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麥 里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文/拜嘯霖</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麥里”是個時間概念,是老家沙苑人對麥收季節的稱呼。在我的記憶里,“麥里”是個辛勞而快樂,滿含著豐收喜悅的季節。</p><p class="ql-block"> 站在老家拜家村壩南里渭河灘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麥茬地,我意識到麥子已經收完了。“建”說:“現在都是收割機收麥,幾天時間就收完了,不像以前的‘麥里’,遇到天澇多雨,能把人勞死、急死。”幾十年以前的“麥里”,卻是在慢工具急節奏里展開的。</p> <p class="ql-block"> “麥里”來臨之前,父親就開始到陽村集會上采買掃帚、木锨、鐮刀,閑置了大半年的碾麥場也早已被拾掇得干凈盈人,一切都等待著新麥進場。小時候最喜歡的是跟著父親去村南的碾麥場里潑場、壓場。父親會先用鋤頭將閑置場里的野草除掉,然后用釘耙把地面疏松、平整,之后就是用水瓢給場面子潑水,直至將場面的所有角落用水潑濕潑透,然后趕著牛拉的石碌碡來來回回地碾壓場面子,直至場面子壓得堅硬平整。潑場是小時候最喜歡的事兒,給場面子潑水的同時,我們兄弟幾個會趁著父親不注意相互給對方身上潑水戲耍,像小學課文里傣族潑水節一樣的嬉戲歡樂,清涼的水灑在身上的感覺是最為愜意的,涼涼的、爽爽的,一股久違的快樂瞬間涌遍全身。快樂激發得兄弟幾個更加的肆無忌憚,相互潑水的節奏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快,直至衣褲被水潑得濕透,被父親厲聲的呵斥才算作罷,但潑場的爽快與愜意深深地留在心底。幾十年以后,說起當年的潑場,仍舊能感受到靈魂深處的歡快。</p><p class="ql-block"> “麥里”最辛苦的是割麥,太陽還沒有露出村東頭的地平線,天還麻麻亮,村子里的樹木、房屋逆光里像是剪影的圖形,巷里就已經人聲鼎沸了。東鄰家的“建”他“大”早已將釤麥桿子抗在了肩上,咋咋呼呼地呼東叫西,抱怨老大找不到先一晚磨好的鐮刀刃,訓斥老婆子沒有早早地燒好煎水放涼,咒罵小兒子又尿了床不知道害臊……壩南渭河灘里,早有人弓腰揮鐮,一排排的麥稈齊刷刷地倒在地上,身后的麥茬像是被檢閱過的列兵,散發著初夏的醉人氣息。麥田里最為耀眼的,是揮舞著釤麥桿子的人,如同站在千軍萬馬前,指揮著一片又一片的麥田臣服于自己的腳下,那種成就感與自豪感是任何時候都難以感受到的。夜幕降臨,清晨還是麥浪翻滾的麥田,已經變成了滿地的麥茬,一堆一堆的麥子,在晚霞的映照下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拉麥子的牛車,滿載著麥子,咯吱咯吱地奏著歡快樂曲,成為夜幕中最為動人的旋律。月光下,搶收割麥子的身影成為令人敬重的剪影畫面。</p><p class="ql-block"> 包產到戶前的“麥里”,母親會被安排到生產隊的大灶上做飯。與熱火朝天搶收相對應的,是大灶里熱氣騰騰的做飯場面,一鍋又一鍋雪白的杠子饃出鍋,油潑辣子的爨香味混在空氣里,新蔥拌鮮萵筍絲的酸香與清香一波一波地飄來,誘得人胃里像是饞蟲嗜咬。給田地里收割者送飯的人,禁不住杠子饃與油潑辣子的勾引,不顧管灶人的咒罵和灶房里做飯人尖酸的譏諷,一手拿起蒸籠上剛出鍋的杠子饃,燙得兩手不停的來回倒轉,溫度稍稍緩和,一手掰開饃夾上熱油新做的油潑辣子,三兩口下去三分之一的杠子饃不見了蹤影,鮮紅的辣子油滲透了雪白的杠子饃,嘴角和手上流滿辣子油的尷尬樣子,惹得做飯的人哄堂大笑……杠子饃、油潑辣子、新蔥拌鮮萵筍是那個時代最為誘人的飯食。