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馬爾康小吃店</b></p> <p class="ql-block"> 以為今天是特別順利的一天,從馬爾康到汶川、映秀,晚上到都江堰住宿,總共就兩百多公里。</p><p class="ql-block"> 早餐是在兩個藏人開的小吃店吃的,醬肉包的味道很正宗,油條由店家切成般般長的幾段,不熱,卻是脆脆的,只是雞蛋的味道太寡淡,不中我意。 </p><p class="ql-block"> 吃后便走,出城就上了蓉昌高速,這是昌都到成都的高速,車不多,限速120邁。雖然下著雨,開車還是蠻舒服的。</p><p class="ql-block"> 先后有三個電話打進來,雨天路滑,怕出事,我不敢接,在就近的馬爾康服務區泊好車后,我回了過去。對方問我是誰,我說不是你打過來的嗎?他說他是派出所的某某,問我丟了什么東西沒有。我遲疑了一會,看了副駕位,又看后座,哦,我的雙肩包忘在小吃店了。</p><p class="ql-block"> 這些時,除方@紫在側幾天,我都是背著雙肩包吃飯的,里面有我的身家性命,身份證、銀行卡、醫保卡……都在里面,丟不得。這兩天一直在想,出來快二十天了,一切都很順利,別在最后這幾天出幺蛾子,尤其是安全問題。沒想到今天把“性命”弄丟了。</p><p class="ql-block"> “公安”說小吃店的老板報了案,他囑咐店家老板翻一翻包包,看里面有沒有找人的有效線索,再看看包里還有什么東西。店老板找到了我的身份證,“公安”通過身份證查到了我的手機號。</p><p class="ql-block"> “公安”要我詳細說說包包里的東西,我說得很詳細,洗漱袋的顏色,里面裝的什么東西,我甚至說錢包里有五千多元現金,49張一百大鈔、兩張五十的,還有幾張十元的毛票票。這是我出發前取的五千元,那天去布達拉宮,方@紫說可能有化緣的,換點零錢,我就用一百的換了兩張五十的。</p><p class="ql-block"> “公安”確認了我身份的真實性,要我確定一家三天后要住的旅店,由早餐店的老板給我快遞過去。我說不如我回道去取。</p><p class="ql-block"> 在梭磨出口下高速,轉了幾個彎重上高速往回趕。入城后,我買了兩壺油,兩袋面粉做酬謝。</p><p class="ql-block"> 跟店老板見面,我都有喊她們“姑奶奶”的沖動。她倆“哈哈哈”地笑,說她們只見過丟雨傘的,還沒見過丟包包的。我把謝物往地上一躉,個高的女子說這太見外了。</p><p class="ql-block"> 我說,我們合個影吧。她倆你看我、我看你。個高的女的爽朗,把她的搭檔一拽:“照、照、照 ,藏漢一家親?!彼齻円艺驹谥虚g,我不自在這種“一拖二”款式,她倆依了我。真是感到很溫情。</p><p class="ql-block"> 我要把電話號碼給她們,說以后到了湖北就找我。個高的女的連忙擺手:“我還沒出過四川,這一輩子都去不了湖北,電話就不要了。”</p><p class="ql-block"> 我說了一大堆類似“恭喜發財”的話,她們笑盈盈地直搓手。店里的小伙子把雙肩包遞給我,我順勢往肩上一挎,個高的女的要我清點包里的東西。于情于理,我能清嗎?</p><p class="ql-block"> 出城后,我在路邊停車,想看看身份證會不會在她們翻找時搞丟了。我拉開錢包,下意識地捏了捏“五千”。我覺得自已太不厚道。</p><p class="ql-block"> 在西藏的十幾天里,遇到過很多很好的藏族同胞,有女有男,有老有少,在堵車的路上、在“西藏解放第一村”、在金沙江畔賣水果的攤位上……他們都很友善、很親切。</p><p class="ql-block"> 方@紫離開西藏的前一晚,我們住在米林林芝機場附近的一家藏人開的民宿。店主是個女藏人,五十多歲,穿一身青黑色的便衣,眉眼周正,鼻梁刀削一般。我想恭維她像才旦卓瑪。