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小確幸】蒲扇搖碎的星光

下雨了

昵稱：下雨了美篇號：11960904圖片：夏雨（8 張）載體：記敘文文章字數：1398字 　　七月流火，蟬鳴像漏電的收音機，在巷口老槐樹的枝椏間嘶嘶作響。我蹲在青磚墻根下數螞蟻搬家，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碎瓷片相撞的輕響——是隔壁獨居的陳爺爺在給窗臺上的綠蘿換盆，蒼老的手背暴著青筋，像爬滿陶罐的龜背竹脈絡。 　　那日午后，我抱著被曬化的冰棍袋子往家跑，正撞見陳爺爺踮腳給爬滿防盜窗的爬山虎澆水。他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褲腳卷到膝蓋，露出曬成麥色的細瘦小腿。見我仰頭張望，便用竹枝似的食指戳了戳我鼓起的腮幫子："小饞貓，爺爺這里有更甜的呢。" 巷尾廢棄的傳達室要拆了，工人們揮著鐵錘那天，陳爺爺蹲在斷墻邊撿碎瓦片。他枯枝般的手指拂過瓦片上的青苔，突然轉頭問我："丫頭，想不想種會開花的星星？"我這才知道，那些被遺棄的瓦片，要在他家天臺拼成一座月亮船。 　　第二天破曉，我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爬上屋頂平臺。陳爺爺已用紅磚壘好花壇，灰白頭發上沾著草屑。他教我給瓦片鉆漏水孔，說這是給星星"留呼吸的窗"。我們用麻繩把瓦片串成波浪形，他突然把鋤頭塞給我："翻土要像揉面團，軟和了根才能舒坦。" 屋頂天臺成了一個休閑的大花園。正午太陽最毒時，陳爺爺支起竹簾給我遮陰，自己卻總在烈日下侍弄花苗。有次暴雨突至，我們手忙腳亂搬陶盆，他腳底一滑跌坐在泥水里，卻先護住懷里那盆剛抽穗的太陽花。雨水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往下淌，我分不清是汗是雨，只記得他笑聲比檐角銅鈴還清脆。 　　八月初的黃昏，我在花壇角落發現株蔫頭耷腦的野薄荷。陳爺爺卻如獲至寶，連夜搭了竹架子。他說這是去年遷走的燕子銜來的種子，"每片葉子都是老鄰居的問候"。我們給薄荷系上紅絲帶，他教我用葉子泡水，說能治我總犯的偏頭痛。 最驚險的是有一天風特別大。狂風掀翻了遮陽網，陳爺爺冒雨加固支架，被鐵絲劃破手背。我哭著要找創可貼，他卻把滲血的手指伸進花叢："快看！蝴蝶蘭開花了。"果然有抹淡紫在風雨里顫巍巍地舒展，像被揉皺的綢緞。 　　處暑那天，月亮船終于開滿星星。紫茉莉在暮色里點亮小燈籠，夜來香偷偷解開香囊，連那株野薄荷都擎著淡藍的花穗。陳爺爺不知從哪變出螢火蟲燈籠，說這是給星星們點的燈。我們躺在竹椅上數流星，他忽然說："丫頭，爺爺年輕時在天文臺工作，這滿天星斗啊，都是會開花的種子。" 巷尾王奶奶帶著小孫女來參觀時，整條街的孩子都涌上了天臺。陳爺爺給每個孩子發玻璃瓶裝螢火蟲，自己卻悄悄揉著發酸的膝蓋。月光下，他給夜來香授粉的側影，讓我想起博物館里那些修補文物的匠人。 　　白露前夜，陳爺爺被兒子接去了省城。我抱著他留下的銅水壺給花澆水，發現每片瓦片背面都刻著字——"給丫頭的勿忘我""小滿種的含羞草"……最新那片上歪歪扭扭寫著："星星船要遠航啦"。 　　如今我仍會在夏夜爬上自家屋頂，看對面樓頂偶爾亮起的燈火。有次暴雨突至，我慌忙搶救花盆時，忽然聽見樓下傳來熟悉的竹簾聲。轉頭望去，空蕩蕩的天臺在雨中沉默，唯有那株野薄荷在風里輕輕搖晃，葉片上滾動的不是雨珠，倒像是那年沒擦干的淚。 上周經過花市，看見有老人蹲在角落賣瓦片花盆。他花白的頭發上沾著草屑，竹簍里躺著幾株帶露的太陽花。我蹲下身時，聽見他說："小姑娘，要不要種顆會開花的星星？"蟬鳴忽然響成一片，恍惚間又看見陳爺爺站在月亮船邊，用滿是裂口的手指，把銀河揉碎撒進瓦片的褶皺里。 　　原來生命中最清甜的果實，從不在現成的樹蔭下。那些用皺紋和汗水澆灌的時光，終會在某個蟬鳴驟起的午后，化作滿天星斗，輕輕落在你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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