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圖文:蛐蛐</p> <p class="ql-block"> “母親的偉大是不僅生下血肉的孩兒,千辛萬苦嘔心瀝血將孩兒撫養成人成才,還在于她并不指望孩兒的回報,不管孩兒離她多遠又回來多近,她永遠使孩兒有親情,有力量,有根有本。人生的車途上,母親是加油站。”</p><p class="ql-block"> ____ 題記</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看過老舍的《我的母親》,不知別人怎么想,我的確是有那么一種感覺,仿佛是在說我的母親,甚至覺得,從精神上來講,我的母親亦如老舍的母親一樣,平凡而高尚。如果非要說不同,那自然是許多的,譬如說她的孩子中就沒有一個是作家,實在比不得。但母親卻自有她的滿足,她講她是有老來運的,她享著了孩子們的福。</p> <p class="ql-block"> 母親出身貧寒,做了一輩子家庭主婦,勤儉樸實,愛勞作,健康狀況算得良好。還有一點非常重要,那就是__母親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里飯量不錯。深以為,這支撐了母親年輕時過度透支的身體,因為若不是如此,多生養生育的母親怕是要被掏空了。在今天十有九喊著減肥的年代,母親卻近乎偏執地喜歡胖,盡管沒能如她所愿地胖過,但她將她的好飯量引以為一個有力量的事。</p> <p class="ql-block"> 母親的故事說來話長。</p><p class="ql-block"> 十七歲嫁給父親,便也把一輩子完完整整奉獻給了這個家,生兒育女操持勞作,兢兢業業完成一個舊時代女人的光榮使命。兩人一輩子磕磕絆絆,爭爭吵吵,卻也相依相守了一輩子,老來互相疼惜,相扶相持。想來,深感欣慰。</p> <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四個孩子,兒女雙全。</p><p class="ql-block"> 兄弟姊妹中,我排行老二。事實上,我是母親的第八個,卻也是第一個成活并比較茁壯地成長起來的。用老人的話說,我是命大福大的那個。母親一生生產過十一個孩子。但長大成人陪伴母親身邊的卻只有我和兩弟弟。在我前面的血緣意義上的哥姐全都夭折了,見過這人間最久的莫過四五天。說起來也才剛成年的母親,幾乎年年有孕,又年年痛失孩子。難以想象,這對于一個年輕女子該是多么致命的打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親幾乎已經絕望。直至有了我,母親的內心甚而不止絕望而是無以復加的恐懼了。她背著家人絞盡腦汁地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把尚未成型的胎兒折騰掉,這個時間中止妊娠可能是最好的選擇。母親不欲我來到這個世界后又……那是她無論如何再難以承受的痛。然而,這世間的事又有什么說得準,小心翼翼保的保不住,而我卻堅如磐石。母親所有那些土方子土法子,在我身上統統失靈。盡管是不速之客,經受千錘百煉的我還是倔強地來這花花世界報到了,這是我的宿命。那些早夭的嬰兒,概因條件太艱苦母親營養不良所致,然則終究怪不得母親,他們自己命薄而已。那個年月,掙公分都難,家里粗面麩皮、吃糠咽菜,頂著人頭就得干活,哪里養得起吃閑飯的人。既是孕婦也是壯勞力,母親沒條件矯情。要說母親最遺憾的,是她最后一個女娃兒,打娘胎里就帶著些毛病,沒有著力去施救。母親后來講,那不過是尋了個堂而皇之的借口,實在是多個人就多張嘴,愁。每每念及,母親痛悔莫及,那是心里的傷疤,從不曾愈合又不斷被撕裂。