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菊科植物仿佛天生便是大地的繡花匠,她們以枝葉為針線,于田野山間日日縫織著細密而繁盛的花錦。倘若俯身細察,單只一朵小小的野菊,便已是一個不倦的針黹世界——外圍的舌狀花,如巧手鎖邊繡出的一圈弧線,精致而柔韌;中央密密的管狀花則擠作一團,恍如織錦上密密麻麻的針腳,細致地縫繡出最繁復的圖案。每一朵花,不過是自然女工隨手繡就的一枚微小繡片,然而無數朵花在風里招展,就拼綴成了整片原野上連綿不絕的錦繡畫卷。</p><p class="ql-block">菊科植物蔓延生長的姿態,也仿佛繡娘們繡花時飛針走線的樣子。蒲公英的冠毛細細的,風一吹,便如無數細小的繡線頭般飛散開來,四處飄零;鬼針草的瘦果則帶著鉤刺,粘附在行人的衣角褲腳之上,仿佛執意要將自己繡入人間行走的衣褶里,去往未知的遠方。那渺小的種子竟如此執著,竟欲在廣袤天地間,繡出自身綿延不絕的印記。</p><p class="ql-block">菊科花事之盛,竟不擇地方,貧瘠的土地上也能繡出最斑斕的錦繡。我見過幾株波斯菊,從山墻裂開的磚隙里鉆出身子,粉紅與潔白的花瓣,在殘破的灰黑磚石間搖曳,像縫補天空的繡品,硬是在荒蕪里繡出了最嬌嫩的顏色。更不必提那鋪滿山野的野菊花,一朵朵,一片片,黃得灼灼,白得寂寂,在秋風漸起時,仿佛大地正攤開自己最浩大的一幅繡品,以最濃烈的色彩抵御著冬日的蒼涼逼近。秋風數著菊科植物的編年史,又一年,在荒蕪里繡出盛大,在寒涼前鋪陳金甲——大地永遠是最寬容的繡架,容得下這窮而彌堅的盛裝。</p><p class="ql-block">原野上,偶見采菊的農婦走過,她們彎腰的動作從容而熟練,粗糙的手撫過花朵,如同撫過歲月磨舊的繡繃。她們粗糙的手上積著泥土的印痕,卻日日采擷這些自然的絲線,亦如拾起大地散落的針腳。我疑心她們勞作間隙坐在田埂,是否也曾在日頭底下取出繡活,那針線穿梭的指尖,亦沾著菊科植物的清香與泥土的氣息?人與植物,相看不厭,彼此竟在針線般的生命軌跡中互相繡進了對方的身影。</p><p class="ql-block">秋風愈緊時,菊科植物的花朵漸次萎謝,枯黃的花瓣如拆線般垂落,無聲散入泥土。可生命的繡樣卻未曾斷絕,它們將種子悄然播撒,只待明年春回,新的針腳便又自泥土深處抽出新芽,重新開始刺繡新的錦繡。</p><p class="ql-block">世間最堅韌的繡品,原非掛在華堂之上,而是菊科植物用生命一針一針繡在大地上的印記:既在絢爛中招展,亦于凋零里埋藏,不懼歲月銷磨,不畏貧瘠擠壓——只將根深扎于土地深處,便繡出此生此世無人可拭的斑斕,歲歲年年,永無終章。</p><p class="ql-block">因此,當我在冬日的荒原上發現一朵遲開的甘野菊時,便忍不住要俯身低語:大地這沉默的繡娘啊,你拈起最后幾縷陽光為線,竟在這蒼茫的幕布上,繡出了整個季節封筆前最倔強的落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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