跆拳道,波多野结衣结婚了吗,JAPANESE50MATURE亂倫,美女视频黄网站免费观看

我的幸福時光(一) ——老屋記憶

馬頭山夫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幸福是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是孩童時的歡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是記憶中的溫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是舌尖上的味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題記</span></p> <p>  昨晚兄長打來電話,說國慶后回了一趟老家,可能今年雨水多,老屋徹底倒了,以前只是塌了后院,現在只剩下一堆瓦礫,屋后的竹園長得又高又密……</p><p><br></p><p> 黯然神傷,久久不能自抑。</p><p><br></p><p> 老屋近二十年無人居住,真正是每況愈下,之前每回去,目不忍睹。禾場草木橫生,大門腐朽不堪,地面潮濕生霉,后院無處落腳……但它總是頑強地立在那里,我可以在里面自由地逡巡,毫無困難地找到兒時的印跡:門口上方的燕子窩,中門框上我和艷姐的長高刻度,散落的谷倉門上的帶著序號的木板,過年前藏麻糖的樓板和闊口蒸壇,那口碩大的掉漆的紅箱子和漆黑的碗柜,小學時自家做的搬到村校的課桌,最喜歡的漁網和網兜還掛在原地,還有哥哥和我擠了多年的最里間臥房的小木窗,以及我釘在墻上掛書包的長鐵釘……</p><p><br></p><p> 鄉村公路現已直通到屋前,進村無需再爬山涉水的那么艱難,駕車半小時左右,就可從縣城抵達。記憶深處的老屋總是那么整潔溫暖甚至高大挺拔,但多年后再來到它的面前,青瓦泥壁,東傾西倒,它竟是那么低矮,也是那么殘破,完全不是時時夢回的樣子,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p><p><br></p><p> 那時候冬天多雪。下雪天我們很少出門,總是在堂屋里用栗樹兜生一盆火,全家人圍著,母親納鞋底,父親編篾活,大姐做棉鞋,另外倆姐織毛線,我就在火盆里烤紅苕燒豌豆,那只灰色的大老貓一天到晚躺在火盆邊昏昏睡著;父母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都是家長里短,我們并不關心;架在火盆上黑黢黢的土罐里的水汽沖開蓋子,時不時咕咕答答的響……我喜歡幫姐姐們綰毛線團,可惜我只能托線圈,因為姐姐們說我綰的太不圓太不好看了。從前的日子過得真是慢啊,慢到打盹時火苗燎著了肥厚軟和的棉褲也全然不知,直到有人一聲急喊"哪里糊了",才慌張醒來,急忙撲火,冬天新打的棉褲燒著了一個黑洞。母親并不責罵,在那里嘿嘿笑著,她見怪不怪,只不過是多打一個補丁而己;而我則極其低落,一個破洞就是一個疙瘩,郁在心里,一個冬天就這樣不情不愿地浪費了。這是1970年代末,一場大的變革逐漸波及窮鄉僻壤的小山村,父親是村里少有的初中畢業生,寫一手好字,算盤打得極溜,曾在鄉供銷社當會計,后來也在村里擔任過一些技術性職務,所以并不覺得日子難過,相比大饑荒時代,他們覺得一家人這樣不愁吃和穿已是巨大的進步。</p><p> </p><p><br></p><p> 大姐沒有上過學,很早就開始務農,一方面要幫父母帶弟弟妹妹,另一方面當家里壯勞力使。打小我就很仰慕我的大姐,大姐和我同一天生日,整整大我十一歲。大姐是做事的好把式,不言不語,吃得苦,耐得勞。她插秧又快又齊整,可以彎腰在田里半天不起來,而且她還可以挑草頭,那可是男人們干的活。