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橋古村寫生

宦民

在常州老年大學山水班學習國畫已經一年有余，還真別說，我還沒外出寫生過。 昨天，班上同學范纓師姐的微信里突然跳出一行字。 “明天去楊橋寫生，啥也不用帶，早上六點半老師開車去接你，發位置圖給我。” 范纓師姐快人快語，不給我猶豫機會。不過，這依然讓我為難，畢竟讓我外出寫生，純屬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但老師的厚愛與師姐的這份情誼，我肯定要接著。不過我想好了，屆時我只看不畫不上手。畢竟在家都畫不好，跑外面大庭廣眾之下畫畫，更是手不聽使喚。 　　常州的楊橋古村早就聽說過，卻從未去過。我趕緊上DeepSeek搜了一下，把我嚇一跳。 楊橋古村，坐落于常州武進區前黃鎮，依偎在滆湖之濱，始建于元末明初，距今已有六百余年光景。其歷史如村前蜿蜒的河水，靜靜流淌，卻暗藏波瀾。 據《武進縣志》載，明洪武年間，楊氏族人自宜興遷居于此。因村中河道縱橫，楊氏集資修建石橋五座，故得名"楊橋"。最盛時，村中有"五橋十三弄"之說，青石板路縱橫交錯，商賈云集，儼然江南水鄉重鎮。 楊橋地處滆湖水系咽喉，北通運河，南接太湖，實為漕運要道。鼎盛時期，村中碼頭綿延二里許，每日停泊商船不下百艘。實為常州西南一方重鎮。 　　我這輩子最大遺憾就是沒有學會開車，不能緊跟時代步伐。一旦需要用車的地方，總是麻煩別人。看來這次去楊橋古村寫生，又得麻煩老師了。 早晨六點半，老師從湖塘鎮穿城而過，準點到達我居住的新北區蘭翔新村，我感嘆如今的現代化生活，老師僅憑手機導航和位置圖，就能輕松找到我。 老師隨即開車再接上范纓師姐，徑直前往位于常州前黃鎮的楊橋古村。 大師兄李建亞自行開車前往。 到達楊橋，老師從車上搬下一大堆寫生裝備，又讓我感嘆一番。 如今寫生早已過了一個本子一支筆的年代。 三腳架，折疊桌，折疊椅，折疊四尺畫板，各種顏色畫筆，硬是裝了滿滿一車，事先準備好的折疊拖車。 　　干不了技術活，干點體力活兒，我還是能輕松做到的，我搶過折疊拖車，一路拉著折疊拖車前行。 走進楊橋古村，給我第一印象就是古街巷沿楊橋浜延伸，保留著明清建筑、雕花窗格、混水墻等傳統元素，臨河而建，灰瓦白墻倒映小河，充滿煙火氣。 一句話，楊橋古村是一座比蘇州周莊古鎮小眾、比浙江烏鎮更有煙火味的江南古村，村內有很多不錯的寫生素材，確實適合繪畫愛好者來此寫生。 　　師生四人，行走在楊橋古村落。盡管這村落有六百年輝煌歷史，如今卻只剩些老人守著。青石板路夾在兩排灰墻黑瓦之間，蜿蜒如蛇。墻角生著些野草，無人修剪，倒也長得自在。 南楊橋是來此村寫生的人必到的打卡點。 我們在南楊橋下一通忙活，很快架起了四塊畫板。 老師幫我們擇了一處臨水的所在，叫我們各自尋地方坐下。面前是一道小河，水不甚清，卻也映著天光。河上的南楊石橋，半圓的橋洞與水中的倒影合成一個完整的圓，煞是有趣。 　　“老師，我就算了吧，我是來觀摩的。” 我怯怯說道。 “不行，這次寫生權當是你的處女作，等你嘗到味，手就停下下來了。” 老師鼓勵我。 我勉為其難鋪開宣紙，蘸了墨，卻不知從何下手。那橋，那水，那屋，分明在眼前，又似乎遠在千里之外。筆鋒懸在紙上，竟微微發抖。 “先畫橋。” 