜。但是越往里走,橫七豎八的蘆葦越是疏密不堪。冷不丁地碰到一個樵夫從蘆葦叢里冒出來,在這遍荒效野外的蘆葦蕩,他和我同時嚇一跳。他質問我的下江話,勉強也能聽懂三分之一,得知我欲看海之意,他哈哈大笑,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他說,還要走20里呢,而且盡是海灘沼澤地,危險得很。見我滿身汗,遞過軍用水壺,我豪不客氣地咕了幾大口,也只好悻悻地由他把我帶回村莊(老沙縣郊區)。當年交通不便,還得他仗義,用51型永久自行車把我送到陸家嘴輪渡。我摸黑回到準海路的弄堂旅社,累攤在床鋪。腦海里仍惦記著我那沒見著的大海和濤濤的海浪~~∽</p> <p class="ql-block">謝細來后來接任書記兼廠長。為消化地區繅絲廠過剩的產能,我們廠擔負生產下游產品的攻堅任務,上馬織造“針絲內衣”的大圓機。</p> <p class="ql-block">我和機械制造專業的技術員杜緒山同為“攻堅”骨干。先后去上海、廣州、武漢和沙市等地考察、取經。經過晝夜奮戰,根據外貿市場需求,我們成功試制出可以換回外匯的“赤壁牌”針絲內衣產品。據傳,湖北省外貿部門特獎勵給“項目攻堅組”獎金5000元(語焉不詳)。上級也著實地、隆重地發給我個人獎金50元整。我全部犒賞了參與項目的攻堅成員,讓他們“搓一頓”。</p> <p>乘“十一屆三中全會”改革春風,上級和廠黨支書劉福元、副書記孫鋼,搞了個“海選”,我懵懵懂懂地當選上了“廠長”。 然而我躊躇滿志,雄赳赳地走在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道路上,擼起袖子大干之時,卻被一紙官文“解聘”了。</p> <p class="ql-block">全國人民代大會《憲法修正案》規定:“國家允許私營經濟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自身發展。私營經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有益補充。” 由衷地感謝局座陳彰斌大人,是他給我指了這條“康莊大道”。也就應了那句俗話: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上世紀80年代末,靠著個體經營,我成了“萬元戶”,讓人們都羨慕著,甚至也有許多人也學著做生意,而我,亦開始慢慢致富了。</p><p class="ql-block"> 攝影無疆 丁酉季夏 于古城黃州</p> <p class="ql-block">一晃,半個世紀就過去了。那年的四對童男童女,同年同月同日拜師學藝,而生存在當下的還有兩對半;但凡過往事,乃親身經歷。真實姓名,斷無攻擊之意。若有偏頗,文責自負!</p>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太谷县|
阳新县|
土默特右旗|
北碚区|
和林格尔县|
奉贤区|
章丘市|
晋江市|
漳州市|
吉安县|
从江县|
清镇市|
贵州省|
开封县|
颍上县|
池州市|
商都县|
大同县|
任丘市|
米泉市|
扎赉特旗|
柳河县|
彭水|
漾濞|
元江|
剑川县|
年辖:市辖区|
抚远县|
鲜城|
泸西县|
临澧县|
抚松县|
梁平县|
长葛市|
怀来县|
台中市|
凤山县|
邳州市|
贞丰县|
石城县|
景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