母親說哪怕條件稍微好一丁點,也不能不去治那孩子。母親深深嘆息,說他們一定是投錯了胎所以重新投胎去了,她和他們無緣。</p> <p class="ql-block"> 當然,我還有姐姐。母親眼睜睜看著她的第四個男嬰中了風。一種初生嬰兒疾病,即臍風,發病多在出生后四天至六天。母親回憶:小小身體反復痙攣如蝦米,嘴唇、臉皆呈黑紫色。母親束手無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孩子緊緊貼在她的胸前,把奶子遞過去,但嬰兒的牙關緊閉根本塞不進去。母親受了驚,悲傷過度,幾日不吃不喝。街坊鄰居不忍,說服了父親和外婆,抱養孩子以安慰失子的母親。這是姐姐的宿命。不足滿月、嗷嗷待哺的姐姐成了這個家當然的老大。一直對韓劇里韓國人迷信胎夢的情節印象深刻,似乎每有人生孩子都會做個胎夢。我沒印象生女兒時做過什么夢,便當那是說書講故事的。可母親講,她那時確然是做過夢的,許多次,她提起它,奉若神驗。“窗臺上花盆里悄悄多了株蘭花,一葉一葉徐徐綻放”。生的是男孩,直到之后抱了姐姐,母親便迷信她的夢了。再至生我的前夜,母親夢到巨大山石,粗棱鈍角,舉目都是。想我的粗壯結實,原是有這一番天意,母親愈加深信不疑。姐姐的到來對母親是個不小的安慰,母親無處施放的愛傾其一身,因愛而也嬌慣寵溺,常常由著姐姐的性子。姐姐淘氣,從母雞肚皮下掏蛋,再把它摔得蛋花四濺;姐姐上窗臺玩,能把窗戶紙撕得稀爛;姐姐和小伙伴玩,沒三分鐘熱度,抓了撓了打了是常事,然后母親提點心上門賠情……便是后來有了我和兩弟弟,慣著姐姐已經成了習慣,再自然不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姐姐大我5歲,母親和姐姐之間的情感并無可替代。然于母親古稀之年,因為誤會,姐姐和母親之間有了嫌隙齟齬,很長時間不上門。這世上的恩怨情仇許多種,姐姐卻是因愛生怨,愛得多深怨得就多深。姐姐讀書少,她的幾近執念的想法刺痛了自己,也深深刺傷了古稀的母親。一言難盡。母親精神上遭受重創。她盼姐姐回轉嘴上又矢口否認。逢年過節最是不堪,母親忍泣吞淚,每一個人小心翼翼不敢觸碰。甚幸,我們等到了,那一個依然愛得熱烈愛得執著愛得不顧一切的姐姐。愛是刻在骨血的,又豈是說割舍就能割舍得去。母親心里未曾有一刻舍下姐姐,姐姐亦從未忘那似海深恩。那一日,母親喜極而泣,母親的那盆蘭花依然開在窗臺,一葉一葉徐徐綻放……</p> <p class="ql-block"> 母親生在舊時代,婚嫁之事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母親對于彼此幾近陌生。說不上情愿,說不上抵觸,他們如那個時代千千萬萬的人一樣,認為這本應是婚姻的模樣。婚后的生活自然談不上愛,留給母親更多的刻骨銘心的記憶是孤獨、寂寞、卑微、怯懦。她太年輕了,完全不喑世事。過了門,她發覺在那個陌生的家,她似乎不太受歡迎,甚至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父親在城里工作,不常回家,即使回家,他有自己的玩伴、同學、年齡相仿的表兄妹。他不討厭母親,但他與母親不熟,他還沒能適應那個丈夫的角色。母親講著,言語里不免些委屈:父親出門不帶母親,偶爾走親戚需要同行,亦是一前一后不并肩,沒個年少夫妻的模樣。或許不好意思吧,我曾戲問過父親,他只抿著嘴笑笑,不置可否。但彼時父親若即若離的態度,卻無可質疑地傷了母親。人的天性是沒有時代的。少年夫妻,如膠似漆,恩愛甜蜜,也是母親盼愿而不得的憾恨吧。</p> <p class="ql-block"> 母親讀過一點書,上過學,算得一件幸事。十一歲起,讀了六年,隔山過嶺去外村的學校寄宿了大半年。趕上饑荒,挨冷受餓。