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圖片:來源于朋友及本人手機拍攝;</p><p class="ql-block">撰稿:黃叢俊;</p><p class="ql-block">撰稿時間:2025年06月18日。</p> <p class="ql-block"> 初聞“天一閣”三字,便知其在中國藏書史上的分量。那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私家藏書樓,如一顆文化明珠,在歷史長河中靜靜閃耀。今夏得閑,終踏上浙江寧波的土地,只為尋那方沉淀了四百年書香的院落。</p> <p class="ql-block"> 當我懷著滿心的期待,緩緩行至天一閣前,尚未踏入那扇門,古意便如潮水般悄然漫上心頭。腳下的青石板路,宛如一條蜿蜒曲折的時光紐帶,每一塊都被歲月磨得溫潤,縫隙里點綴著幾簇青苔,像時光的印章。</p><p class="ql-block"> 路的兩側,香樟與銀杏交織成穹頂,繁茂的枝葉織就了一片濃郁的蔭涼,陽光漏下,在地面織出金斑,落在深褐色的木門上,將“南國書城 天一閣”幾個大字染得暖融融的。門楣之上,墨色字跡蒼勁有力,在樹影的篩落間,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透著歲月沉淀下來的溫度,讓人不禁對這座古老的藏書樓心生敬畏。飛檐高高翹起,恰似展翅欲飛的羽翼,青瓦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宛如譜寫著一曲無聲的韻律。</p><p class="ql-block"> 透過半開的門扉向內窺探,院內的景致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畫徐徐展開:一株盆栽松靜立,虬枝如龍蛇般盤曲,針葉疏密相間,每一處細節都透著一種歷經歲月洗禮后的雅致與生機,仿佛在向人們展示著生命的堅韌與不屈。</p> <p class="ql-block"> 正看得出神,一位手持擴音器的講解員帶著游客緩步而來,我們便悄悄跟上。“這幾個字,是后人給它的。”她的聲音清亮,“天一閣不只是范家的私藏,更是南方文人的精神燈塔。與其他藏書樓不同,它能從明朝走到今天,靠的是‘護書’二字,早刻進了范家的骨血里。”</p><p class="ql-block"> 我駐足門前,思緒隨講解員的話語飄回明朝。這座由兵部右侍郎范欽于1561-1566年間建造的藏書樓,自誕生起便與“護書”二字血脈相連。范欽一生嗜書如命,為保典籍周全,不僅以“天一生水”之理建樓防潮防火,更立“代不分書,書不出閣”的族規,將萬卷典籍護過明清風雨,存于世間。</p> <p class="ql-block"> 抬眼望,飛檐翹角的紅墻黛瓦建筑在眼前舒展,磚墻因歲月浸潤泛著琥珀色的光,檐角微微上翹,像在輕訴六百年前的匠心:那是范欽親自督工的痕跡,每一塊磚的弧度、每一片瓦的排列,都藏著“防火”的密碼。</p><p class="ql-block"> 導游講解員指尖輕點門柱上的族規碑刻,聲音里帶著敬意:“同時期的藏書樓,多因戰火散佚、分家流散。常熟絳云樓毀于烈焰,典籍化為灰燼;汲古閣因子孫變賣典籍衰落,千年文脈一朝斷。唯獨天一閣,靠這鐵打的族規與‘天一生水’的巧思,成了現存最久的私家藏書樓。就說清乾隆年間,范家第十三代孫范懋柱兄弟分家,田產、宅院都分了,唯獨這藏書樓與七萬卷書未動。他們立契約定,樓歸長房看管,鑰匙由各房輪執,誰私自動書,全族罰跪祠堂。這規矩,不是寫在紙上的,是刻在范家人骨頭里的。”</p> <p class="ql-block"> 我推開門扉,入目的是傳統中式建筑的詩畫。斑駁的磚墻入口處,兩尊石雕靜立,雖經風雨磨去棱角,仍能辨出守護的姿態:一尊似獅非獅,一尊似虎非虎,像兩位沉默的老者,守著樓里的光陰故事。指尖輕觸石身,涼意透過掌心,恍惚觸到了六百年前匠人的鑿痕。</p><p class="ql-block"> 紅墻黛瓦間,飛檐翹角的細節如工筆勾勒,門窗上的雕花雖被歲月之溫柔摩挲,仍能看出當日的精致:梅蘭竹菊的紋路里,藏著古人對雅趣的執著:梅枝疏朗,似文人的風骨;蘭葉舒展,如君子的胸襟;竹節勁挺,喻讀書人的氣節;菊瓣層疊,顯隱逸的淡泊。穿過拱形門洞,一方靜謐庭院躍入眼簾:石板路如琴弦延伸,道旁綠植扶蘇,風過處,樹影在粉墻上跳著古老的舞,恍惚間,似能聽見古人翻書時“沙沙”的輕響,混著茶盞輕碰的脆響,和著一聲“妙哉”的低嘆。