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狗瘋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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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抉擇 “寵愛你”品牌CEO趙明輝的來訪比預期中來得更快。發布會一周后的早晨，一輛黑色奔馳停在“大黃的家”門口，引來街坊鄰居好奇的目光。林志強正在后院給新收留的流浪狗梳毛，小翠匆匆跑來，臉頰因奔跑而泛紅：“他們來了！‘寵愛你’的人，說是CEO親自來了！”梳子從林志強手中滑落。他本以為對方會先通個電話，沒想到直接上門。“我馬上來。”他拍了拍粘在褲子上的狗毛，“你先去招待一下。”小翠猶豫了一下：“他們……還帶了攝影師。”林志強的手頓在半空：“什么意思？”“好像是要拍些素材，說是‘品牌故事’什么的……”小翠咬了咬下唇，“我沒來得及拒絕，他們就已經開始拍了。”林志強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涌起的不安：“沒事，我去看看。”走進前廳，林志強立刻注意到站在收銀臺旁的中年男人——筆挺的西裝，锃亮的皮鞋，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與寵物店的休閑氛圍格格不入。兩個年輕助手模樣的人正舉著專業相機四處拍攝，還有一個拿著記事本的女性站在一旁。“林先生！”中年男人熱情地迎上來，伸出手，“趙明輝，‘寵愛你＇品牌創始人。久仰大名！”林志強握了握那只干燥溫暖的手：“趙總親自來訪，真是意外。”“哪里哪里。”趙明輝笑容可掬，“我們對您的社區寵物店模式非常感興趣，特別是結合流浪動物救助的這部分，很有社會責任感！”他環顧四周，目光在大黃身上停留了幾秒，“這就是傳說中的‘店長’大黃吧？比視頻里更精神！”大黃原本趴在它專屬的墊子上，見有陌生人提到自己名字，只是抬了抬眼皮，沒有像往常那樣熱情迎接。林志強注意到它的尾巴沒有搖動，這是大黃對不感興趣的人的標準反應。“我們正在策劃一個‘中國最美社區寵物店’系列。”趙明輝繼續說道，并示意助手遞上一本精美的企劃書，“希望‘大黃的家’能成為旗艦店。您看，保留原店名和團隊，我們注資擴建，全國復制這個模式……”林志強翻開企劃書，被里面的數字震驚了——投資額、分店計劃、品牌估值...小翠站在他身邊，眼睛瞪得圓圓的。“這個……確實很吸引人。”林志強謹慎地說道，"我們小店恐怕……”“哎，別妄自菲薄！”趙明輝拍拍他的肩膀，“您最近可是媒體焦點啊，那份勇氣，那份擔當……”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話說回來，那件事……工地事故，現在處理得怎么樣了？”林志強敏銳地察覺到趙明輝語氣的變化：“還在等相關部門重新調查。”“啊，這樣……”趙明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后對助手們揮揮手，“你們先去外面拍些街景，我和林先生單獨聊聊。”等其他人離開，趙明輝的笑容收斂了幾分：“林先生，我很欣賞你的能力，但作為潛在合作伙伴，我必須問清楚——這次事故風波，會不會有法律風險？”林志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面，節奏與墻上時鐘的秒針完全同步：“我已經咨詢過律師，過了追訴期，不會有刑事責任。民事部分我愿意個人補償。”趙明輝似乎松了口氣：“那就好。不過……”他湊近一些，“”體那邊，是不是可以……”適當降溫？畢竟我們要打造的是溫暖、正面的品牌形象。”林志強停下敲擊桌面的手指：“趙總的意思是？”“哎呀，直說吧。”趙明輝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事故這種事，說多了對誰都不好。既然真相已經公開，是不是該翻篇了？專注未來，您說呢？”林志強看向小翠，她正盯著趙明輝，眉頭微蹙。大黃不知何時走到了林志強腳邊，輕輕靠著他。“趙總。”林志強慢慢地說道，“事故是我人生的一部分，隱瞞它三年已經是個錯誤。如果合作的前提是讓我假裝這件事沒發生過，恐怕……”“不是假裝！”趙明輝急忙解釋道，“只是……淡化，把公眾注意力引向更積極的方向。比如您救助流浪動物的善舉……”他的手機突然響起，看了一眼屏幕，臉色微變，“抱歉，接個重要電話。”