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初，我愛人在山西從事野外工作，分隊部住在縣城外一個村子里。聽說我要去探親，隊部負責后勤的同志很熱心地聯系了當地一家農戶，為我租了一間她家的空房，臨時住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當時交通不發達，進縣城趕場都靠雙腳徒步行走，更沒有手機電話，訊息閉塞。村里人對外地人熱情、客氣，還有幾分好奇，尤其是我這樣來自幾千里外的南方人，好多年輕姑娘媳婦都愿意同我接觸，擺談點她們沒見過的外面世界。印象最深的一個叫玉兒（化名）的姑娘，長得十分清秀苗條，也可說是太過消瘦了，走起路來如迎風擺柳，裊娜有姿，也還精精神神，不像那種病病秧秧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她可能從村里人口中聽到我這么一個人的到來，就主動找上門來同我擺談聊天拉家常套近乎。教我怎么和面手搟面條，手腳麻利靈巧，擺談中感覺到她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與向往。</p><p class="ql-block"> 論相貌，如果玉兒健康一點，絕對算得上一個美人坯子。瘦削的臉上一雙圓圓的杏眼，清秀疏淡的栁葉彎眉，高高的鼻子下面兩片淺紅泛白的輪廓分明的薄薄的嘴唇，只是臉上少了點女孩子皮膚的白晰紅潤，黃黃的臉上缺了點青春的光彩。 </p><p class="ql-block"> 玉兒來了我這兒幾次，問我一些南方的習俗和我們的生活習慣，每次都很興奮，像交了個好朋友似的，似乎看到了村外遠方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趁玉兒走后，房東大娘（一個憨厚質樸的大娘）向我談起了玉兒，并對她的到來露出不悅之色。她告訴我，玉兒患有癆病，25歲了還沒說下婆家，當時這個年齡已經算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村里人因她有病都有些忌諱與她來往。</p><p class="ql-block"> 玉兒是何等聰明識趣敏感之人，肯定從大娘的眼睛里早已看出端倪，那以后就再沒來過我那里。</p><p class="ql-block"> 又過不幾月，房東大娘家新娶的兒媳婦告訴我，玉兒死了！</p><p class="ql-block"> 玉兒死了！那么年輕鮮活的生命竟然死于癆病，當時人們稱為要“過人”（即傳染）的肺結核！</p><p class="ql-block"> 新媳婦又告訴我更奇葩的事，說玉兒娘家竟然為她找到了婆家，為她結了陰親。這可是我之前聞所未聞的習俗。</p><p class="ql-block"> 所謂“陰親”，就是家長為早逝的單身男女配對成親，讓他們在陰界成家立業，過上在人間所沒享受到的夫妻家庭生活。玉兒的陰界丈夫叫敦敦（化名），雖已逝去十幾年，但按去世時的年齡與之正好相配，而且兩家同村近鄰知根知底，在媒人的撮合下，一切按世間婚嫁規程辦事。年輕充滿好奇心的新媳婦拉上我去看玉兒的婚房（記不清是男方還是女方家了），沒有新郎新娘的婚房里佈置得整潔有序，床上鋪陳被褥一樣不缺，床頭擺著兩人的牌位，兩只紅蠟燭忽明忽暗閃著幽幽的光。</p><p class="ql-block"> 凄清冷寞的新房看得我心隱隱作痛。似乎看到玉兒那雙明亮聰慧的大眼睛里泛著無助的光。</p><p class="ql-block"> 我逃也似的離開了那里！</p><p class="ql-block"> 那時的我年輕不諳世事，加之當時正是破四舊立新規的年代，把玉兒結陰親的事純粹看成落后愚昧的作為。如今幾十年的歲月磨礪流逝沖刷沉淀，回頭去看，其實也是中國古老傳統文化的一脈傳承，什么七仙女下凡、嫦娥奔月、牛郎識女、畫中緣等等諸多神話傳說，豈不都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對家庭圓滿賡續人間煙火得以代代相傳的愿望嗎？</p><p class="ql-block"> 在那個缺醫少藥又貧窮的年代，玉兒死于癆病！</p><p class="ql-block"> 當年我住的那個村子是個大村，一條能過拖拉機的土路把村子分為上下兩村。兩村里只有一個患有嚴重支氣管炎的赤腳醫生，整日趴在炕上，坐炕上時前胸幾乎貼著盤曲的雙腿膝蓋，上氣不接下氣。</p><p class="ql-block"> 就這種條件怎么救治病人？上城里大點的醫院，能花得起當時看起來昂貴的醫藥費嗎？</p><p class="ql-block"> 我還得大聲地自問自答: 香消玉殞為哪般？只緣貧窮兜無錢！</p><p class="ql-block"> 再看現在，國家醫療保障的不斷改進，肺結核以前稱為癆病的傳染性不治之癥，早已由國家免費醫治，基本消除。糖尿病、高血壓.腎病，由于有國家的醫療補貼，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世界難題的癌癥，也由于國家的醫療補貼，緩解了多少家庭的困難。</p><p class="ql-block"> 我們這輩人目睹了昔今的變化，好好睜眼看看，珍惜來之不易的日子吧！</p><p class="ql-block"> 2025.6.25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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