</p> <p class="ql-block"> 抬首望,“天一閣”匾額懸于梁下,木質樓閣層層疊疊,書櫥林立如列陣的士兵。雖無現代藏書館的宏闊,卻因每一層的典籍、每一卷的紙頁,漫溢出獨特的文化溫度:那是四百年前范欽親手抄錄的墨香,紙頁邊緣還留著他批注的小楷;是后世續藏者小心添入的新章,有些書脊上還沾著民國文人的指紋。指尖拂過書櫥的木紋,仿佛能觸到歲月的溫度:這里有抗倭時的戰報抄本,那里有晚明的市井筆記,每一卷都在無聲訴說著一個時代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講解員引我們至玻璃柜前,目光掠過柜中典籍:“如今天一閣仍存三千余卷明代刻本、抄本,這典籍有三絕:一絕‘全’,地方志、科舉錄、政書、詩文集皆備,《嘉靖寧波府志》《萬歷慈溪縣志》等明代方志,全國僅此處存完整本;二絕‘真’,許多是范欽親手抄錄,如《天一閣書目》載《洪武四年進士登科錄》,是現存最早的明代科舉錄,紙頁上還留著他抄書時的墨漬;三絕‘活’,我們將這些古籍整理出版,讓它們從書櫥里‘走’出來,成了研究歷史的活資料。”</p><p class="ql-block"> 講解員她頓了頓,笑意更濃,“到了清代,范家后人與文人雅士又續藏典籍,清代典籍有兩妙:一妙‘豐’,除延續明代的方志、詩文集,更添了乾嘉學派的學術著作,如錢大昕的考據、戴震的注疏,映著清代學術的新光;二妙‘精’,不少典籍用綾面、錦函裝幀,紅綾裹著墨香,錦緞護著文脈,可見清代書裝的講究。你看這卷《四庫全書》底本,綾面繡著云紋,錦函刻著‘天一閣藏’,打開時還能聞到樟木香——那是范家特意放的驅蟲藥,一放就是兩百年。”</p> <p class="ql-block"> “范欽按‘天一生水,地六成之’設計此樓,樓下六間應‘地六成之’,樓上一統應‘天一生水’,既合五行避火之理,又暗合藏書的整體性。”講解員指著樓上樓下的結構,語氣里帶著贊嘆,“同時期藏書樓多是單層或隨意分隔,唯天一閣以‘水’為魂,將防火防潮的智慧,融在一磚一瓦里。</p><p class="ql-block"> 你看這樓前的水池,是按‘天一生水’挖的,既防火又調節濕度;樓內的木柱用的是香樟,防蟲蛀;書櫥離墻三寸,防潮氣——古人的智慧,都藏在這些看不見的細節里。”抬眼望這獨特的布局,木梁交錯如織,仿佛能看見六百年前匠人的巧思在流動。</p> <p class="ql-block"> 庭院里的細節,藏著更深的故事。石制雕像靜立角落,無過多雕飾,卻以古樸的姿態,見證著樓里的晨昏——它的底座刻著“范氏護書”四字,字跡已模糊,卻比任何碑文都沉重;傳統花紋的木窗將光影剪成碎金,落在地上,像古人讀書時漏下的光陰,每一片光斑都曾照過某卷典籍的扉頁;半開的木門上,木雕紋路因歲月包漿泛著溫潤的光,伸手輕觸,似能觸到六百年的溫度——那是范家子孫捧書進出時,掌心留下的余溫。</p> <p class="ql-block"> “且看這石雕墻。”講解員的聲音忽然響起,她腳步輕盈地駐足在一方松鶴石雕前,眼神中滿是敬畏與欣賞,指尖輕輕點在那栩栩如生的石雕上。“在眾多藏書樓往往只注重藏書,而忽視裝飾細節之時,范家卻獨樹一幟,將對藏書的深厚情感與美好期許,精心鐫刻在這每一處細微之處。”她微微頓了頓,目光溫柔地落在石雕上,娓娓道來:“松,四季常青,無論嚴寒酷暑,始終保持著那一抹翠綠,它是堅韌不拔與長壽的象征,寓意著藏書能夠歷經歲月的風雨洗禮,依舊完好無損,永不衰敗。</p> <p class="ql-block"> 講解員繼續帶領著游人緩緩前行。而鶴,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向來被視為高潔、吉祥的象征,它身姿優雅,翱翔于天際,代表著對知識的無上尊崇與不懈追求。當松與鶴并立于此,便承載了范家的殷切心聲——愿天一閣的藏書,如同蒼松一般,四季常青,永葆生機;又似仙鶴展翅,長久傳承,將知識的火種,一代又一代,毫無間斷地延續下去。這不僅僅是一種美好的愿景,更是范家對文化傳承的堅定信念與執著堅守。你看這松枝的紋路,刻得比別處深三分,那是范欽特意交代的——‘書要像松,根扎得深,才不會倒’;這鶴的羽翼,雕得比別處舒展,是范家后人補刻的:‘書要像鶴,飛得遠,才傳得久’。”</p> <p class="ql-block"> 墻上的傳統花紋窗戶仍在篩落光影,落在地上,恍若古人翻書時的影子。