我記得最清楚的是,秋天大家都上山割茅草,大姐一個頂倆,每天早出晚歸,整日不歇息,所以不多時間,禾場上就碼起四五個小山包一樣的柴垛來……過不久,進村的大路上,天門畈來的騾車驢車上堆滿了重新捆包的柴草,一輛接一輛,臃臃腫腫綿綿長長地塞滿了整個放學的路,他們把這么多的柴草收去干什么呢?這是我小時候一直的疑惑。那段時間,應該是我們家最好的光景,剛剛分產到戶,連山上的柴草也按戶均分,只要肯賣力氣,一切都可煥然一新。這樣的日子并不長久,大姐很快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1983年的冬天大姐要出嫁時,父母傾其所有,在家里請了木匠、天門的木雕師傅和外婆家隔壁的漆匠,備的都是專門從鐘祥舊口買回的在堰塘里浸泡了一年多的老楊樹。大師傅們在堂屋里不間斷勞作了兩三個月,每天放學回去,滿堂屋的刨花鋸末,像鋪了厚厚的一層雪,散發著陳年木材好聞的清香。那時候的手藝人全部手工操作,技術精湛,態度和藹,三層雕花大床、五斗柜、兩門柜、新式寫字臺、洗手架,還有大小兩套鏤花的桌椅,姐姐的嫁裝塞滿了整間堂屋,那是我見過全村最奢華的家具了。大姐騎著高頭大馬風風光光地出嫁,我們在傷心送別的時候也引以為傲,大姐辛辛苦苦帶大了我們,完全是家里的頂梁柱,媽媽沒有虧她?,F在去肖家嶺的大姐家,看到那些見證了歲月的家具仍然完好無損,大姐也孝順和睦勤勞持家,在那一方有著極好的口碑,我仍然會漾起小小的自豪感。 </p> <h3>  大姐出嫁了,我們后面四個都在上學,家里勞力陡然吃緊,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我們也是年年欠交提留,變成了困難戶。但即便再苦再難,父母讓我們幾個上學的信念從來沒有動搖過,這是我們的大幸。但二姐在四年級之后自愿輟學,從十多歲接力大姐開始插秧割谷打柴做飯,成為父母的得力幫手。日子雖然清苦,但年幼的我并不覺得生活有甚么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就憑藉著穿越于山水之間,探尋自己的歡喜與樂趣。春天里,哥哥放學回來,放下書包就拿上一個空罐頭瓶,帶著6、7歲的我上山翻石頭捉蜈蚣(蜈蚣是一種很好的中藥材,可解毒散結、通絡止痛,且只有野生)。山山石石全在哥哥腦子里,他總是知道哪里蜈蚣最多。不一會兒我掀開一塊石頭,看到一條碩大的油光發亮的紅頭黑殼蜈蚣百腳齊動要溜走,興奮得忘記了哥哥教的辦法:先用腳踩住蜈蚣,再用拇指和食指擒住頭,另一只手掐掉它的兩只毒牙即可。我單手直接提起蜈蚣的尾巴,結果當然是被蜈蚣掉頭一口,這和被大黃蜂蜇傷一樣,手指馬上腫脹,烏青發木,疼痛難忍,直到第二天清早公雞打鳴之后才慢慢消腫,所以家鄉傳說雞是蜈蚣的克星。后來有經驗了,往往一個小下午,我們可以捉差不多一整瓶蜈蚣。回家削干竹片把蜈蚣首尾撐起來,排成一長溜掛起來風干,然后去大隊的小賣部,小條2分,大條5分,可得一筆巨款上交,當然我們會偷偷換幾顆冰糖犒賞自己。</h3><h3><br></h3><h3> 另外的特產就是初秋的茅草菌和松樹菌,當地以我們馬頭山周圍尤其富產。這就是兩個姐姐的強項了。采菌子要趁早上有露水的時候就進山,菌類喜陰善藏,哪里適合生長姐姐們了然于胸輕車熟路。我們每個人提一只大大竹籃,在背光的山坡上,扒開松針,撥開茅草,不經意間就會看到一片星星點點大小不一圓潤的菌子安靜的躺在那里。運氣好的話,一會兒工夫就是滿滿幾籃。松樹菌是天賜的食材,粉嫩帶紅,飽滿圓潤,鮮香爽滑,營養豐富,媽媽一般是拿松樹菌和鱔魚段、老黃瓜用瓦罐在灶灰火里慢煨,味稠汁濃,香飄十里,真正是人間美味。第二天母親等雞叫就起床去趕集賣菌子,日上樹稍就差不多回來了。我們早就盼著媽媽捎上瓦廟集令人向往的豬油餅或者煮包子、鍋盔油條等,豬油餅上撒著芝麻和蔥花,酥皮軟糯,香氣四溢;煮包子上面白嫩底部焦黃,餡料是蘿卜肉末或者藕丁肉末,一口下去滿嘴流油……那是比松樹菌更令人難以忘懷的味道。