我沒說,因為她比才旦卓瑪漂亮多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去得晚,民宿沒吃的了,她說帶我們去買。她騎著電驢子拐了好幾個彎,又在村子里東拐西拐,花了一二十分鐘才找到超市。我們買的都是吃食,量不大,她卻搶著替我們掃碼。</p><p class="ql-block"> 回賓館的路上,我說這個女人真好,又漂亮。我把她夸多了,方@紫同學說:“你再說,我要告訴媽的?!蹦闼麐尩亩伎焖氖?,還干這小屁孩才干的事。</p><p class="ql-block"> 我說:“我不怕你告陰狀,我出發時你媽還說,若是在西藏碰到好的,人家又不嫌棄你長得黑,干脆就入贅算了?!?lt;/p><p class="ql-block"> 原來我就覺得藏人好打交道,現在更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這次走G317,我最想逗留的就是汶川和映秀。進汶川時,又遇泯江,它在汶川城中穿城而過,我一路行車都能聽到它的嘩嘩流水聲。</p><p class="ql-block"> 興許許多遭遇過“5.12”的汶川人都從那巨大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但我作為一個過客,還是想知道他們那時的心路歷程。</p><p class="ql-block"> 說實話,我又有些膽怯,怎么好意思去揭開他們早己結痂的情感傷疤呢?</p><p class="ql-block"> 我選了一家店,臨泯江,老板是個五十開外的女的。這大半月,我怕開車犯困,只吃過一頓中午飯,今天我要了一份130元的豆腐煮雨。量很大,我肯定吃不完,我是想拉長時間和老板聊聊天。</p><p class="ql-block"> 店里的四個河此滄州游客走了,我小心翼翼地跟老板說:“假如我問512地震時你家發生的事,你介意嗎?”她說:“你不是在問嗎?”她邊說邊笑,用圍巾擦了擦手,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我的對面。</p><p class="ql-block"> “那個時候慘哦!我帶著兒子在你們宜昌打工,躲開了,我的老公和女兒、公公婆婆都壓進去了,一個都沒活下來。”她嘆了一口氣:“我們還算好的,好多家都滅門絕戶了。”</p><p class="ql-block"> 沒有我料想的悲慟,但她眼神里滿是淡淡的顯而易見的憂傷。我不想勸慰,也沒能力勸慰,沒經其苦,何言以慰。</p><p class="ql-block"> 她說還是共產黨好,死一個人給多少錢,房子塌了給多少錢,房子要整修也給銭。她說有人嫌錢給少了,還陰陽怪氣地說胡話。她身子往前一傾,兩手一拍:“國家也窮撤,這么多人,要花多少錢哦?!?lt;/p><p class="ql-block">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靜靜地坐著。我說,能給你照張相嗎?她直擺手:“要不得!要不得!把我傳出去了要吃大虧的?!蔽艺f不錄相、不錄音。”</p><p class="ql-block"> 她問我是干啥子的,我說我就是一個游客,想聽聽你們的心里話,那個時候,我們跟你們一樣,心里很痛,卻又幫不上忙。</p><p class="ql-block"> 她摘了口罩,我想她是同意拍照了。她在做姿勢,我連拍了幾張。</p><p class="ql-block"> 她時不時地嘆氣,說全國人民的支援大,但真正到老百姓手里的少,恐怕是有些錢被黑心的干部截走了。她說了一串名字,說誰誰誰在映秀買了好幾套房子,誰誰誰買了什么汽車……誰誰誰貪多了,被逮進去了。</p><p class="ql-block"> 她起身給我續茶水。水壺是銅制的,壺面有星星點點的銅垢,一看就是很有年頭的老物件。她拍了拍壺肚子:“這是我家的傳家寶,是在塌了的房子里翻出來的。”</p><p class="ql-block"> 她說她是不想用這把壺的,看著就傷心,兒子不這樣想。