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號:17949006</p><p class="ql-block">作者昵稱:梅海一枝獨秀</p><p class="ql-block">圖片來源:網絡 致謝</p> <p class="ql-block"> 1987年秋,我終于攥住了那張薄薄的上崗證。如同闖過道道關卡的新兵,被分配到墨玉山煤礦運銷科裝車二班,在這煤海翻騰、鐵龍奔流的腹地,扎下了根。</p><p class="ql-block"> 運銷科,肩負著全礦五百萬噸煤炭外運的重任。上崗頭一天,我裹緊粗厚的工裝。班長馬師傅分派我去開裝車轉載的煤溜。縱然培訓時聽過規程,可當真正仰視那些龐大沉默的鋼鐵巨獸,它們陌生而威嚴的身姿,依然讓剛從豫東平原走出的我,屏住了呼吸。</p><p class="ql-block"> 不多時,一聲汽笛噴出白練,蒸汽機車拖曳著烏色的巨龍,緩緩泊入裝車線。班長一聲令下,全班人馬瞬間如精密的齒輪嚙合,各司其職。我攀著冰涼的鐵梯登上煤溜操作臺,紅綠雙色的按鈕在眼前閃爍。待準備就緒,我趕緊打起開絞車的信號。霎時,絞車轟鳴如雷,鋼繩緊繃,整列車皮開始笨重地向前蠕動。第一節車皮終于挪到煤溜下口對正了貨位,我立刻按下按鈕——煤溜刮板機嘶吼著飛轉起來,烏亮的煤流如決堤般傾瀉而下,迅速在車皮內堆積、升高。</p><p class="ql-block"> 心,卻越繃越緊。慌亂中,那生澀的指尖竟按錯了按鈕!本該發出絞車開動信號的手指,卻鬼使神差地再次戳向了煤溜開關。車皮紋絲不動,失控的黑色瀑布依舊咆哮著飛瀉!眨眼間,車頂堆起煤山,洶涌的黑潮漫過車廂邊緣,瞬間淹沒了我的鎮定。“班長!快!煤溜停不了啦!”我的喊聲帶著哭腔。馬師傅的身影如電,幾步便沖上震顫的桁架,大手猛地拍下停機開關。轟鳴戛然而止。我呆立一旁,喉頭像堵滿了煤塊,漲紅了臉,像個引爆了煤塵云般僵住的孩子,不敢吱聲。</p><p class="ql-block"> 班長看我臉色煞白,并未厲聲斥責,只輕聲問:“怎不先打信號讓開絞車,或者直接按停機鈕呢?”我囁嚅著:“車滿了,心里一慌,手就……不聽使喚了……”他沒再多說,立刻帶我下去,招呼全班人手緊急清理傾瀉的煤山——十余人揮汗如雨,鐵锨翻飛,足足半小時,才將那外泄的烏金全部裝進了車皮。</p> <p class="ql-block"> 隨后,馬師傅親自回到煤溜上,站在我身邊,陪我裝了好幾節車皮。他目光沉靜,指點著操作的要領。直到看我手勢漸穩,動作不再生硬,他才拍拍我的肩膀,轉身沒入煤塵彌漫的裝車現場深處。</p><p class="ql-block"> 事后,我惴惴不安地尋到馬師傅道歉。他擺擺手:“新人頭天上陣,我也有責任,該派個老師傅帶帶的。班底人手緊啊,不全怪你!”他目光溫和,像礦燈穿透浮塵,“別怕,多摸摸,多練練,熟了,這鐵家伙就聽你話了。”</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的狼狽,像一記烙印。我深知,要在這鋼鐵森林里真正站穩,唯有俯下身子,從老師傅們黢黑粗糙的手掌里,接過那沉甸甸的經驗與從容。于是,我收起了初時的懵懂與慌張,開始如饑似渴地觀察、請教,暗地里也鉚足了勁苦練——那煤溜開關冰涼的觸感,漸漸在掌心磨出了馴服的紋路。</p><p class="ql-block"> 許多年后,當我也能手把手教新來的小伙子馴服那鋼鐵巨獸時,總會想起自己初登煤溜時的窘迫。時光流轉,煤塵落定,那些初觸龐大機器時的悸動與笨拙,竟都沉淀成了筋骨里的底氣。</p><p class="ql-block"> 原來,成長就是如此:一顆青澀的麥穗,在礦山的風煙里淬煉成一塊堅韌的煤;再用無數個笨拙而專注的日夜,把冰冷的鋼鐵馴化成懂得礦工心跳的伙伴——最終,讓每一滴滾燙的汗水,都匯入這浩蕩的烏金河,載著汗水和心跳的重量,在汽笛的長鳴中,轟隆著駛向遠方的爐膛與光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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