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總以為,墨是有記憶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記憶藏在徽州老胡開文墨廠蒸騰的水汽里,藏在歙縣深山采松人皸裂的指縫間,更藏在文人案頭那一方端硯深淺不一的凹痕中。祖父的書房永遠彌漫著這種記憶,那是陳年松煙混合著宣紙纖維的特殊氣味,像一壇窖藏多年的老酒,光是聞著就讓人微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歲那年冬日,祖父第一次教我研墨。老人枯枝般的手指覆在我的手背上,帶著我在歙硯上畫著同心圓。"重按輕推,徐疾有度",他的呼吸噴在我耳畔,帶著淡淡的茶香。硯臺里的清水漸漸泛起幽光,仿佛月光碎在了深潭里。那時我不懂,為何磨三十分鐘才能得到的墨汁,寫不出字就注定消散。直到多年后在敦煌看修復師臨摹壁畫,見他們用同樣節奏研磨礦物顏料,突然明白這慢工里藏著的,是對時間的敬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書房北墻的紫檀多寶格里,陳列著七方古硯。最舊的那方澄泥硯已經缺了一角,據說是高祖參加鄉試時用過的。暗紅色的硯體上留著深淺不一的凹痕,像年輪般記錄著幾代人的書寫軌跡。雨季來臨時,這些凹痕會滲出細密的水珠,祖父說這是"硯田生露",是文脈未斷的征兆。如今摩挲著這些濕潤的凹痕,指尖竟傳來微微的灼熱感,仿佛觸摸到了那些熬夜苦讀的燭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宣紙的壽命不過千年,可我們家族保存的明代公文竟完好如初。父親揭開樟木箱時,那些泛黃的紙頁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深秋的落葉。最動人的是一疊萬歷年間的地契,紙上的墨跡依然清晰可辨,連立契人顫抖的筆鋒都纖毫畢現。這些墨里摻著契約人的血汗,也摻著制墨人的匠心。徽墨配方中總要加珍珠、麝香等物,古人說這是為了"發墨",我倒覺得,是給記憶添加了防腐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兒第一次臨《靈飛經》那日,窗外正飄著細雪。她懸腕的姿勢還顯生澀,可筆下已見清秀之氣。墨汁在熟宣上暈開時,我突然看清了文化傳承的真相——它從來不是博物館里的固態陳列,而是活色生香的日常。就像此刻,新墨的松香與古籍的沉檀香在暖氣中交融,竟分不清哪個來自當下,哪個來自往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年整理祖父遺物,在他常用的那支狼毫筆管里,發現了干涸的墨渣。溫水化開后,在宣紙上洇出一片淡淡的云紋。這大概是他最后未洗凈的一筆墨,如今在我的案頭重新蘇醒。忽然懂得,所謂傳承,不過是前人未寫完的半句話,等著后人接續。就像青銅器上的銘文,竹簡上的律令,碑林里的法帖,都在時間的河流里保持著書寫的姿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讀《墨經》,見"凡墨日日用之,歲歲減之,而香氣愈烈"之語,終于釋然。原來最好的保存不是封存,而是使用。就像此刻,我寫下這些文字時,墨香正穿過紗窗,飄向院角的梅樹。來年花開時,那香氣里必定混著今夜的墨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背景音樂《無怨又無悔》</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作詞:濤兄</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曲唱:淺笑</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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