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棲靈塔的影子落在瘦西湖里，已是千年。</p> <p class="ql-block">清晨的霧靄未散，那塔便從蜀岡上探出頭來，九重檐角挑著幾縷朝霞，倒映在湖面，竟把一湖碧水染成了淡金色。游人們總愛在二十四橋上駐足，把相機對準這"塔影湖光"的景致，殊不知他們自己也成了畫中人。</p> <p class="ql-block">瘦西湖是懂得借景的。小吹臺的四扇月洞門，活脫脫是四幅畫框：東邊框著五亭橋，西邊裝著棲靈塔，南面攝著釣魚臺，北面映著白塔晴云。這園子的匠人心思極巧，連游人站的位置都算計好了——稍偏一寸，景便不成景。最妙的是東北角那片荷塘，夏日里蓮葉接天，偏生留出一隙水面，專教棲靈塔的影子歇腳。荷花是紅的，塔影是青的，水波一漾，那影子便碎成無數片唐磚漢瓦，沉到湖底去了。</p> <p class="ql-block">在三月的煙雨里見過瘦西湖。那時瓊花未放，柳枝才黃，遠望棲靈塔，竟像是用淡墨勾在宣紙上的一般。忽有畫舫從橋洞鉆出，驚起幾只野鴨，水紋一圈圈蕩開，把塔影揉皺了又撫平。船上的姑娘撐著油紙傘，咿咿呀呀唱著小調，歌聲繞著塔尖打轉，竟把一塔的禪意唱成了人間煙火。</p> <p class="ql-block">黃昏時分的瘦西湖最是動人。夕陽給棲靈塔鍍了金，塔身的銅鈴叮當作響，驚起一群歸鳥。那鳥群掠過湖面，翅膀扇動的風，把釣魚臺的倒影攪得支離破碎。此刻若登上熙春臺，可見晚霞如胭脂，慢慢暈染著塔身，從第九層往下洇，待到最下一層也染透了，整座塔便成了琥珀色的燈籠，在暮色里明明滅滅。</p> <p class="ql-block">瘦西湖的夜是棲靈塔點亮的。千萬盞金燈次第亮起，倒映在水中，恍若銀河傾瀉。二十四橋的霓虹拱作彩虹模樣，與塔影相接，竟在湖心畫出一個完滿的圓。有老者在岸邊吹簫，簫聲貼著水面飛行，驚動了睡蓮，也驚動了塔檐下的銅鈴——這是千年唐塔與十里湖水的夜話。</p> <p class="ql-block">曾在雪后訪瘦西湖。那時瓊花早謝了，荷葉也枯了，唯有棲靈塔披著雪矗立，像一柄出鞘的玉劍。湖面結了薄冰，塔影凍在冰下，朦朧幾分。破冰的畫舫身后冰面裂開一道細痕，恰好把塔影剖成兩半——這倒應了古詩里"影落明湖青黛光"的句子。</p> <p class="ql-block">瘦西湖與棲靈塔的對望，是揚州城千年的眉目傳情。塔是湖的冠冕，湖是塔的鏡臺；塔把身影借給湖作點綴，湖將波光贈予塔為裝飾。這般借景的智慧，原是古人留下的錦囊，今人不過是在錦上添花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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