母親回憶,餓得頭暈,就和幾個女同學夜里偷著挖芋頭吃,又吃得惡心反胃……母親終究沒能堅持下來,背著鋪蓋卷半路當了逃兵。6年,不知能算得啥文化程度,通文識字總還是能說得上的。一直到我讀小學,我的老師、一些叔叔伯伯就總說,我學習成績好是隨了母親。想必母親也是聰明善學的。至少,母親的記憶力好是我所不及,母親講起舊時經歷的事、講起故事繪聲繪色,頗覺有些文采,以致我常設想,設若母親繼續讀下來會如何。那時,當我傳話筒給母親,母親卻把頭搖成撥浪鼓“老師夸獎了,聰明個啥,這世界上就沒有幾個比媽笨的人,不能像,像了媽沒出息”。我打小不是個會奉承的孩子,母親說不是便不是,心里也確實沒覺母親多聰明,否則為什么不去當個老師或者有個城里的工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而事實是,我雖沒有刻意去學母親,卻耳濡目染,受了母親許多的影響。值得提的,自然是母親的品質。淳樸的家風,六年的書香熏染,沉淀于母親身上的是那一份本分、善良、穩重,知禮有教養。村子里熟知母親的人口口皆碑。雖不足以自詡,但我們幾個確然是傳承了母親的這樣的一些為人稱道的東西。這是我為母親感到驕傲的事。母親之所以與父親與我們發生生命的關聯,也緣于此。母親上學,必然要經過爺爺的家,一次一次,久而久之,爺爺看中了母親的模樣人品,請托老支書岳衡忠去外公外婆家說媒。老支書便是一副不達目的不收兵的架勢。母親說,從生產隊直接到外婆的家,接連幾天,幾乎要坐到油盡燈枯。母親說老支書的口才和誠意打動外公外婆許了親,也誑了她。這是母親的宿命。母親真怨也罷,假嗔也罷。在我們,是該要深深地謝過老支書。母親說她無用,母親說,她就是個吃飯的機器,一輩子沒掙過幾個銅錢子兒,沒創造過什么價值。今時的我,依然不是一個善于討好的人,可母親說無用,我卻再也不能認同與緘默。母親平凡卻繁衍創造了生命的不平凡。沒掙下幾個銅子兒的母親是一棵樹,無怨無悔,開枝散葉,枝繁葉茂,這便是她的價值!</p> <p class="ql-block"> 母親的價值自不止于此。</p><p class="ql-block"> 我的奶奶,父親的后母,生性寡言、刻板,不善與人親近。在我的印象里,奶奶于我們卻是親近的,擠在爺爺奶奶的炕上玩耍、睡覺,她抱我們哄我們。爺爺去世,母親把奶奶的鋪蓋卷搬到自己的炕頭,四年的時間里貼身侍奉。<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個時候,奶奶夜里難免會尿在炕上,淋漓到地上</span></p><p class="ql-block">母親說,<span style="font-size:18px;">現在自己老了,切身體會到了行動的不便,知道炕頭高,來不及下炕。她也好奇,那個時候她為什么沒有生氣沒有埋怨沒有嫌棄……</span></p><p class="ql-block"> 母親年紀大了,她說現在的事記不得許多,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倒是歷歷在目。</p><p class="ql-block"> 在她的講述中,我們才知,她剛嫁過來那幾年,奶奶對她并不和善。父親不在家,母親膽小,晚上找一個姐妹做陪。母親說,這總是個虧欠,院子里葡萄結得稠長得喜人,她就去求了奶奶,摘了一串送去。誰能料到葡萄竟因此遭了殃,不知道是不是奶奶吹風,怎么吹的風,爺爺竟把葡萄樹連根刨了。邊刨邊沖著母親這邊屋子吼:你娘老子的,我讓你偷,我讓你偷!十七八的母親嚇壞了,委屈卻又不敢聲辯,只戰戰兢兢躲在屋里,哭都不敢出聲。無法揣測奶奶的心理,但這個結果卻也未必如她所愿。爺爺對母親不滿意,當然還有另外的原因,孩子一個個大不住,這讓他在村子里抬不起頭失了面子。