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紫薇花 <p class="ql-block">夜已深重如墨，人聲卻兀自糾纏著不肯散去。那責問聲尖銳又綿長，如一根繃緊的線，將滿室寂靜割得零落不堪。</p><p class="ql-block">孩子偷偷在淘寶上買了幾本不宜的書，竟又拿到學校去借閱，被其他家長發覺后通報了回來。老母親氣得身子微顫，喉嚨里噴出質問：“你究竟買了幾本？”女兒先是支吾，接著卻說是買給隊友的。老母親要她立刻撥通隊友的電話，對方只冷冷撇清：“這鍋，我背不動。”謊言如薄冰般碎裂，孩子這才低聲道出，書已被老師收繳了一本。</p><p class="ql-block">老母親胸口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憤怒與失望，那“抽她一頓”的念頭在腦中喧囂不止。然而手臂沉重如灌鉛，最后竟狠狠抽向自己的臉頰——掌風凌厲，“啪”一聲脆響，仿佛抽打在虛空上，也抽打在心上。她疏于管教，孩子便自生出自毀的任性：早餐不肯入口，中餐敷衍于校，晚餐只迷戀外頭浮油；功課堆著如山，英語課文更是背得支離破碎。老母親盯著孩子問：“你說怎么辦？”孩子答：“上繳手機吧。”母親只點頭：“那便跪著吧，對著你的良心跪一跪。”</p><p class="ql-block">孩子無聲跪下了。母親看著她低垂的后頸，心里翻騰著信任的碎片——平日寵愛似蜜，竟被視作理所當然的甜泉，無所顧忌地揮霍；謊言竟能層層疊疊，還口口聲聲是為了“怕媽媽”。</p><p class="ql-block">老母親在這個家里，向來是那最弱的一環。除了對著孩子能發泄一絲半縷的脾氣，內心何嘗不也蜷縮著一個茫然無措的孩子？那目光如釘子般扎在跪著的小小身影上，然而每根釘子釘下去，又何嘗不是穿透了自己的心？她責備孩子的同時，更深更痛的責備如幽暗潮水般淹沒了自己——是愛失了度，是管教缺了力，才讓幼樹生長得如此扭曲？</p><p class="ql-block">孩子跪在那里，身影在燈下縮得很小。老母親獨自立于這深夜的殘局里，屋中唯余鐘表滴答，如歲月的嘆息，聲聲啃噬著心房。月光悄然流淌在窗臺之上，冷而無聲，仿佛凝望著這人間僵局——人間的愛恨，常是蜜糖裹著利刃，扎得深時，竟分不清創口在誰的心上。</p><p class="ql-block">孩子最終跪在那里，燈光之下縮成小小一團。時間在鐘擺的滴答聲中碾過，而老母親心中那片屬于教育的荒原，正被月光無聲地漂洗著：愛若失了分寸的堤岸，便成了縱容的淵藪——那里面沉浮的，何止是孩子未曾長硬的骨頭？更有母親心頭剝落下來、混著血淚的期望鱗片。</p><p class="ql-block">這靜默的懲罰里，她所抽打的，終究是自己心上那道早該愈合卻始終滲血的縫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