趙明輝匆匆走到門外。小翠立刻湊過來：“他什么意思？讓你別再提事故？”“差不多。”林志強揉了揉太陽穴，“商業合作都這樣，風險控制.……”“但那是你的過去啊！”小翠壓低聲音，“沒有那個過去，就沒有現在的你和大黃！”林志強正想回答，目光卻被趙明輝落在桌上的手機吸引了——屏幕還亮著，顯示最近通話記錄中的一個名字：陳永強。這個名字像電流般擊中林志強——陳永強，當年事故問題建材的供應商！他裝作無意地瞥了一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這時趙明輝回來了，迅速收起手機：“抱歉，公司急事。”他看了看表，“林先生，不如這樣，您再考慮考慮我們的提議，下周給我答復？企劃書里有我私人號碼……”“趙總認識陳永強？”林志強突然問道。趙明輝的表情瞬間凝固：“誰？”“陳永強，建材商。”林志強緊盯著對方的眼睛，“三年前工地事故的問題建材就是他供應的。”“哦！那個啊……”趙明輝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只是生意上偶爾有往來，不熟，完全不熟。”林志強注意到趙明輝右手無意識地轉動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一枚造型獨特的金戒指，內側隱約可見“CYQ”三個字母。記憶突然閃回——事故后第一次見到陳永強時，那人手上戴著同樣的戒指，還得意地說這是“趙總送的兄弟戒”。“趙總……”林志強決定試探一下，“您和陳永強只是‘偶爾往來’，那他為什么會有和您同款的戒指？內側還刻著您的名字縮寫？”趙明輝臉色驟變，隨即強裝鎮定：“林先生，我不明白你在暗示什么。商業合作講究的是信任，如果你這種態度……”“我很清楚你們的關系。”林志強站起來，大黃也隨之起身，“當年事故后，陳永強親口說過，他的靠山是‘寵愛你’的趙總。我當時沒聯想到，但現在明白了——你們是一伙的。”小翠倒吸一口冷氣，手捂住嘴。趙明輝的面具終于崩塌，眼中閃過一絲猙獰：“林志強，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自己是什么東西？一個工地出身的粗人，要不是看中你最近的熱度……”“請離開我的店。”林志強平靜地說道，但聲音里的寒意讓大黃都豎起了耳朵。趙明輝冷笑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保證，三個月內，你和你的破店會在這行混不下去！”他轉向小翠，“還有你，小姑娘，跟著這種人有前途嗎？我們‘寵愛你’旗下多少高端門店，隨便一個店長都比他現在……”“汪！”一聲低沉的吼叫打斷了他。大黃突然齜牙擋在林志強面前，背毛豎起，露出前所未有的兇相。趙明輝嚇得后退兩步，差點撞到貨架。“滾出去。”小翠一字一頓地說，手指向門口，“立刻。”趙明輝狼狽地收拾東西，臨走前惡狠狠地丟下一句：“我們走著瞧！”門鈴清脆地響了一聲，然后歸于寂靜。林志強跌坐在椅子上，手微微發抖。小翠蹲下來安撫大黃，它仍然盯著門口，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咕嚕聲。“我從來沒見過大黃這樣……”小翠輕聲說。“狗能聞出壞人。”林志強勉強笑了笑，“看來趙明輝和陳永強關系不一般。”小翠坐到他身邊：“你覺得……‘寵愛你’和當年的事故有關？”“不確定，但太巧合了。”林志強揉了揉大黃的腦袋，它終于放松下來，“趙明輝這么急著讓我閉嘴，肯定不只是為了品牌形象。”他們正討論著，店門又被推開了。林志強條件反射地站起來，以為趙明輝又回來了，卻看到小張的母親站在門口，身后跟著一個扛攝像機的記者和一位拿著話筒的女主持人。“林先生……”老人輕聲說道，“能耽誤您幾分鐘嗎？”林志強困惑地看著這個奇怪的組合：“這是……”“我是市電視臺《真情時刻》欄目主持人楊雪。”女記者上前一步，“張阿姨主動聯系我們，說有些話想通過媒體說出來。”小翠悄悄握住林志強的手，發現他掌心全是冷汗。大黃則走到老人身邊，輕輕蹭了蹭她的腿，仿佛在打招呼。“可以……進來說嗎？”林志強讓開路，心跳如鼓。攝像機在店內架好，張阿姨坐在特意準備的椅子上，雙手緊握那個舊相框。主持人簡單介紹了背景，然后問道：“張阿姨，您為什么想在電視上講述這件事？”老人抬起頭，眼睛濕潤但堅定：“我要讓大家知道真相……全部的真相。”她轉向林志強，“小林，能把那個工牌給我嗎？就是上次我給你的那個。”林志強從柜臺抽屜里取出小張的工牌，遞給老人。她顫抖的手舉起它，直面攝像機：“三年前，我兒子在這位林先生負責的工地上遇難。