她不怪兒子,發地震時,兒子才一歲,他連爸爸、爺爺奶奶的像都不記得。</p><p class="ql-block"> 她接了一個電話,說是兒子要她去提貨。我掃碼,她硬塞給我一塑料盒車厘子。我付錢,她死活不可,她說開了幾年店,從來沒顧客問這些事。</p><p class="ql-block"> 是我應該感謝她。</p><p class="ql-block"> 上車左轉,她說我轉錯了。我說想去汶川城里走一趟。她說我是個有心人,還記著汶川。</p><p class="ql-block"> 我有些難為情。我不是關心汶川,關心是要有資本的。我是獵奇。我有些對不住這個老板。</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汶川小吃店老板</b></p> <p class="ql-block"> 也就幾十公里地,就到映秀的汶川地震紀念館了。剛一進館區的停車場,就有人吼著交停車費。我沒睬她,我四下張望,卻見不著紀念館。有人用下巴一挑:“山上!”我穿過兩片坑坑洼洼的泥地后才尋得通往紀念館的路。</p><p class="ql-block"> 山路不陡,上山處是一家挨一家的賣地方吃食的小餐館,路邊是一攤接一攤的賣佛珠、手串、冬蟲夏草的鋪子。好不容易看見紀念館,通往館區的坎坎路被一拱接一拱的彩色材料搭成了一條彩虹道。</p><p class="ql-block"> 好別扭啊!在我的心里,這個紀念館應該是特別莊重肅穆的,沒想到這個充滿死亡、救贖、重建的高貴之所被糟蹋得如此不倫不類。</p><p class="ql-block"> 應該說,就紀念館本身,不管是沒計、建筑、館內功能的設置,都是花了許多工夫的。進館之前,我在專門的柜機上掃碼領取了一個智能講解器。我到辦公區詢問如何使用、歸還的問題。一個男的在手機上玩游戲,不睬我,另一個女的說,講解器上不是有按鈕嗎?她不教我如何使用,只是說用完后交給保安就行了。</p><p class="ql-block"> 智能講解是電子語音,說的是中文,卻不是人話,干巴巴的,沒有感情參與,唯一可肯定的是它忠于職守,你走到哪里,它就講到哪里,不多一句,也不少一句。</p><p class="ql-block"> 紀念館的不同展區把地震常識、救援、自救、重建都歸納其中,可謂詳盡了,我卻震憾不起來,倒是那些館外的細枝末節讓我心生感動。</p><p class="ql-block"> 當初央視的李小萌路采一位大叔時的痛苦飲泣、趙普播音時的硬咽、四川某臺播音員播到震區死亡人數的泣不成聲……至今記憶猶新,覺得他們是心有大善的媒體人。過去,我們強調播音的情感中性、隱忍,這是傳媒教科書里要求的,這不錯。但關鍵事、關健時,感情出位更能看出一個人的家國情懷。紀念館的元素太理性、太克制,沒有情感溫度,有些地方甚至有些做作。</p><p class="ql-block"> 進紀念館前,我想館方肯定是充分也利用了聲光電的特殊效應,全景式地展現當初的殷滅、災民的苦難、全國人民的支援……等等。</p><p class="ql-block"> 我轉了一圈,發現有一館眉上寫著“地震動態體驗館”。我逕直往里走,一個值守的姑娘冷冷地說:“交錢!”</p><p class="ql-block"> 我退了出來。進去了又怎樣呢?無非就是地震動態體驗,好玩而已?!?12”大震中的一個個具體的人呢?它有嗎?</p><p class="ql-block"> 遼寧錦州有個“遼沈戰役紀念館”,館齡有四十多年了。它也是以人和事為主體的紀念館,功能很明確,聲光電恰到好處地結合,讓人如臨其境。它做成功了,因為它的紀念方式合乎人民的口味。 </p><p class="ql-block"> 地震紀念館內有一堵詩歌墻,是高洪波、傅天琳等人的詩作,他們都是當時火得要命的詩人。看著他們這些文字,我是悲從心起。</p><p class="ql-block"> “孩子,快抓住媽媽的手/因為去天堂的路,太黑了?!