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沱江清韻

蕭駿

我獨自倚在青石欄上，看暮色如紗，漸次垂落。沱江在我眼前一寸寸褪盡晝間塵囂，恍惚間竟披上了一襲朦朧的詩意。這夏夜的沱江，分明是著了素綃的佳人，在星輝下與我相對翩躚。我望著她每一轉側，都覺得那波光里含著說不盡的風致。江心的月色忽然傾注而下，我見那粼粼波光若碎玉浮沉，竟不自覺地伸手去撈。指尖觸到沁涼的江水，才驚覺自己的癡態。微風過處，縠紋輕疊，恰似記憶中美人顰笑時眼角的細痕。我怔怔地望著，忽覺這江水竟比白日里多了三分溫存。浮光隨流，織就一川星漢，我仰頭望天，又低頭看水，恍惚間疑是銀河整個兒傾落在沱江里，而我正立在銀河的岸邊。岸側的弦管聲幽幽傳來，我循聲望去，見幾位老者正在柳蔭下操琴。那清商裊裊，與夜荷的暗香糾纏著飄到我鼻端。我走近荷塘，見新綻的晚荷承著月色，露珠在素瓣上滾動，每一顆都含著碎銀般的光。歌聲穿林度水而來，我聽著那滄桑的調子，忽然想起祖父生前常哼的曲謠。這沱江的舊事，此刻竟借著歌聲，在我心頭翻涌成潮。暑氣漸漸消盡了，我敞開衣襟，任荷風江露拂面。這風像是懂得人意，輕輕拭過我的衣襟，連帶著把心頭的塵埃也拂去了。我仰頭望見冰輪懸空，清光如練，將一江寒碧浸透。忽有笛聲破空而起，泠泠然直上星河。我閉目聆聽，仿佛聽見了年少時在深山古寺聞過的鈞天廣樂，一時間人間煩暑盡消。我知這良夜終將過去。但此刻的沱江，分明是為我一人凝住了時光。游人三三兩兩從我身邊經過，或聆弦誦，或沐荷風，或仰清輝。而我站在畫境中央，任這夏夜的清韻一寸寸鐫入心版。許多年后，當我垂垂老矣，這江聲月色，想必仍會在我記憶中流轉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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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沱江清韻

蕭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