爺爺的脾氣愈發火爆,含沙射影罵罵咧咧,家常便飯,這一次不過又一次借題發揮罷了。母親說,很有諷刺意味,母親是爺爺挑的,卻因孩子的事,爺爺兇她惱她。父親原本冷漠,卻因第一個孩子的夭折,慢慢懂得了體諒和關心。她真正農奴翻身是在有了弟弟以后。爺爺有了孫子,格外歡喜,整日里背著他的命根子出出進進,逢人便講在他百年后有拄棒棒的了,頗有些洋洋得意。</p> <p class="ql-block"> 翁婆身上盡孝,最能體現一個女人的賢良。母親是為我們做了榜樣的。爺爺在世,父母侍奉左右。我的弟弟__爺爺背進背出的長孫也承歡膝下,洗衣燒飯打掃,照顧周全。母親玩笑的話:這不是給我生的兒子,是給他爺爺生的孫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我剛上大學沒幾天,八月十六,那時父親剛從西安返回,爺爺急病三兩天便撒手人寰。爺爺87高壽,身后子孫綿延。棺木前姐姐、弟弟們嚎啕失聲,街坊同哀。這一切,都是在我寒假回家才知。我知父親的良苦用心,抱著錄音機,我的哭聲和著弟弟們的……爺爺有知,合該瞑目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奶奶落單,母親收留奶奶一屋住,方便照顧。第一碗飯是奶奶的,奶奶的衣物被褥總被收拾得干干凈凈。我曾問過母親是否記恨奶奶?她說,記恨啥,能理解,兒子都不是親的,再說,她們婆媳的關系一直還算和睦。人老了還能指望誰,孝順老人是積德行善。多么樸素的價值觀,母親是懷著敬畏之心的。她在用她的真誠和行動言傳身教。都說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天果然是能看得到的,母親此生最幸運的,是修來的兩個好兒媳婦,知冷知熱知心知意的孝順,分不清是女兒還是媳婦。</p> <p class="ql-block"> 母親為人極舍得極厚道,卻獨獨對自己近乎吝嗇摳門。如老舍的母親般,有客人來,無論手頭怎么窘,也要設法弄點東西款待,家中能攢湊的都攢湊來,帶孩子來的,走時也總得給孩子塞一點吃的玩的。外村的表哥常帶一幫朋友去家里,母親也沒因是些孩子便就有些許的隨便。親戚多,父親酒友多,后來子女們一家一家的回去。在我的印象中,母親大部分時間是圍著灶臺轉的。因為母親要準備吃的帶的,一家都不能少,一樣都不能落,客走后,剩菜剩飯又舍不得丟掉。我常常因為這個跟母親粗聲大氣、急赤白臉,有時候也心平氣和地說,但都沒用,她有她的道理,她說各有各喜歡吃的,東西少了別人就看著吃,會吃不好。至今依然如故。</p> <p class="ql-block"> 母親勤勞節儉,又心靈手巧。小時候我們姐弟的衣服鞋子都是母親親手縫制,穿舊了穿破了,母親染一染翻一翻,大的改小的,長的改短的,鑲個花邊做個模樣,破洞上繡個花……姐姐穿了我撿,我穿了弟弟們撿。經了母親的手,便都有模有樣,穿著體面,惹人羨慕,舊也不覺寒磣。針線活要等到晚上我們都睡了的時候,母親才有時間做,起夜時,總見油燈下的母親穿針引線,時不時挑一挑燈花。那時候在我們眼里,母親就是超人,熬夜做活再尋常不過。所以從不懂得心疼,未曾記得關切的說過一句讓母親早睡的話。七十多歲的母親,仍喜歡做這些細乎活,戴著花鏡。繡鞋墊、勾座套、修修改改舊物利用。母親做的活,拿得出手。街坊鄰里婚喪嫁娶,也大都愿意請母親幫忙,一則母親的活兒做得細致;二則母親是個全和人,村里講究;三則母親的嘴貴重,做在前吃在后,也從不給人閑言碎語翻舌頭。凡母親能做到的,便是十二分的用心用力,竭盡所能。母親的手藝到我這卻失傳了,不能不說,這是個遺憾!</p> <p class="ql-block"> 小院里刺玫花開,很鮮美。母親拿個盆,把新鮮的花瓣一片一片摘了來。我問母親這個要做什么,她說做玫瑰醬、蒸玫瑰餡的饃。