拾完菌子,有時候塆里的小伙伴會結伴上馬頭山頂摘山棗和野葡萄,山棗小而圓,青皮透紅;葡萄紫黑,甜中帶酸,都是當地山上的特產。不過這得翻過廟兒嶺,再爬上險峻的馬頭山,馬頭山頂圍著一圈規整的石墻,后來哥哥有考證確認是當年清軍抵御捻軍匪亂而修的馬頭砦,很有些歷史了。我趿著一雙大腳趾露外面的大一號布鞋,跟著姐姐落在隊伍的最后面,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哪里顧得上亂石縫里又險又刺的野果。轉過山頂的巨石堆,大伙突然轟的逃散,最后只剩我一個人呆立那里。原來在我的不遠處,一條灰褐色拖著粗長的大尾巴、伸著舌頭的豺狗(后來才知道)立在那里盯著我,那是我第一次見豺狗,突然就怎么也邁不動雙腳,我們在那短暫對峙著,二姐轉身回來,拉著我就跑,豺狗并沒有追上來。</h3><h3><br></h3><h3> 不過,我和哥哥最為深刻的記憶還是各式各樣的捕魚經歷,那時候的野生魚真是太多了,我們都是天生的浪里白條,捕魚方式也是花樣百出。本房鄭家源自官橋河畔,1960年代大水利建設修建大官橋水庫才遷上六房嶺,所以我們的祖上都深埋在泱泱水底,這也讓我們和這水多了一份親近。1980年代初突然就流行起下卡子撈魚,這可是個細致活,布線裝卡子、割蘆葦莖煮熟曬干剪成細圈、每個竹卡用蘆葦圈套著再塞一粒小麥、整齊縷線裝盆、再找合適的地方下水放線,幾百米線制作繁復并且要求細致有序,不能有半點馬虎,下水后鯽魚、鯉魚、邊魚等深水魚吃麥粒時,蘆葦圈崩斷,竹卡彈開撐住了魚嘴巴,魚便上鉤了。那年漲水,哥哥和我待到天擦黑才去收線,哥哥劃著輪胎下水了,我待在岸邊。那是我一生所有的記憶里最暗的夜,河水田畦都消失了,蛙叫蟲鳴似乎也停止了,伸手不見五指,恐懼像山一樣倒來,遠處偶爾傳來趴趴的水響,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無邊的黑暗鎖住了漫長等待,不知道什么時候哥哥來到岸邊,我才重回人間!那晚的收成不錯,半袋鯽魚鯉魚活蹦亂跳,第二天清早媽媽又得趕集去賣魚。而多少個這樣的不舍晝夜下水捕魚,哥哥瘦弱的身體由此落下支氣管病根,經歷多年反復才得以治愈,不得不說這也是那個時代的代價。初夏是黑魚產卵帶仔的時期,它們一般有固定而且明顯的巢窩,小魚苗在水面烏央央一圈,公母兩條大黑魚在下面游弋保護。我們前一天就在河邊踩好點,第二天帶著粗壯的竹桿(不帶細尖),系上一尺來長的粗尼龍線掛拇指長大鉤,捉了活蛙綁在鉤上,在黑魚窩上點水釣。那天我們在第一個點才幾下魚就上鉤了,哥哥費盡力氣拉出水面,黑魚竟有二尺多長,我正準備去接應,魚脫鉤了,啪的一聲重重摔在岸邊,打個滾兒溜進水里,真是難得一見的大塊頭黑魚,我們長久呆立岸邊,那一刻的悵然和遺憾,終身難忘!說起釣魚,尤其是水表的刁子魚,哥哥又有決竅。細竹竿長釣線小號鉤,餌料只取竹園里密布的蜘蛛網,裹成一小團粘在鉤上,一勞永逸,整個釣魚過程再無需更換餌料。我們來到水庫上游的楊汊洼,哥哥在岸邊甩線,我在后面坡上收鉤上的魚,分工明確,配合默契,小半天就能收獲大半化肥袋青一色的刁子魚。這魚不能久放,所以母親就不趕集賣了,而是洗凈抹鹽曬干,放在中堂的木架子上掛著,母親農忙應急拿下來,用菜籽油香煎,加入切絲的紅辣椒,或者養水壇里的鹽菜,色澤金黃,酥脆鮮嫩,夾起魚用牙齒咬住兩下一拉就只剩下細細的完整魚骨,這又是令人垂涎三尺回味無窮的地道美食。這樣的記憶不勝其數,也是我一生中為數不多的最為美好的回憶,這是老屋帶給我們童年最大的樂趣吧!</h3><h3><br></h3> <p class="ql-block">  父親沉默寡言任勞任怨,從分產到戶后就全身心務農;母親精打細算上下操持,但怎奈天旱水澇勞力欠缺,單靠父母親兩雙手勢單力薄,孩子們漸漸長大,操心的事一天比一天多,日子也一天比一天緊巴。