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站在龍游石窟的入口處，一股陰涼的風從地下涌上來，帶著遠古的寒意。這風穿過千年的時光，拂過我的面頰時，竟帶著幾分猶疑，仿佛在試探我這個不速之客的來意。</p><p class="ql-block"> 拾級而下，石階上的鑿痕清晰可見。一號窟的穹頂壓得很低，那些魚、馬、鳥的圖騰在昏黃的燈光下忽明忽暗。我伸手觸摸石壁，指尖傳來粗粉的涼意。這些圖案究竟是何人所刻？是祭祀的符號，還是某個消失部落的印記？石柱沉默地矗立著，把疑問都封存在了地底。</p><p class="ql-block"> 二號窟的石壁格外平整，那些疑似文字的刻痕讓我駐足良久。“正”、“伏”—簡單的筆畫里藏著怎樣的訊息？考古學家們爭論不休，而石壁只是靜默。我忽然覺得，這些符號或許本就不是為了讓人讀懂，就像夜空中的星辰，自有其運行的軌跡。</p><p class="ql-block"> 三號窟的斜坡向下延伸，像是要帶人回到時間的源頭。那個未完成的“個”格外引人注目，工匠們為何突然停工？是戰爭，是天災，還是某種不可言說的禁忌。螺旋狀的鑿痕在轉角處盤旋，仿佛記錄著某個突然中斷的儀式。</p><p class="ql-block"> 當走進最大的四號窟時，三根巨柱構成的三角形空間讓人頓生敬畏。我的腳步聲在空蕩的石窟里回響，每一步都像是在叩問歷史。那些鋸齒狀的石階，當年有多少工匠在此上下奔忙？他們的汗水，是否也滲入了這些石縫？</p><p class="ql-block"> 五號窟的龍圖騰在陰影中張牙舞爪，與“八仙過?！钡母〉裥纬善婷畹膶φ铡５澜痰纳裨挶缓笕丝踢M這遠古的空間，時間的層次在這里重疊。我忽然明白，謎之所以為謎，或許正是因為它拒絕被完全破解。</p><p class="ql-block"> 走出石窟，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一墻之隔，竟是另一番天地。竹林禪寺的綠意撲面而來，方才在地底沾染的寒氣頓時消散。衢江的水面泛著細碎的銀光，對岸的青山在薄霧中若隱若現。</p><p class="ql-block"> 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這聲音與石窟里的寂靜形成奇妙的呼應。禪寺的飛檐從竹梢間探出來，朱紅的漆色已經斑駁，更添幾分古意。一位僧人手持掃帚，正在清掃不小的落葉。掃帚劃過青石的聲響音與江水拍崖的節卷暗合。</p><p class="ql-block"> 我坐在江邊的石凳上，看陽光透過竹葉，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方才在石窟里的種種疑問，此刻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也許古人開鑿這些石窟時，本就沒想過要給后人留下答案。就像這竹林里的禪意，不必言說，只需感受。</p><p class="ql-block"> 禪寺的鐘聲響起。那聲音沉厚悠遠，先是在江面上蕩開，繼而向上攀升，最后消失在群山之間。我忽然覺得，這鐘聲與石窟的沉默，本就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一個在追問，一個在回答；一個將謎題刻進石頭，一個把答案寫在風中。</p><p class="ql-block"> 離開時，我回頭望了望。石窟依然沉默地伏在地下，而竹林在夏日微風中輕輕搖曳。千年的時光在這里交錯，卻出奇地和諧?；蛟S真正的智慧，就藏在這石壁與竹影的對話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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