她說需要去掉蕊,只留花瓣,將花瓣用清水漂洗一下,用紙巾壓干水分,放通風處晾些時刻,然后將花瓣放瓶里鋪上兩三層,撒上一層白砂糖,再鋪兩三層花瓣,再撒上一層白砂糖,也可在上面淋一層蜂蜜。最后把瓶口密封好,儲存一段時間,就可以做餡了。母親做著這些,饒有興致。</p> <p class="ql-block"> 母親病剛剛好一點,精神頭遠比不上病前,可仍然強打精神又開始忙碌了。忙年。這是慣例,幾十年如一日。打小從我有記憶開始,每到臘月母親就像上緊的發條,忙到停不下來,做年食、翻新舊衣做新衣,漿洗打掃……白天黑夜的忙,一直到除夕夜很晚把我們幾個的新衣新鞋碼放齊整才算松口氣。用現在人的話說,母親好似打了雞血,不知道疲累為何物。可是最近幾年,母親明顯有些體力不支,忙上一臘月,正月里可能就要病一場。我和弟弟們便輪番地做思想工作,叫母親沒必要那么做,物質極大豐富的年代,什么是買不來的?母親當面應承,我們一走依然故我。</p><p class="ql-block"> 這次回到家,趕上母親做年食。知道勸也沒用,便由著她,能打打幫手可能是母親最欣慰的事吧。可惜,都快半百了,仿佛第一次很認真的打幫手。人就這樣,當用心的時候,才能體味很多。學著母親,在面饃上做些花樣,再聽母親講“花糕” “棗山” “毛籃” ”福手”……的寓意,她們那一代人經歷過太艱難的光景,衣食不足、饑惡貧寒,孩子們嗷嗷待哺的困窘是她們難忘的記憶、深刻腦海的烙印。所以忙碌的臘月是她們的精神寄托,她們通過勤勞的巧手捏畫出一幅幅美好的愿景,來年的日子一定會紅紅火火,豐衣足食,吃了“錢龍”能掙大錢,吃了“花籃” 女兒能嫁個好人家不愁吃穿還能有富余孝順爹娘……她們虔誠地敬奉祭拜著灶王爺、財神爺、土地爺爺各路諸神。而我們,那年月的孩子們,也便從父親母親長輩們的這些極富有儀式感的忙碌中體會到了濃濃的年味。印象中,兒時的年比現在有趣的多,過年的生動故事總讓人牽掛懷念。今日的孩子們,等到久遠的將來,也會深情地回味當年,而我們又能給孩子們留下什么難忘的記憶?</p><p class="ql-block"> 漸漸地理解了母親,再窮不窮年,辛苦了一年,母親就是要讓這年過得更豐富更有年味,過年的最生動處大概就是這忙忙碌碌的興致吧。</p><p class="ql-block"> 花饃出籠,熱騰騰的不僅是饃,還有人心,香噴噴的,那更是幸福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2018年1月30</p> <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沒過過穿金戴銀的富貴日子,但母親愛好,就算粗衣布服,出個門必得拾掇得干干凈凈,體體面面,容不得自己邋里邋遢的樣子。與母親比,我卻是不講究的人,馬虎、隨便,沒有儀式感。母親總說我,說到現在,我還是那個我,母親無奈。再后來我的女兒長大,她們娘倆倒能說一塊,比如常拿這話來教育我:拾掇自己是對別人的尊重。</p> <p class="ql-block"> 母親這一生經歷了太多的磨難。</p><p class="ql-block"> 生孩子差一點丟了命。母親回憶著:預產期沒到,父親不在家,外婆陪著母親。那個晚上,母親感覺肚子快要漲破了,她莫名地緊張害怕。身邊的外婆卻偏偏異乎尋常地打瞌睡,搖都搖不醒。母親不忍再叫,自己吹了燈去睡。剛閉上眼,卻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四舅媽站在炕沿邊她的頭頂,不說話只笑咪咪地看她。母親睜開又閉上眼,還是那樣笑咪咪地看她,然后她突然意識到她的這個舅媽已經死了,因難產死的。母親驚出一身冷汗,再不敢閉眼。她使勁地推醒外婆:“媽,你就不怕我跟舅媽一個樣?