就像艷姐上次給我說,她童年最深的記憶,是每到上學等重要節點,媽媽都要向塆里福貴叔等少數幾個好心的鄰居東挪西借,為我們籌措學費,而至于臨時拉了口糧去鎮上找人出售,也是常有的事情。1980年代中期,哥哥上大學了,艷姐和我上初中,開門全是花銷用度,家里愈加捉襟見肘。1986年秋,我們全家第一次離開老屋,在錢場鎮上開起一家小餐館,母親素來擅長制作菜肴,二姐也稍加教導,開始掌勺。這可是一個大膽的突破與嘗試,母親以一深居山間久經磨難的村婦做出如此大膽的決定,在當時當地看來是相當驚人的,變革總是跟隨著時代大潮,不期而至,不知不覺我們成了全村第一批走出去經商的農戶。過程還是艱辛,生意也很清淡,全家人擠在鐵皮棚里,一個煤灶,蒸炒炸煎,三套桌椅,悉心經營,而多數的時間我只是聽到媽媽叼念這郎個就沒人來吃飯呢?拖家帶口孤注一擲,加上當時的社會環境與風氣使然,地痞橫行,賒欠成風,很多生意只是白白忙活一場。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更不喜歡哥哥和我放假回來無處可住,我深深想念我的小小的房間還有無邊的河水,多少個星期六,我偷出自行車,往老屋的方向,奮力騎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88年多雨的夏天,父母終于結束了餐館的生意,轉讓了街邊的鐵皮棚,回到老屋,又開始面朝黃土背朝天。這個時候,哥哥畢業當了高中老師,艷姐在縣城舅舅家幫忙,我上初三,家里只剩下父母和二姐了。每周六下午回去,父母都在地里勞作,家里空無一人。我一般都是自個兒拿起魚網,去河里一遍一遍地下網,直到天黑,這樣可以為父母簡單的晚飯添一盤葷菜。奇怪的是,這個時候,魚明顯的少了,大家也沒有任何去河里捕魚的積極性了。1988年那是下海經商的高峰,商品經濟初露崢嶸,村里的堰塘農田也被推成養魚池,人們都顧不上在水庫里費事折騰了。而父母重回務農的這一段時間,突然就急躁易怒,很多事情似乎都力不從心,就連全家例牌過年的新衣,也都沒有了。中考前的一天,正在講課的哥哥支氣管炎復發咯血,嫂子來學校讓我回去通知家人,騎著自行車匆匆趕回家已是正午,母親正牽著老水牛在禾場上輾谷子,我剛說哥哥要住院你們快去,母親突然就劈頭蓋臉一頓哭罵,我委屈地流著眼淚,被隔壁好心的愛平叔的媽媽拉進去,囫圇扒了幾口飯,媽媽連中飯都還沒有做呢?,F在重新回頭去審視,那才是中國農村負擔最重最困苦的時期,父母的無力感最真實地體現在偶然的不測面前,"農村真窮,農民真苦,農業真危險。"就是那個時代最真實的寫照。1989年中考回來的暑假,我被當作壯勞力派上了用場,媽媽說等不到17歲了(之前她一直說我17歲才可干重活)。一個農民的兒子,成長起來的標志就是麻利地挑起沉重的草頭(收割后捆好的稻谷)。收割完稻子晾曬半天后就得捆包挑到門前禾場,二姐和我都撐不起擔子,父親都是撐起稻谷,再過肩移到我們身上,四五畝中稻,分布在三個田沖,田間小路彎彎繞繞,我不知道要換多少次肩,一步一步搖晃到禾場,而同樣年輕的二姐,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堅持的。收工的時候已是暗夜,肩膀皮開肉綻疼痛難奈,我去河邊洗澡,抹一把汗水還是淚水,只有天知道。忙完地里的,我和父親就趕著牛車,摘了滿滿一車大西瓜,去下面畈里走村串戶賣瓜,出門就是一整天。這個夏天,我幾乎都是睡在野外的瓜棚里,我開始做一個勞力與農人,學習各種農活的要領,也切身體會到了父母的不易,真正感受到了農活的辛勞與苦累。</p><p class="ql-block"> &nbsp;</p><p class="ql-block"> 去高中報到的那天下午,父親還在地里忙活,聽說我要走,父親匆匆趕回,替我背了一袋米和被褥,在前面急急地趕路,沒有說一句話。