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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會門前那一地雞毛

忍冬藤

<p class="ql-block">  村委會門前原來是個山坡,長有些松樹、麻櫟樹和小櫟樹,其間一條小溝箐里,散落著一地的雞毛。白的、褐的、花的、黑的,雜亂無章地堆放在那里,冬春季干旱時,偶有風吹來,便輕輕顫動,少許未被土塊垃圾壓實的雞毛便飛了起來,飄上幾步遠后落到地面微微打轉。這雞毛也不知是何年何月開始積累下來的,村委會重新建蓋房屋搬住進來后,殺雞時就把雞毛往那里倒,日積月累,竟成了村委會門前一道奇特的景觀。</p> <p class="ql-block">  記得那已是村公所的時候了,有縣鄉領導干部下到村里,照例是要"接待"的,所謂接待,無非就是殺只雞。當時村公所的干部最怕干的事就是管伙食,村里的收入只有向村民收取的提留款,如果全部收起來,把應該上繳鄉政府的民兵訓練費、軍屬助耕費、報刊雜志費等上繳之后,村里還能有少量結余可以開支。因為每年都有群眾交不出錢來,只能拖欠,如果收繳的人數不夠,村里連上繳鄉上的錢都沒有。可接待是不能少的,于是便到村民家中賒一只雞來,當場宰殺,煮熟了端上桌。雞毛自然就丟在門前,日積月累,竟成了厚厚一層。那雞錢呢?只能欠著,打一張白條,蓋上公章,等收各種款項的時候扣除。也因如此,村民們不愿意把雞賣給村公所,或是要求付現錢,否則或是不賣、或是推說家里沒有雞。管伙食的人為了能買到雞,只能自己墊付,可幾文工資如何挺得住。更為老火的是,有的下鄉干部吃飯之后不交伙食費,這就需要管伙食的人幫忙墊付。說是墊付,大多收不回來,也就只能管伙食的人貼了。于是誰也不愿意去管伙食,只能大家輪流管,每人一個月。</p> <p class="ql-block">  那時的村干部整天干的工作就是催糧催款、抓計劃生育。公余糧、提留款、教育附加費,一樣樣壓下來,農民肩上的擔子著實不輕。有的家庭實在交不起各種款項,村民見了我們,遠遠就躲開,實在躲不過,便低著頭匆匆走過,連個正眼也不敢給。村民心里有氣,惹翻了開口就罵,說村干部吃人害人。自己也覺得委屈——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上面壓下來的任務,公糧任務完不成要挨批評,甚至扣自己的工資,只能硬著頭皮干,因此當時的干群關系很緊張。</p> <p class="ql-block">  后來國家逐漸富強起來,政策漸漸變了。先是取消了農業稅,接著是各種收費項目被清理,群眾應該交的提留款、教育附加費、公余糧等所有欠賬被一筆勾銷。村干部不再需要催糧催款,工作重心由管理村民轉到了服務村民上,國家開始給老百姓發錢:最低生活保障、養老保險金、農資補貼……脫貧攻堅開始后,群眾沒水架水、沒電架電、沒房蓋房……</p> <p class="ql-block">  大門外的那一地雞毛也漸漸少了,偶爾有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都是在村委會食堂吃工作餐,四菜一湯,清清淡淡,飯后自覺掃碼繳納伙食費,管伙食的人也就輕松多了。村民來辦事,村干部笑臉相迎,端茶倒水,負責幫村民辦各種手續,真心實意為群眾服務。</p> <p class="ql-block">  前年村里搞美麗鄉村建設,組織村民大掃除,清理陳年垃圾。清理村委會門前時,大家拿著掃帚、鐵鍬,忙活了小半天,埋在下面的雞毛已經和泥土混在一起,板結成塊,費了好大勁才清理干凈,那一地雞毛終于被徹底清除了。掃出來的雞毛拉到下面的垃圾池進行焚燒,焚燒時冒出的青煙,在夕陽下顯得格外輕盈,隨風飄散,再無蹤跡。</p> <p class="ql-block">  現在的村委會門前,鋪上了整齊的地磚,修建了一排停車位,兩側栽上花草樹木。夜晚在太陽能路燈的照耀下漫步,吹著花草清香的涼風,令人心曠神怡。那一地雞毛,連同那個時代的陳規陋習,已經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偶爾有老人路過,會指著干凈的地面,對年輕人說:"早些年,這里可是滿地雞毛啊……"語氣里,既有對往事的唏噓,更有對當下生活的滿足。</p> <p class="ql-block">  雞毛消失了,整治群眾身邊的不正之風把村間的道路吹得干干凈凈。村干部和村民的關系,也像這村委會門前的地面一樣,被清理得清清爽爽,重歸樸實與真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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