快叫人吧。”外婆這才叫了鄰居和叔叔(奶奶的親兒子),托人給我父親打了電話。他們推了平車送母親去到鎮里的車站,外婆陪著。隨著車子的顛簸,母親愈發疼痛,羊水破后順著母親褲管一路流淌。母親說,后來她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不知怎么下的車,只隱約覺著被人抱起……再醒來時已是在醫院的病床上,母親被告知做了引產,胎兒在腹中已死。護士安慰母親,幸虧送來及時,還好大人平安……母親說著這事的時候,語氣出奇地平靜像在講著別人的故事。可我的內心卻無法平靜,眼淚模糊了雙眼,伸手握緊了母親的手。</p> <p class="ql-block"> 小災小病對母親已算不得什么,不值得大驚小怪。她最在意的不過我們幾個而已。</p><p class="ql-block"> 2004年臘月十四,周日,這本是個團圓幸福的日子,弟弟一家三口回家探望父母,下午乘車返城。現代科學否認心靈感應,認為它是偽科學和迷信,是神秘主義者宣稱的超能力。這種被稱作直覺、預感、第六感的玄學,你信嗎?而我,由不得不信。母子連心,概是有感應的吧。母親回憶,就在弟弟們出門后,母親便覺心神難安,坐立不寧,不似往日的平常。母親說,十幾分鐘的時間,村里有人急慌慌跑來報信,說弟弟坐的車出事了,叫父親母親快去村口。母親一時間站立不住。當父母跌跌撞撞趕到出事的地方,弟弟已渾身是血被摔出車門外。司機伏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弟媳和侄子被嚇呆了或是被撞暈了,愣怔而語無倫次。救護車來了,父母親隨著去了醫院。母親說她就那么眼睜睜看著昏迷不醒的兒子,她就眼睜睜看著那血咕嘟咕嘟從她的兒子身上往外涌,她捂都捂不住啊,她的心疼啊,手足無措,她只求老天爺別帶走她的兒子……那個年紀輕輕的司機走了,他的父母再無機會跟他們的兒子說一句話。弟弟算是保住了性命,卻股骨頭壞死,住了大半年的醫院。母親從此失聰,以后再也沒離開過助聽器。好多年后母親說,那是場噩夢,她常常從夢中驚悸而醒,睜眼閉眼都是弟弟汩汩直冒的血。但她感謝老天爺,她說我們家有神靈庇護著,格外地虔誠,不允許誰說些不敬的言語。</p> <p class="ql-block"> 2012年6月初7,弟弟租了車帶著一大家子直奔山東日照,這也是父親母親第一次出這么遠的門。母親快過生日了,姐姐還沒上門,弟弟怕母親觸景傷情,便決定帶父母出門走走。日照有我的同學,我也作陪,萬一有個什么事,總方便照應。路途遙遠,早6點出的門,直至第二日凌晨才到達目的地。弟弟沒有經驗,租的車沒有空調。只能開著車窗,任風把頭發吹得滿頭凌亂。但顯然的是,母親的心情不錯,也意外難得地沒有暈車。中途,車壞在了膠州,同學派車接了我們,又有了第二日幾位同學的盛情款待。對此,父母十分感慨,仿佛我的同學熱情好客又能干也是她們的驕傲。陌生的地方,新鮮的景物,吸引了母親。在那個美麗的濱海城市,觀日、看海、坐游輪……傷痛的事暫時拋開了吧,那些日子,我知道母親是開心的。</p> <p class="ql-block"> 母親是容易滿足的。</p><p class="ql-block"> 你看母親笑得多么開心!我不記得是哪一天我們回家,父母正作務農活。愛人接過父親手里的鐵鍬,翻土整地,母親拿著種子就跟在旁邊,岳母女婿邊聊著邊撒種,聊得開心。我只看著,有一點點的感動。想起母親說過的話,她說幫我帶女兒的時候,這個女婿愛說能說說話又俏皮把個丈母娘逗得直樂,不好意思晚輩跟前那么笑卻又忍不住。后來年齡大了,忙了,事多了,話少了,深沉了,不再那么逗了。聽得出語氣里的悵然若失。那天,我從母親的笑容里,再次讀出了母親的滿足和幸福。