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第二節 多肉修剪儀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午三點零七分，陳星準時拿起德國指甲剪，在觀音蓮葉片上落下第一刀。十二盆多肉沿著窗臺排開，葉片上的水珠凝著細小的彩虹，與1979年實驗樓后墻的雨珠折射的光驚人相似。我盯著她的指尖，剪刀開合的“咔嚓"聲與鋼筆尖劃紙的“沙沙"聲疊在一起，仿佛時光在此刻產生了聽覺回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知道為什么養多肉嗎？"她用剪刀尖挑開枯葉，汁液滲出的清甜混著茉莉皂香，在鼻腔里釀成微醺的霧。我想起她信里的話：“多肉的根能記住每滴水的味道"，此刻葉片斷裂處的白色汁液，與1979年她處理傷口時的紫藥水顏色驚人相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皮實，耐旱。"我望著她腕間的紅繩，那是丈夫臨終前系的，此刻正隨著剪刀起落輕輕晃動，“就像有些感情，放著放著，也就活下來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陳星的剪刀突然頓在半空，葉片汁液滴在她白大褂上，染成藍黑色的點——那是鋼筆墨水與植物汁液的自然混合。我的掌心發癢，1979年的刻痕仿佛與這個藍黑點產生了微妙的呼應，仿佛她此刻剪下的不是枯葉，而是三十年前的某個清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些感情不是放著，是埋著。"她的聲音輕得像多肉葉片，“就像你藏在樹洞里的鋼筆尖，以為爛在泥里，其實早就成了樹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剪刀尖不慎刺破我的指尖，鮮血滴在觀音蓮葉片上，與汁液混合成暗紅的螺旋紋。我看著那道紋，想起親孫女念秋的蠟筆畫，想起混凝土里的碎片，想起陳星實驗筆記里的植物圖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疼嗎？"她放下剪刀，用指尖蘸著我的血，在葉片上畫出個極小的“繁"字，“當年你替我擋花盆時，我比這疼十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記憶突然炸開——1978年深秋，我站在實驗樓前，看見陳星的白襯衫被花盆碎片劃破，后頸滲出的血珠滴在磚地上，如同此刻葉片上的紅點。“那盆花......"我抓住她的手腕，觸感與當年一樣纖細，“其實是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知道。"她用指甲剪輕輕刮去葉片上的血字，“你躲在樓梯拐角，耳朵紅得像爬山虎的花。"剪刀刃上的血跡在陽光下泛著微光，與她白大褂口袋里的鋼筆尖遙相呼應，“但我更知道，你踢花盆時，手里攥著我的楓葉書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的視線落在窗臺上的多肉上，某株觀音蓮的葉片竟長成了鋼筆尖的形狀，葉脈間的紋路與我掌心的刻痕吻合。陳星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嘴角揚起微笑：“去年冬天，它突然就這么長了，像是被人細心雕琢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摸出西裝內袋的英雄鋼筆，筆帽上的五角星與多肉葉片的尖端對齊，形成時光的準星。陳星的指甲剪在我掌心輕輕一劃，沒有破皮，卻讓舊傷處泛起熟悉的癢意——那是她用鋼筆尖在歲月里留下的印記，三十年未曾褪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知道我為什么每年給鋼筆上墨嗎？"她拿起我的鋼筆，往墨囊里注入藍黑色液體，“因為墨水干了可以再灌，可有些話......"她突然湊近，呼吸噴在我耳垂上，“有些話，說了就會像多肉汁液，再也收不回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遠處傳來上課鈴，與1979年的鐘聲相差兩秒響起。我望著陳星的睫毛，上面凝著細小的水珠，分不清是多肉汁液還是淚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的剪刀落在最后一片枯葉上，葉片落下時，露出用鋼筆尖刻的“繁"字，與我筆帽內側的“陳"字，終于在時光的窗臺，完成了跨越三十年的呼應。我望著這跨越時空的印記，仿佛看到1979年那個青澀的少年，正隔著歲月，與此刻兩鬢斑白的自己對視。陳星的指尖輕輕撫過葉片上的刻痕，剪刀刃上殘留的汁液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如同當年她眼中閃爍的狡黠笑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該澆水了。"她轉身拿起噴壺，水霧在陽光下織出微型的彩虹，“多肉喝飽了水，晚上會夢見自己變成鋼筆，在月光里寫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望著水霧中的多肉，突然明白，每片葉子都是陳星的心事，每滴水珠都是未說出口的話，而我掌心的刻痕，早已不是傷口，而是時光的筆尖，在生命的紙上，永遠寫著未完待續的、關于愛的故事。（未完待續）</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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