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雙口

眼中有風景，心中無是非，讓每一個平凡的日子充滿快樂！ 昨天是冰封記憶的一本書，今天是書寫人生的一頁紙，明天是等待描摹的一幅畫。人生經歷三部曲：昨天，今天，明天。日子，從娘肚子呱呱墜地開始。生在貧瘠的土地，淡看花開花落，笑視云卷云舒，逍遙于天地間，沒有潘安的容貌，沒有鄧通的銀錢，沒有杜江的浪漫，沒有東坡的留戀。童年的歌謠、少年的頑皮，是日子擦肩而過的緣。山東女子出本書，那是話筒之外的交流，歲月有美的風景，日子有香的彌漫。鄙人卑微不知深淺，井底之蛙的目光，嘴笨得像棉褲腰，牧笛不知其孔，唾液不懂穿針，霧里看花，水中望月，一簾幽夢的遙遠，豈敢與名人攀比，閑暇時潦草幾筆，滿紙盡是荒唐言。金城的夜晚，華燈初上。鑼鼓聲聲入耳畔，我在車站又見退伍兵，每當這個時候，總是想起當兵的日子。部隊流行一句話：老兵復員，新兵過年。二十多年前的今天，我穿上了綠軍裝，我驕傲，我自豪！記得當兵前一天，我是洗過澡的，澡盆就是洗臉盆，父親隔著土坯房的門窗喊，別把盆底踩破了。我嗷了一聲，繼續用打濕的毛巾，上下左右、前后圍著腰身轉圈圈。父親教導兒女別浪費水，稠水不稠臉，總是被我反駁：沒水的話說吧，咋不把我生到大海邊！氣得他罵：婊子下的！半盆水，一家人從大到小，重復使用。靠天吃飯的日子里，吃水貴如油。風吹日曬，自慚形愧，面黑如鍋底，眼圓似銅鈴。一夜間功夫，洗落千年塵埃，出落唇紅齒白，生成眼秀眉清，恨不得把鮮肉上皮搓掉。天干地燥，飲水困難時期，用一盆水搓洗肌膚夠奢侈了。踏征程，頭頂絨帽，身穿綠衣，腰系紅腰帶，足蹬棉布靴，里外嶄新，喜孜孜鞭敲金鑼，笑吟吟齊唱贊歌。風添雪冷，雪趁風威。臨行前父親囑托：到了部隊好好干，饑荒年餓不死個手藝人，三年光景，最起碼也要學門技術活。走出麻黃溝，搭乘東去的列車，火車啟動時，兒行千里，望著站臺上的老父親，我鼻子一酸，眼淚嘩嘩，體味少小離家的滋味。當兵前，山溝溝里拜師學醫，發誓做一名方圓幾十里吃香喝辣的騸匠，騸匠也是一門技術活。先生一席話，點醒夢中人，技藝半途而廢。穿上綠軍裝，到了青磚綠瓦的古城，好似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水不流水清，山不大廣闊，林不密茂盛，山里娃進城，東瞧瞧西望望，好不新鮮。想在大城市重操舊業，十天半月寄家書一份:城市沒有驢，當騸匠沒有平臺。偃旗息鼓，了斷這份心思，理想和現實隔河相望，命運就是這樣捉弄人，想要這樣，偏要那樣。眼前景色，盡收眼底，走一路，看一路。鳥雀不知大鵬，河伯不知海闊。不走出大山，不懂城市的繁華。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琳瑯滿目……一切美好的詞語，我以為只是學生娃用來造句的。七八歲山溝里放羊，鼻涕掉下先舔上，鼻涕咸，日子苦。昨天是過去的日子，斗轉星移，都將成為歷史。當兵第一次坐火車，初來乍到，我是鬧過笑話的。我這樣一個孤陋寡聞、土里土氣的窮小子，受煙熏火燎，耳濡目染，廁所習慣于稱灰圈，或沿用古人稱茅房。提著褲子上茅房，那都是吃飽撐的。在那特定的環境里，說廁所二字不搭調，覺得廁所是洋話，是城里人或文化人的專用語。火車上找廁所，說要去趟灰圈。不懂入鄉隨俗的套路，環境變，其言不變，違于事理，那是我的不對。因地制宜，該學城里人講普通話，應用廁所二字，或引進外語WC也是不錯的，但我生性守舊、古板，總吃眼前虧。人當貧賤語聲低，支支吾吾在火車上找灰圈，讓明白人笑了大牙，靠窗的尕女兵，嗤了嘴，笑吐舌尖，前仰后合笑得如此動人，何等瀟灑！我暗自罵道：水火不容人，屁都吹成喇叭了，有什么好笑的。生下來第一次出遠門，頭一回坐火車，沒人告訴我這地地道道的門外漢，火車上是有廁所的。即便有，內急時總該停下來讓人方便吧！后來知道，火車停靠，內急得忍，乘務員嚎叫不許上。多年的習慣，莊稼漢的笨把式。方便是在靜止狀態下進行的，火車是運動的，運動時完成一系列高難度動作，還是頭一遭，逼迫趕潮流，怪時髦的。