繞到河邊,坐木船擺渡,翻過長長的回頭嶺,走到漢宜公路旁等班車。這么長的山路,父親是赤著雙腳,腳脖子上全是泥巴,都還沒來得及洗一洗。沒等我上車,父親就著急翻山往回趕了,關于我學習好壞的問題,父母從來不曾問起過;但塆里同齡的玩伴們一個一個相繼回來,而我一直沒想過要放棄,雖然不說但辛苦的父母是很欣慰的。這是我一輩子都無法開啟的記憶,藏在心底,煎熬了多少無助的暗夜。</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上了高中,尤其是轉到縣中去后,一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去,我都從縣城搭班車到雁門口街上,去找當時已在鄉政府工作的哥哥,哥哥騎自行車載著我,一起回到老屋。夕陽西下,我們也去打魚,不過這時候不能下水了,只能用撒網。哥哥一遍遍地在河邊撒網,我依然提著袋子打下手,但魚是真正的少見了。晚上全家人圍在一起無語地吃飯,哥哥要結婚、二姐要找對象、我要求學,件件都是人生大事,全部擺在父母的面前。幾畝薄田又如何撐得起看起來天方夜譚的開支,母親急啊,愁啊,動不動就會無端發脾氣,甚至和父親少有的紅臉……剛過中年的父母,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農村的風霜歲月,是多么的磨礪著人心啊!</span></p> <p class="ql-block">  1989年臘月廿六,哥哥按鄉俗在老屋舉辦了簡單的婚禮,老屋門前那棵和我同齡的大柳樹,變成了哥哥嶄新的乳白色大書柜,還是那些木工師傅,還是那個漆匠,還是在家里忙活,但這時候的家具已經與時俱進有新的款式了?;槎Y前兩天,氣溫驟降,天空中偶爾飄散著細細的雪沙,我們兄弟倆一起攀上廟兒嶺,這時候山頂已經是人跡罕至了,以前上山的小徑早已被草木掩蓋,山上柏樹林挺拔茂密,已然成材。我們砍下一根筆直的柏樹,兩個人一前一后抬著樹干,穿行在寂靜的山林里,這算是哥哥向山林的告別吧。我記得,婚禮那天,哥哥是穿著一身運動裝去很遠的羅店接嫂子過門的,運動服是哥哥去杭州學習時買回來的。老屋,因哥哥的婚禮,一下子又有生氣了,放在書柜里的雙卡收錄機,不時播放著里查德·克萊德曼彈奏的《秋日的私語》、《致愛麗絲》、《命運》、《海邊的阿狄麗娜》……,鄉村的土屋與外面的世界開始相連。第二年,侄女出生。現在,她生活在海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91年深秋,縣一中狀元池邊的銀杏樹落葉繽紛,黃燦燦一片。父親突然來到教室找我,我出來,看到母親就坐在銀杏樹下的石凳上,望著我笑。這是母親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去學校見我。他們帶給我一個決定:到縣城來,賣菜,就是在外面餓死也不回去了。他們是怎樣下定了這樣的決心,又是為何這般的義無反顧,其間經過了多少的糾結,前路又會遇到怎樣的艱辛,當時埋首書本間的我根本無暇深入思考,生活讓父母不得不選擇另一種苦累的承受,沒有抱怨的時間,更沒有抱怨的理由,正如后來父母談起也只是簡單的一句話:農村沒有活路了?;钕氯?,把孩子們奔大,這是他們最大的愿望。他們每天四點鐘起床,在縣城的南河橋邊,進菜占攤。開始是在斜坡上,滿地泥濘,襁褓中的侄女就放在身旁,風吹日曬,至天黑方才收攤。一年后遷入旁邊新修的南河農貿市場,依然是起早貪黑,含辛茹苦,整整十年,如一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這一年也是臘月底,我們都返回老屋,送二姐出嫁。二姐的婚禮倉促而又拮據,沒有像樣的陪嫁品,更沒有成套的家具,幾床紅綢被子,一點箱籠碗盆,已經是父母舉債合家底了……我們甚至都沒有按禮數送過門,她嫁到的那個盛產橋米的地方,我們家一個人也沒去過。