不需要什么,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母親很少主動給我打電話,她說怕會影響我工作,不打電話說明他們很好,不用記掛。年節的時候,母親會問“回來不?”又說,“有事就不用來回跑了,我和你爸挺好”。母親不說,可我懂。</p> <h3> 似乎沒怎么年輕過,不知不覺間母親就老了。那日,在西房里做了飯,天下著雨,母親端著籠屜小跑著回正房。我看著母親矮小的背影,有些心酸。究是何時開始的呢?母親的肩背已佝僂成鍋。每次見著母親,我由不得會拍拍母親背上的這小鍋,母親也會下意識地使勁挺挺,會問我,“難看得厲害吧”,然后無奈地接一句,“唉,直不起來了”。</h3> <h3> 母親總是站在這個地方目送我們離開,胡同窄長,車子一直倒一直倒,到胡同口,母親的身影越來越小,待要轉彎,母親還站在那里遠遠望著,我搖開車窗,伸出胳膊,使勁地揮一揮,喊一聲“媽回去吧”。知道母親的耳朵聽不著,可她的心一定能聽得到。 </h3><div> 龍應臺說“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訴你,不用追。”</div><div> 母親不追,可轉身便要期盼著下一次吧!下一次歸來又在何時?</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39b54a">母親的守望</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幾雙眼一起
向上數著高樓搜尋陽臺上
母親佇立的姿勢
侄子說 奶奶在那兒
女兒說 姥姥在那兒
我順著孩子們手指的方向
似乎看到母親的微笑
眼眸里盛滿安慰
我揚起手臂
朝母親揮一揮
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似風箏一樣放飛的游子
行山川越海河
母親牽掛了一輩輩
似風箏一樣放飛的游子
何時再歸依
母親守望了一回回
牽掛中黑發早已變成銀絲
守望中挺直的腰身駝成弓杯
我們的世界千里萬里
母親的心里只有我和你
靜靜地守望在窗前</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無怨無悔
我高舉著手臂
向母親再揮一揮
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當放飛的游子陷落在人群里
歡欣的時候想念的人是您
難過的時侯</font></h3><h3><font color="#39b54a"></font> 最想念的人還是您</h3> <h3> 翻個身忽然發現媽媽就睡在身旁,是我睡得太熟還是她的動作太輕,我竟無知無覺。滑到身側的暖寶是熱乎的,應是剛加熱不久。一瞬間,仿佛回到那幼時童年。沒錯,這樣的場景何止一回半回,不過是頭疼腦熱的事,父親母親便像是守護神,徹夜守在身旁。如今她依然要守著她半百的孩子,隨時起來端湯伺水……身旁的母親和暖寶,說不來是什么溫暖了我。</h3><h3> 這個世界上恐怕只這兩人,愛我如生命。</h3><h3> 很多時候不是我們去顧愛年邁的父親母親,而是承受她們的牽念和關心,承受她們永遠不舍的,不放心的,一如既往把你當成孩童那樣的"嘮叨、啰嗦、或是什么"。是的,我們或許會煩或許會不客氣地回絕他們的好意,他們不爭辯地接著我們的態度。</h3><h3> 老舍說過:“人,即使活到八九十歲,有母親便可以多少還有點孩子氣。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有母親的人,心里是安定的。”