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河

隨心所欲

蟒河的水，宛如被歲月浸染的琥珀，泛著昏黃的色澤。那黃色里裹挾著一絲渾濁，卻又柔和得如同外婆布滿皺紋的掌心，予人一種莫名的安心。七歲的小平初至河畔，陽光碎金般灑在水面，粼粼波光隨著水波蕩漾，晃得人睜不開眼。小寶則不同，他是這方水土養(yǎng)大的孩子，蟒河的脾氣、秉性，早已刻進他的骨子里。 “水深不過膝蓋。”小寶說得篤定，那神情仿佛在訴說一個眾人皆知的秘密。小平盯著河面，內(nèi)心滿是遲疑。可孩童的好奇心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再大的畏懼也難以阻擋。眨眼間，兩個小家伙便脫得只剩褲衩背心，“撲通”兩聲，一頭扎進了河里。河水親昵地漫過小腿，細沙與淤泥從腳趾縫里鉆出來，癢癢的，像有無數(shù)只小蟲子在輕撓。他們在淺灘處肆意撲騰，濺起的水花裹著泥星子四處飛濺，不多時，兩人便成了泥猴，模樣滑稽又可愛。 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在大地上，曬得人渾身暖洋洋的。兩人玩累了，便爬上岸，大大咧咧地躺在被曬得溫熱的石板上。小平瞇著眼，突然指著小寶的頭哈哈大笑：“你頭上長草了！”小寶也不甘示弱，立刻回嘴：“你臉上貼了泥燒餅！”清脆的笑聲在河畔回蕩，驚得岸邊棲息的翠鳥撲棱棱地展翅高飛，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消失在天際。 就在這時，上游傳來陣陣“駕、駕”的吆喝聲。小平瞇起眼睛望去，只見一葉扁舟順著水流緩緩漂來。舟上，一位老漁翁鶴發(fā)童顏，身旁立著兩只黑乎乎的家伙，模樣神秘又新奇。 “老頭趕鴨子呢。”小平不假思索地說道，語氣里帶著孩童的天真。小寶聽了，立刻反駁：“那是鸕鶿，專門捕魚的！”隨著小船漸漸靠近，小平終于看清了鸕鶿的模樣：它們渾身漆黑如墨，羽毛泛著油亮的光澤；長長的喙微微彎曲，像一把鋒利的鐮刀；頸間套著草環(huán)，恰似戴了項圈的忠誠仆人。老漁翁一聲令下，鸕鶿們毫不猶豫地撲入水中，動作敏捷如離弦之箭。不過幾秒，它們便各叼著一條小魚躍回船上。老漁翁熟練地從它們喉中擠出魚來，鸕鶿們晃了晃腦袋，又一頭扎進水里，繼續(xù)執(zhí)行任務。如此往復，不一會兒，魚簍里便堆滿了活蹦亂跳的魚兒。 小平看得入了迷，嘴巴不自覺地張開，涎水順著下巴流了下來都渾然不覺。小寶見狀，胸脯一挺，夸下海口：“下次我?guī)~竿來，釣一尾大鯉魚給你，保準比這鸕鶿捕的魚還大！”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大妗熟悉的呼喚：“小平——小寶——吃晌午飯了——肉撅片——” 兩人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肉撅片可是他們的最愛，那筋道的面片，濃郁的湯汁，光是想想就讓人垂涎三尺。他們慌忙爬起來，顧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巴，朝著家的方向飛奔而去。一路上，泥腳印在河岸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痕跡，可還沒等他們跑出多遠，這些腳印便被熾熱的陽光曬干，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哥、寶哥、紅祥哥時光如白駒過隙，一晃多年過去。如今，每當憶起那日的蟒河之行，河水仿佛依然在記憶中緩緩流淌。可當年那個與自己在河中嬉戲、斗嘴的小寶，還有紅祥，卻早已成了隔世之人。蟒河的水依舊泛著昏黃，可曾經(jīng)回蕩在河畔的孩童笑聲，卻如同飄散的蒲公英，再也尋不回來。唯有鸕鶿捕魚的畫面，會在不經(jīng)意間闖入夢境，清晰得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 人生恰似這蟒河，我們都是河中的旅人。有些人，陪著我們走過一段旅程后，便在某個轉(zhuǎn)彎處悄然離去，再也不見蹤影。可那些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卻如同河底的鵝卵石，歷經(jīng)歲月沖刷，愈發(fā)圓潤、閃亮，永遠珍藏在記憶深處。 2025.6.17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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