那一天,大雨滂沱,就像媽媽的眼淚一樣……后來我到了南方討生活,媽媽會時不時打電話給我,說幺兒子你要多幫幫你那造業的二姐……這是媽媽的心病,一輩子也沒放下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離我最近與我最親的艷姐算是我們兄弟姐妹中最早熬出頭的吧,她在舅舅家照顧表弟幾年后,到縣城的商場參加工作,后來在銀行坐柜臺。我在縣城念書,最幸福的時刻,是艷姐時常會過到學校,給我帶一點吃的,還有讓我努力,在那個懵懂單純缺衣少吃的年代,艷姐的關心就是我堅持的動力。那個時候的父母,已經完完全全顧不上艷姐了,她后來出嫁,是在舅舅家里,陪嫁的電視機、冰箱、床上用品等,都是艷姐自個攢的錢置辦的……而這,同樣又是媽媽永遠的虧欠,不能在任何時候提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92年過年后,當年高考的我初五就回學校補課,父母也回縣城開攤賣菜,我都沒有機會和老屋道聲再見,從此全家再也沒有回去過,從此再也沒有在老屋住過一宿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屋,后來轉給隔壁的幺伯家。此后也就是短短幾年間,六房嶺后塆十六戶人家,陸陸續續地搬離,到現在只剩下三兩戶堅守在那里,也只是些老人家。進山的路、曾經的灌溉系統、以及農田屋舍……徹底變了模樣,或寸步難行,或慢慢坍塌,或化為灰燼,和中國大多數鄉村一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2年8月5日,我在南方早間的睡夢里驀然驚醒,天高云淡,溽熱難耐。我正在納悶剛才的夢境,就像此時天上的云、微微的風,突然就接到了艷姐聲嘶力竭的電話……闊別老屋整整二十年的母親,結束了她身體長長的病痛,把我們扔下,魂歸故鄉……來不及放下電話,我扶到地上慟哭,母親昨日不還好好地給我打電話么……哥嫂從北京趕回,我攜妻女從南邊趕回,都沒有見著母親最后一面。她一句話也沒留下,這是我們永遠的痛……<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后來了解到,每個親友,母親都或電話或拖著病軀探望,一一作了事前大家都不知道的告別,她才安心上路。也</span>許,該說的、該做的,母親都用一生說過了,做過了;也許,所有的辛勞苦難、所有的顛沛流離、所有的病痛折磨,都讓母親這一輩人承受完了,是該歇歇了……母親享年70歲。老屋的后山松柏蒼翠,郁郁長青,亭亭如蓋,她永遠安息在這里,永遠守望在這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無論悲喜,不關滄桑,我都認為這就是我的幸福時光。老屋在,父母在,那就是家,就是恩澤;離了它,離了父母,都是漂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寫于2016年10月27日 </p>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丹东市| 绥德县| 宜城市| 九寨沟县| 革吉县| 五大连池市| 南康市| 荣昌县| 乐亭县| 通化市| 濮阳县| 两当县| 扶余县| 衢州市| 明溪县| 垫江县| 新龙县| 景洪市| 肇源县| 资源县| 获嘉县| 赣州市| 富平县| 昌江| 饶河县| 棋牌| 隆德县| 华容县| 赣榆县| 绥中县| 天峨县| 开鲁县| 宽甸| 佛教| 洪雅县| 亳州市| 外汇| 长兴县| 桃园市| 乐山市| 伊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