保ǜ吆椴ā犊熳プ寢尩氖帧罚靶掖嬲呤怯脕碜髯C的,它證實著/任何苦難/都不會把人趕盡殺絕。”(鄭玲《幸存者》)“我為什么不哭/你給了我哭的時間嗎/我唯一的母親,那么多母親被掩埋/我唯一的孩子,那么多孩子被掩埋/我唯一的兄弟,那么多兄弟被掩埋/我要加緊刨/刨了三天三夜/還要刨九天九夜?!保ǜ堤炝铡段覟槭裁床豢蕖罚?。這些詩人也是人,代表著震區之外的千千萬萬的中國人。那時,我們都被災情感染著、裹挾著,想帶著道路到沒有道路的災區,想把自己燃成一束光,走進沒有電的災區,甚至愿意把自己當作做一條搜救犬,在鋼筋水泥縫隙里探尋生命的信息。</p><p class="ql-block"> 我讀完了這堵墻的所有詩歌。容我偏激地說句話吧,這堵墻給我的力量是所有館區都無法給我的,它把災民的無望、解放軍官兵、武警戰士舍身赴死的壯舉,高度濃縮成詩性的語言張力,讓我血脈賁張。感謝詩歌,感謝詩歌的偉大力量!</p><p class="ql-block"> 出了紀念館,我買了一束花敬獻在死難者的墳前。賣花的姑娘說生意不好做,我是今天的第二個獻花人,如果愿意,她說給我照一張獻花照。我不愿意!我不習慣拿亡靈做生意的做法。我是希望自己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無奈,我是第二個,前有先腳,來者還有多少?</p><p class="ql-block"> 我問她會不會把花回收回去重新賣?川妹子說話毒辣:“我再窮也不會干這爛屁眼的事!”</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通往紀念館的“彩虹門”</b></p> <p class="ql-block"> 從紀念館出來往都江堰趕。都江堰我已來過兩次,它和壺口瀑布一樣,都是我百來不厭的地方。這次來藏,只要看見大渡河、看見泯江,我就會想到都江堰,它的寶瓶口、離堆、南橋,都是我故鄉一樣的存在。遺憾,來晚了,買不到票了。在外打了卡回城區,這一別必定是永遠地別了。</p><p class="ql-block"> 一瓶啤酒,就著一菜一湯一味碟,無精打采地用著,也無精打采地翻手機,看見文友葉子來過兩條消息,他們夫妻倆想請我吃頓飯。邀請很真誠、很感人,但我沒及時回,我也在想,他們該不會因為等我回信還沒吃晚飯吧。</p><p class="ql-block"> 葉子是都江堰市人,在美篇中認識快兩年了吧。這些時她追我的所謂旅游散記,知道我要過境四川,他們想盡地主之誼。 </p><p class="ql-block"> 我沒回信,這很不禮貌,太不懂人情世故。我是想明天出發前給她留言,一是感謝他們,也希望葉子見到這篇作文后,能讀到我深深的歉意。</p><p class="ql-block"> 明早就踏上滬蓉高速了,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回家。有句時尚的話說“歸來是少年”,而我呢?來時一身漢江風,歸時滿身異鄉泥,頭發胡子長了,又花白了許多。昨天跟老伴說,我是個目光短淺的人,上眠瞼往下一壓、眼珠子一番下滾,就能看見唇上亮閃閃的胡須。</p><p class="ql-block"> 此刻,沒有什么狗屁詩,只有遠方溫暖的家。</p><p class="ql-block"> 2025/06/20都江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給亡靈獻花的人</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救災的解放軍戰士圖</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紀念館詩歌墻</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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