埋怨：火車不停怪生氣，尕娃嗤笑很著氣。光明似箭，眨眼的工夫，三年將至。林蔭小道間指一下木樁說：你坐！采一片柳葉獻殷勤，想唱張不開嘴，想跳邁不開腿，揀一石子為伊人畫像，抿嘴者開笑：那是天蓬元帥。紅唇露齒問回鄉可否安置，此乃希望的田野挈犁扛耙，田間地頭看日出日落。我不是綏德漢子，娶不了米脂婆姨，即便復員，只能背幾塊清澗石板回家盤炕。相當年促膝談心，吃大豆一人一半；到如今情投意合，說好的私奔，費用AA制，拉鉤說話不算數，畫餅充饑難解饞。我的娘呀，感情上的事情，不能打白條……五年后探親，父親熬一壺灌灌茶，捋一把山羊胡：這娃蛋人模狗樣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炕沿子上磕一下煙鍋，吞云吐霧添新愁，當兵五個年頭了，老大不小的，媳婦哪找呢，我們這個家庭，找一位城里姑娘，門不當戶不對，城里人燙炕坐不住。我這一輩子拉大扯小的，苦不動了。現在找媳婦財禮大，我只能給你三張羔子皮，有本事自己倒騰去。山羊胡猛然想起，夾皮溝王家有個丫頭，知根知底，高中畢業不念書了，會切洋芋絲絲，上炕能剪幾剪子，下炕能炒幾盤子。身寬體胖甩個毛辮子，餃子要吃燙燙的，媳婦要娶胖胖的，地里干活著實攢勁，一家有女百家求，非要說稱兩斤白糖提親。其實，我也想燉上些奶茶，煮上些手抓，買上些爆米花，尤其是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更需要錦上添花。婚姻這事，著急地出汗也無濟于事，包奶奶白跌進面柜里，打著燈籠不好找。寬慰父母：不慌，不忙，媳婦在丈母娘家，白吃白喝先養著，等你兒子掙些錢兒，創造些有利條件，制造些浪漫氣氛，藍藍的墻，沙發床，西裝皮鞋賽洋棒時，媳婦自然就來了。風風雨雨又三年。古城，秋高氣爽的季節，她，秀發飄飄，姍姍來遲。成人之美在于簡約，做事之美在于誠穩。情人眼里出西施，咋看也是我的尕心疼。哼一曲粵語歌：偏偏喜歡你，讓人心花怒放。友情，你來我往，考察期間，學半仙看手相，學中醫把脈搏。往后，得益于行車途中的閑言，看見花前月下的男女摟摟抱抱的場景，我好奇地問長官：他們這樣不怕警察抓嗎，長官曰：人家在談戀愛，抓他干嘛。哦，原來這樣。沒見過世面，傻不拉嘰的我，想到沒做到。怕的是，有了這一舉動被淪落為囚犯。看別人靈性，點眼就犯，而我遲遲不敢輕舉妄動。今日閑談，頓開茅塞，拉近關系靠頻頻握手遠遠不夠。如夢初醒，接吻是戀愛的必修科目。輾轉反側把人都想瘦了，深思熟慮后，拿了一副特別能戰斗的臉，沖鋒陷陣，俘虜芳心一顆，關系突飛猛進，如糖似蜜。緣來，戀愛不是苦差事。一千零一夜后，我們相聚在金城結婚生子，日子從頭開始。住在單位一間破舊的樓房里，幾度春夏秋冬，看星星、數月亮。靠微薄收入，養家糊口，茶米油鹽平淡，酸甜苦辣平凡。過著開燈說話，關燈做伴的生活。多年后，我們搬進了寬敞明亮的新樓房。想一想過去的日子，緊緊巴巴幾十年，這下可以松一口氣了。轉眼，兒子又大了，供他念書，面臨的又是一件大事。生活就是個接力賽，一棒接一棒。夜深人靜，柔情蜜意地摟上媳婦睡天明，一會會又說：把人胳膊壓麻了。翻個身，呼嚕聲震耳欲聾，此起彼伏的聲音，成了樓道里聲控開關的調度，叫你亮你就亮。黎明即起，灑掃庭除，媳婦鬧意見：樓道里燈泡愛壞，就是你那呼嚕聲，不讓燈泡休息，整夜折騰的。我伸一個懶腰，正洗漱，嘴里含著一口牙膏泛起的白沫說：玄乎，聲音那么大，你能睡著嗎？媳婦鏗鏘有力，你那破風匣，來回吧嗒，我早已習慣了。說說笑笑，各忙各的，一天的日子又開始了，日子過得是心情，窮人有窮人的歡樂，富人有富人的憂愁，何嘗不是？日子是閑暇之余的回憶日子是忙碌之時的向往……日子在書畫家的筆墨紙硯里日子在音樂家的吹拉彈唱里日子在文學家的民族靈魂里日子在政治家的精彩演說里…… 以上為日子所敘。 寫于2016年12月6日蘭州 該文收錄<浪文>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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