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

淡然于心

芒種 麥子熟了，中原大地如置于烘爐之上，太陽吐著灼灼烈焰，曬著那無邊無際的金色麥浪，蒸騰出麥香特有的干焦味道，直撲人面。布谷鳥的鳴叫也早已倦了，聲音變得嘶啞，只在高遠的天空里斷續地劃過幾道痕跡，如灼熱的碎片紛紛墜落在麥梢上。 麥子終于要被農民收割了。麥稈曬得焦脆，鐮刀割上去，便發出干渴的嘶鳴。他們彎腰伏背，額頭上的汗水順著臉頰滾落，滴入腳下的土地里，瞬間被吸吮得不見蹤影。那汗水滴滴落下的地方，被陽光一照，便留下一點小小的濕痕，旋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每割下一把麥子，便覺得腰背上的骨頭在吱呀作響，沉甸甸的麥穗壓彎了人的腰，也壓彎了人們的脊梁。太陽卻不肯憐憫，只一味狠毒地燃燒著，烘烤著大地，也烘烤著人們。 麥子割畢，便堆成垛，麥場上便忙碌起來。脫粒機張開大口，轟鳴著吞進麥捆，又噴吐出麥粒和碎屑，麥芒與塵土四處飛揚，嗆得人喉嚨發干。麥粒滾落，黃澄澄地堆成了小山，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子般的光芒。孩子不顧大人的呵斥，在麥堆上嬉鬧翻滾，小手捧起麥粒又任其從指縫中溜走，仿佛把玩著金沙。揚場的漢子則立在飛揚的麥塵里，只看見他布滿滄桑的臉孔上，汗水與麥屑凝成了泥，斑斑點點，而那雙眼睛卻分明亮閃閃地映著麥粒的光澤，顯出沉甸甸的喜悅。 “芒種三日見麥茬。”麥茬地里，新一茬的玉米點種下去，農人們又忙著澆水。新苗初生，嫩綠柔弱，剛剛從焦黃的土地里探出頭來，怯生生地打量著這個炎熱的天地，顯得可憐又充滿希望。此時，麥收的忙碌尚未完全褪去，新苗的稚嫩卻已悄然萌發，兩重生命在此刻交接，恰如日夜輪回——一茬莊稼被收走，另一茬莊稼在此時被種下，仿佛土地在喘息之間，便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繁衍。 芒種時節，時間仿佛一柄無情的鐮刀，收割了麥子，也收割了人們的力氣；但時間又似一粒種子，在收割后的焦土里悄然種下新的嫩芽。農民彎腰揮汗，不正是向土地頂禮的姿勢么？他們以筋骨為祭，所換得的，是大地深處那永無絕期的回應——麥粒在曝曬中迸響，如祖先骨殖般沉實；而新苗怯怯地破土，則正是土地應許的，下一輪頑強生命的低語。 芒種，終究是大地與光陰之間最古老的盟約：舊物雖去，根脈未斷；人疲力盡，而土地卻從不失信。 淡然于心，河北邢臺人，喜歡略帶傷感的文字。暢游在文字的海洋里，汲取文學的營養，讓靈魂得以升華，用筆下的文字書寫人生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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