兩側磚石墻因歲月泛著青灰,盡頭綠樹在風里輕搖,將小巷的靜謐襯得愈發濃厚。想象當年范家子孫捧書穿行于此,外姓人止步巷口,連送書的仆人也只能在巷外等候。這條巷,是天一閣的“界碑”,隔開了世俗的紛擾,守著典籍的清寂。曾有外姓書生求借《洪武四年進士登科錄》,范家后人寧可抄錄副本相贈,也不肯讓原書出巷一步;曾有富商愿以千金購書,范家子弟在巷口跪了整夜,說“書在,范家在;書亡,范家亡”。</p> <p class="ql-block"> “這條巷,是范家子孫取書的必經路。”講解員的聲音輕了些,“別的藏書樓允文人借閱,天一閣卻立‘外姓人不得登樓’的規矩。這巷口,是書與人的界限。仆人送書到巷口,搬運由族人親為。這份嚴苛,遠超同時期的藏書樓。但你看這巷墻上的刻痕,”她指著墻根,“每道刻痕都是范家子孫的生辰——他們從小在巷口長大,聽著‘護書’的故事,刻下自己的名字,就像刻下對書的承諾。”</p> <p class="ql-block"> 踏入樓內,最能讓人心神寧靜的,當屬那一方小天井。我輕輕走進,仿佛踏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靜謐世界。抬頭仰望,四角的天空湛藍如寶石,澄澈透亮,沒有一絲雜質,仿佛能洗凈塵世的喧囂與紛擾。檐下,兩盞褪色的紅燈籠依舊靜靜地懸著,盡管顏色不再鮮艷,但那一抹淡淡的紅色,卻如同兩團尚未熄滅的舊火,在歲月的流轉中,默默散發著溫暖而柔和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繁華與故事。</p> <p class="ql-block"> 地面上,一塊塊石板錯落有致地排列著,不知何時,一片金黃的銀杏葉悄然飄落,宛如一只輕盈的蝴蝶,緩緩落在石板上,與磚縫里翠綠的青苔相互依偎,構成了一幅自然而和諧的畫面。在這里,靜謐的氛圍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將外界的嘈雜隔絕在外,靜得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以及時光緩緩流淌的聲音。</p> <p class="ql-block"> 微風輕輕拂過,帶來了陣陣淡淡的木香,那是歲月賦予這座古老建筑的獨特氣息。風聲在耳邊低語,仿佛在講述著古人在此讀書的情景:風過檐角,銅鈴輕響,混著木梁間飄來的淡淡松木香,若有若無。想象當年范欽或他的子孫,捧一卷《洪武四年進士登科錄》,坐在石凳上,陽光從四角漏下,照在紙頁上,筆尖在批注處游走,沙沙聲與風聲應和,這方小天井便成了最妥帖的書齋。</p> <p class="ql-block"> “這小天井可不簡單。”講解員笑言,“下雨時,雨水順著四角流進暗溝,既排水又通風。許多藏書樓因潮濕致典籍霉變,天一閣卻靠這‘藏風聚水’的巧思,將書損率降到最低。古人的智慧,都藏在這些看不見的細節里。你看這磚縫,特意留了三分寬,是為了透氣;這石板,每塊都鑿了小孔,是為了導水,范欽當年親自畫的圖紙,連磚縫多寬、石板多厚都標得清清楚楚。”</p> <p class="ql-block"> 暮色漸起時,方覺游興未盡。站在天一閣之門前回望,飛檐下“狀元”匾額在余暉里泛著暖光,庭院中綠樹與紅墻相映成畫。那扇曾緊閉的大門,因游人的腳步添了煙火氣,可樓內的書香未散,范欽護書的執著未散,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里的文化基因,仍在歲月里靜靜生長。</p><p class="ql-block"> 我從天一閣出來,手機里存滿了照片:古雅的建筑、精美的石雕、飛檐的樓閣、帶表情的木門……每一張,都在訴說同一件事——有些文化,要用腳步丈量,用眼睛記錄,更要用心去感受。鏡頭里的飛檐曾托過范欽的目光,石雕曾聽過護書的誓言,小天井的銀杏葉曾落在古人的書頁上。這些照片里的每一處景致,都是文化的密碼,等著我們去解讀。</p><p class="ql-block"> 天一閣,它不只是一座藏書樓,更是一段文化的接力,是古人留給我們的精神原鄉。或許,這便是旅行的意義:在行走中,與歷史對話,讓文化活在當下。那些鏡頭里的建筑細節、光影流轉,都在無聲地說:有些文明,從未遠去;有些守護,從未停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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