老師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 我依言落筆，畫出的線條卻歪斜如蚯蚓。老師不言語，只拿過我的筆，在紙角示范了幾下。他的手腕靈活得很，一轉一折，橋的輪廓便躍然紙上。 “你行的，你功底不錯，進步也很快，就像平時在家畫畫一樣就可以了。” 老師繼續鼓勵道， “別緊張，太緊張了反倒不好。” “寫生也是創作，要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別看我們都在畫南楊橋，但畫面都是不一樣的” “一次不行，多畫幾次。” 老師鼓勵的話語讓我增添一絲自信。 我訕訕地笑，接過筆，重新畫過。這一次，手似乎穩了些。 　　“畫的不錯嘛，比我預想的好多了。” 我是老師重點輔導對象。 老師又悄悄站在我身后鼓勵我。 “現在都能輕松蒙眼畫出星空了，把楊橋的景色搬到畫板上的宣紙上了啊。” 老師風趣幽默的話讓我無地自容。 不過，在老師指導下，我嘗試了幾次，畫作雖幼稚，卻總算有了個模樣，橋是橋，水是水，雖然死板，倒也認得出來。 “注意留白，畫出層次，把江南水鄉的水墨韻味畫出來。” 老師又給我提出更高要求。 　　只見旁邊的范纓師姐早已支起畫架，動作頗為熟練。她習畫已有多年，筆下功夫自然比我強得多。大師兄則從包里掏出一個小馬扎，穩穩坐下，對著遠處的老屋出神。 老師踱來踱去，時而指點這個，時而評說那個。 范纓師姐很快畫完一幅，正與老師討論用墨的濃淡。大師兄的功底扎實了得，畫作也已初見端倪。 　　此時，日頭漸高，村里有了些動靜。一位頭發花白、面容滄桑的老者從橋上過，看見我們，駐足聊天片刻，又蹣跚而去。幾個孩童追逐嬉戲，笑聲在巷弄里回蕩，很快又消失不見。 我停下畫筆，對著一棵老槐樹發愣。此樹怕是比村里最老的老人還要年長，樹干粗糲，枝葉卻茂盛。想著想著，我忽然想起幼時家鄉也有這樣一棵樹，樹下常有人乘涼閑話。如今樹還在否？人又在何處？ 　　時間過得真快，日頭已然正午，大家都已畫完寫生。老師挨個看我們的畫作，一一評點。說到我時，他半是鼓勵半是說出我的癥結所在：“有進步，造型結構都不錯，水墨韻味稍微差一丟丟，還需多練。” 我點頭稱是。 回家的路上，車窗外的田野向后飛掠，綠得刺眼。人老了，學什么都是慢的。但慢又如何？堅持下去，總歸會有回報。 大師兄開著他那輛嶄新的X1寶馬XUV越野車一直把我送到家門口。讓我又欠大師兄一份人情。 　　回到自己的畫室，我把那張不成樣子的寫生貼在墻上，退后幾步看，竟也覺得有趣。墨跡滲開的地方，像極了楊橋村邊那些不知名的小草，在宣紙上瘋長。 回望古村，暮色中的楊橋愈發靜謐，宛如一幅水墨長卷。這次寫生，不僅收獲了幾幅畫作，更讓我懂得：真正的山水之美，不在刻意雕琢，而在自然流露；最美的筆墨，不在技法嫻熟，而在用心感悟。 我的寫生畫作 　　我再次重新審視自己的畫作，看著那些尚未干透的墨跡，仿佛又聽見了古村的風聲、水聲、人聲。這些鮮活的記憶，終將化作我筆下最動人的山水。退休后的日子，能與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在水墨丹青中尋覓詩意，在古村老巷里感悟人生，何嘗不是一種享受？何嘗不是一種小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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