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活著》 </p><p class="ql-block"> 志強 2016年2月26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江陰路,幽雅、羞澀地隱蔽在大劇院對面。路的中段,有一塊民國時建造的新式里弄 ─ 順天村。在舊上海是有點身價的鬧中取靜住宅區,業主一般都是穿長衫或西裝的文職先生。</p> <h3> 1969年~1985年,這小區我抄了16年電表。當時的電表都安裝在房間內,抄表時間一長,與住戶就很熟悉了。另外,抄表要連帶負責本地塊的電費回收,每月獎金的多少是根據電費的回收率而定的。</h3><h3> 順天村有一幢老大難欠費房,此房內有三家住戶合用一只電表,幾乎每月不能按時付費。原因是,住二樓前樓和亭子間的周姓住戶,寅吃卯糧,每月挪用另兩戶的電費,要拖欠到下個月,收到新電費后,再補繳上個月的電費。如不及時催討,他可拖上二個月、三個月。該戶男主人是包裝美術設計師,自由職業者,天明糖果廠編外特約設計師。每設計一款糖果包裝,就得若干勞務費,平時無固定收入。“文革”期間,可能斷了財源。據他說,米老鼠奶糖的包裝紙是他設計的。他還給我看了厚厚兩本收藏的糖紙,都是他的作品。他夫人瘦長身材,白嫩的皮膚保養得很好。我每次上門催費,她總是關了房門,很怕張揚,輕聲細氣地連連抱歉。對這樣的老欠戶,我也狠不下心采取停電措施,不忍心傷他們臉面。 </h3> <h3> 他們有一個無業的成年女兒,大方、文雅。亭子間是她的一人天地。電表就裝在她臥床的頭上方,每次抄表都能見到她。到“文革”后期,我總見她躺在床上,像是病了,面容一次比一次蒼白消瘦。記得最后一次見到她時,是在夏季,母親在床旁給她揩身,沒有回避我。我驚惶中在看她床頭上電表時,瞥見她失神的大眼睛陷嵌在脫形的面額,裸露的胸部似搓衣板。這次,我破例沒有開口討電費。<br></h3><h3> 一個月后,亭子間的三尺小床已拆。見到女主人免不了催討已欠了二個月的電費。她哀聲對我說,女兒剛死,骨灰盒都買不起,只能將紅布袋裝的骨灰,放在一只舊的三五牌臺鐘的紙盒內。我在無奈之下,去了里革會,想請他們幫忙尋求解決的辦法。里弄干部都與我很熟悉,向我陳述了周某的家況:女主人的前夫,是舊上海的不法商人,肅反中被鎮壓后,留下無收入的母女二人。“文革”前,新鰥周某上門與她組合新家。其時,他兒子在醫科大學讀書,畢業后,分配到長寧區中心醫院住院部,住宿在醫院。四口之家中,兩個年輕人日久生情,偷吃了禁果,至女孩懷孕,男孩自作主張地為她藥物引產。可悲的是,因此而使女孩落下了干血癆的不治之癥。</h3><h3> 女孩死后,男孩因自責,在醫院跳樓自殺。當時也是長寧中心醫院的一大新聞。 就這樣,我仍是月月抄表,月月討債。他倆仍是天天難過,天天過。1985年,我因病調離抄算組,這順天村的“疑難雜癥”讓其順天意而為吧。 </h3> <p class="ql-block"> 離開抄算組二十年后,我退休了。記不起在哪一年,我與云蘭從味香齋吃面出來,聽到有人喊:周同志,我遁聲望去,一眼就認出是順天村的周某夫婦,他倆相依從復興公園處走來。他們仍住在老地方,亭子間已租給一對白領小夫妻。我說,你們離人民公園很近怎么到復興公園來呢?他說,她喜歡雁蕩路。我不便問他們現在的生活情況。寒噓一番后,我目送他們緩緩拐入淮海路。怔怔然,我想起根據余華小說《活著》改編的電視劇最后一個鏡頭:太陽落山了,在廣袤的麥田里,一老一小福貴和小外孫倆,在承包的麥田里收割。鏡頭推向遠方,人物縮小,福貴在捶腰…… </p><p class="ql-block"> 他們得“活”,他們活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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