</p> <p class="ql-block"> 碾場、揚場和曬麥子,是“麥里”最為關鍵的農事,稍有差池,眼看到手的收成可能會大打折扣。“麥里”天氣大多高溫晴朗,但也不乏午后突降的雷陣雨,未雨綢繆,提前做好防狂風、暴雨至為重要,否則稍不留神就會被雷陣雨把新麥沖進溝里,或者好端端的新麥曬不干出了芽子,或者光鮮順溜的新麥子發了霉。</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初的碾場,大多依靠牛拉碌碡,手扶拖拉機拉碌碡一個村也就一兩個。跟在父親后面用樹枝打牛拉著碌碡碾場,是那個年代獨有的娛樂,咯吱咯吱的鐵軸磨碌碡聲、牛隔斗與韁繩的摩擦聲、老牛哞哞的叫聲、碌碡碾壓麥稈的噼啪聲,是記憶里永不消逝的碾場聲。揚場是小孩子最為喜歡的,徜徉在新起的微風里,感受著難得的涼爽,任憑麥粒與灰塵從頭頂灑落,那種感覺在幼童的意識里或許就是天女散花般的意趣,彷佛是一種來自于天際的圣物,從頭頂、肩膀、手腳至身體各處和靈魂深處,自己仿佛就沐浴在圣物的護佑里,新麥子味道不經意間從鼻翼而入,似有淺淺的香草味,又有模模糊糊的面粉的味道,還有鄉村孩子最為熟悉的泥土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曬麥子時,“麥里”已接近了尾聲,秋種秋播的莊稼都已在土壤里悄悄地萌芽,秋苞谷苗已經露出了怯怯的、嫩綠的形兒。曬麥子的場地,要么在村南的碾麥場里,要么在巷子東頭學校的操場里,要么在村后的土馬路上,實在沒有地兒的就在巷道里或自家的院子里……早晨太陽過了樹梢,地面的潮氣散了,新麥子就鋪滿了地面,接受著陽光的沐浴。孩子最為歡喜的,是中午在滾燙的曬賣場子里,用早已曬得烏黑的雙腳在晾曬的麥子場來回的攪動,隨著麥壟的變換,感受著滾燙的麥粒與腳面的親吻,如同幾十年以后沙療時的溫敷,舒適與愜意是語言難以描述的。年齡小的,索性就躺在滾燙的麥粒間,賴皮般地來回滾動著身子,享受滾燙麥子與皮膚接觸帶來的愜意與童趣,直至被大人發現邊罵邊追打方才罷休……</p><p class="ql-block"> 居住地附近麥茬地里套種的莊稼已經出苗了,我知道老家的“麥里”季節也快結束了。在農業機械化普及的今天,收割的便捷化早已縮短了“麥里”的時間,甚至“麥里”的概念也在悄悄地消逝,我卻會在每年的麥收季節,懷念起老家沙苑地區的“麥里”季節,這是一個承載著老家人豐收希望的季節,也是承載著我童年歡樂的季節。</p> <p class="ql-block"> 拜嘯霖,官池拜家人,現就職于某航天研究所,工商管理碩士,高級工程師,具有國際項目管理協會(IPMA)頒發的IPMP C級(高級項目經理)資質證書(編號CN2003C1008)。曾受聘于某管理咨詢機構高級管理咨詢顧問、某高校人力資源管理專業外部導師,大荔文聯終身藝術顧問。業余致力于蒙元歷史研究,自由創作者,有百余萬字作品在《人民日報(海外版)》《陜西日報》《遼寧日報》《西安晚報》《文學陜軍》《南粵作家》《百花》《金秋》等報刊雜志及網絡平臺。</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大荔小民文化工作室”出品</span></p>
主站蜘蛛池模板:
巧家县|
高邑县|
嘉祥县|
资溪县|
体育|
鄂尔多斯市|
上杭县|
富源县|
格尔木市|
平和县|
汉川市|
崇左市|
砚山县|
晴隆县|
皋兰县|
庆城县|
荣昌县|
桃江县|
方城县|
新密市|
利津县|
兴化市|
榆社县|
石景山区|
门头沟区|
海口市|
临江市|
隆尧县|
泸水县|
汶川县|
郴州市|
延庆县|
武城县|
沁源县|
丁青县|
天镇县|
岫岩|
宣汉县|
周宁县|
射洪县|
桐庐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