官方說是意外，林先生也這么說了三年……直到上周，他站出來說出了真相。”老人深吸一口氣，“這個年輕人已經承受了三年自責……但我想問，真正該道歉的人在哪里？那些提供劣質建材的人，那些為了利潤不顧人命的人，他們在哪？”林志強震驚地看著老人，沒想到她會為自己說話。主持人適時地提問：“您不恨林先生嗎？”“恨過。”老人坦誠地說道，“但恨解決不了問題。小林至少敢站出來，而那些真正該負責的人還躲在暗處。”她轉向林志強，“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原諒你了。”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林志強心中某個緊鎖的房間。他低下頭，淚水砸在地板上，濺起微小的水花。小翠緊緊抱住他的手臂，也在無聲地流淚。主持人顯然被這意外的發展打動了：“林先生，您有什么想對張阿姨說的嗎？”林志強抬起淚眼，看著老人慈祥的面容：“我……我會用余生彌補這個錯誤。我打算成立一個建筑工人安全基金會，用店鋪部分收益支持...小張的女兒如果愿意，我可以資助她完成學業……”“好孩子。”老人輕聲說，然后對攝像機補充道，“看到沒有？這才是真正的悔改和擔當。那些還在逃避責任的人，你們良心過得去嗎？”采訪結束后，張阿姨留下吃了午飯。小翠從隔壁李阿姨家借了幾道菜，拼成一桌簡單的宴席。老人吃得不多，但很喜歡大黃，一直用手喂它肉吃。“阿福——就是我兒子養的那只金毛——也是這樣，總愛把頭擱在人膝蓋上要吃的。”老人笑著說道，臉上的皺紋瞬間舒展，“看到大黃，就像看到阿福一樣。”林志強突然想起什么：“張阿姨，阿福后來……？”“送給我侄子了，活到十四歲呢。”老人眼中閃著淚光，“狗啊，比人長情。”送走張阿姨和電視臺的人后，店鋪恢復了平靜。林志強和小翠坐在后院的長椅上，看著大黃追蝴蝶玩。“今天真是……”小翠搖搖頭，找不到合適的詞。“像過山車。”林志強接上說道，“從差點和‘寵愛你’合作，到發現趙明輝可能和事故有關，再到張阿姨……”“你覺得電視臺會播出嗎？”“肯定會。”林志強仰頭看著藍天，“趙明輝看到后恐怕要氣瘋了。”小翠輕笑出聲：“活該。”她頓了頓，”對了，你剛才說要成立基金會，是真的嗎？”“當然。”林志強轉向她，“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想法，只是沒勇氣實施。現在……是時候了。”小翠望著他堅毅的側臉，突然說道：“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她跑進店里，不一會兒拿著一個舊相冊回來，“整理倉庫時找到的，本來想等你生日再...不管了，現在看吧。”林志強翻開相冊，第一頁是他五歲時的照片——站在鄉下老屋前，懷里抱著一只金毛幼犬，笑得見牙不見眼。“這是……”他驚訝地看著照片。“像不像大黃？”小翠指著那只小狗，“特別是這個眼神，簡直一模一樣！”林志強仔細端詳，確實有種奇妙的相似。他翻到背面，上面寫著“強仔和小黃，1989年夏”。“小黃……”他輕聲念出這個名字，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它后來被車……我哭了一個月。”小翠靠在他肩上：“所以你對大黃……”“可能潛意識里……”林志強沒說完，但小翠懂了。她伸手撫摸相片，又摸摸跑過來的大黃的頭，仿佛在連接過去與現在。“我們接下來怎么辦？”小翠問道，“趙明輝的威脅……”“兵來將擋。”林志強合上相冊，“大不了從頭再來。反正有你和……”“和大黃。”小翠笑著接上。“對，有你們倆在，我不怕。”大黃似乎聽懂了，歡快地叫了一聲，把爪子搭在兩人膝蓋上。陽光下，三個影子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當晚關店前，林志強在門口發現一個信封，里面是“寵愛你”的企劃書，封面上用紅筆寫著大大的“取消合作”。他笑了笑，隨手扔進垃圾桶。小翠從背后抱住他：“后悔嗎？那可是很多錢……”林志強轉身，第一次主動將她擁入懷中：“我們一起重建，比獨自登頂更有意義。”這句話像一句承諾，懸在暮色漸濃的空氣中。小翠沒有回答，只是更緊地抱住了他。大黃在他們腳邊轉來轉去，最后決定趴在兩人中間，尾巴愉快地拍打著地面，仿佛在為這一刻做見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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