</h3><h3> 我說爸 走多了 腳有點麻,"來,爸給你捏捏"伸腳在爸的腿彎上,我依然是個有孩子氣的孩子……</h3><h3> 陽臺上母親在為父親削剪頭發,我說媽媽真是心靈手巧,父親說你別夸她,別弄得狗啃了一樣就好,母親接著:不是狗啃是豬拱……</h3><h3> 我多么樂于享受,享受這陽光下溫馨的一幕。因為父親在因為母親在,我的心多么安寧!</h3><h3> 2019 年 5月 3日</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祭月拜月的習俗,我是知曉一些的。春祭日,秋祭月,自古有之。不僅帝王家,民家亦興拜月之風,視為仲秋節極為隆重之項目。當皓月初升,予露天設案,將月餅佳果供于案上,點香,設燭、叩拜……或為祭神、或為祈福,或是寄托濃濃相思之情。時至今,各地仍遺存許多名為“拜月壇”、“拜月亭”、“望月樓”等的古跡。拜月的習俗也在民間得以綿延,只是,嚴肅的祭祀形式已是逐漸被賞心悅目的晚會節目或濃郁的民俗表演取而代之了。親人們拜月賞月后圍桌而坐,或閑話桑麻家常,或舉杯邀月、吟詩作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母親拜月,始于何時,卻是沒印象了。似乎是在我們姐弟很小的時候。鄉鄰們是否也這樣,沒細究過。只母親,但凡我回家,便沒見母親落下過,從村里到城里,案桌從老院搬到陽臺。無論是月如銀盤皎皎高懸,銀輝傾瀉,亦或是陰云蔽月甚至下雨,都不能妨礙母親向著月亮的方位跪拜。案桌上的供品一年比一年豐富,母親都會親自的,一樣一樣精挑細選,要最好的。擺放規整后,點上香、燭,雙膝跪地,雙手合十……神情舉止極虔誠,似是教堂里圣徒的模樣,容不得旁人心里有些許不敬的想法。彼時學樣,跟著母親跪拜。今時,對母親的“迷信"頗有些不以為然了。母親的跪和起已呈艱難之態,攙起母親時湊在她耳邊說:媽媽,拜拜就可以,這又何必?她拽拽我,阻止我說出什么不中聽的話來:那怎么可以,心要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心誠則靈。人們以月擬心,視仲秋月為美好、靈圣、幸福、團圓之征。所謂,月亮代表我的心。張九齡便有膾炙人口的名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而那起相思的,又豈止情人。客居外鄉的游子,望眼欲穿的母親……母親,是有她的愿盼的,她的孩子們,她的孩子們的孩子們,讓她牽記的人越來越多,北京的外孫女,太原的孫兒,今年又添一小孫兒……母親跪得越來越艱難,卻跪得越來越久,她不能落下哪一個啊,她得許念許念,一個一個為孩子們祈福,求平安。她也盼望團圓,她說:孩子們要都能回來,多好。語氣里透著些許落寞,可回頭又說:他們得給人家好好工作,不能老惦記家里。母親多少是有些貪心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母親不懂什么文化,拈不來什么詩情畫意的東西,她只一門心思。她把她的心思對著月神說了。極虔誠的。</span></p> <p class="ql-block"> 我的母親是千千萬萬母親中最最平凡的一個,過著最最平凡的人生,她也有很多讓我不認可的地方,在她性格中的某些方面,我甚至很不喜歡,擔心隨了母親。可是,我不能否認她絕對是一個好母親,她的心里少有自己,她為這個家而活,她為了她的孩子們而活。母親的故事是愛的故事,母親的故事永遠講不完。</p><p class="ql-block"> 我愿母親健康長壽!!!</p><p class="ql-block"> 我愿母親平安快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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