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村口的老槐樹又開花了，細碎的白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極了那年秋天散落在田埂上的麥穗。每當風掠過發梢，總能聽見時光深處“沙沙”的響聲——那是屬于年少時拾麥穗的日子，藏在生產隊的炊煙里，揉進掌心的麥芒里，成為歲月最溫暖的褶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竹筐里的晨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清晨的露水還凝在草葉上，母親就把我從木床上喚起來。粗布衫的袖口還帶著昨夜漿洗的清爽，我挎著掉了漆的竹筐，跟著村里的孩子們往麥田跑。生產隊的麥田總像鋪了層金色的毯子，收割后的秸稈整齊地碼成垛，卻總在縫隙里漏下些“調皮”的麥穗——它們或是被鐮刀勾斷了麥稈，或是害羞地躲在秸稈背后，等著我們這些小身影來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蹲下身時，鼻尖滿是泥土混著麥香的氣息。指尖觸到麥芒的瞬間，微微的刺癢感順著神經蹦跳，像在和童年打招呼。我總愛挑那些顆粒飽滿的麥穗，把它們一根一根放進竹筐，聽著“簌簌”的聲響，仿佛在收集秋天的秘密。有時不小心被麥芒扎了手，便把手指含在嘴里輕輕吮，抬頭看見遠處的隊長扛著木耙走過，腰間的布巾隨步子晃啊晃，像只想要起飛的蝴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二、田埂上的歡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晌午的太陽曬得人發懶，竹筐里的麥穗堆成了小山，我們便躲到草垛下歇腳。不知誰從兜里掏出半塊硬糖，掰成小塊分給大家，甜絲絲的味道混著麥稈的清香，在舌尖化開。不知是誰起了頭，跑調的童謠便在麥田里飄起來：“拾麥穗，撿秋光，竹筐裝滿谷滿倉……”光著的腳丫踩在溫熱的泥土上，驚起幾只灰撲撲的螞蚱，孩子們笑著追過去，竹筐里的麥穗顛顛晃晃，卻怎么也舍不得撒出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最難忘的是遇到“漏網之魚”——一整株沒被收割的麥穗，沉甸甸地垂著腦袋。這時總會有小伙伴屏住呼吸，像發現寶藏般輕輕握住麥稈，生怕弄掉了一粒麥子。生產隊的王大爺路過時，總會笑著往我們筐里塞幾根甜稈，青綠色的莖稈咬開，清甜的汁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比任何糖果都要香甜。那時的快樂很簡單，一筐麥穗、一根甜稈、一聲伙伴的呼喚，就能撐起整個秋天的天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三、暮色里的歸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夕陽把麥田染成橘紅色時，我們挎著沉甸甸的竹筐往回走。竹筐的帶子磨得肩膀發疼，卻舍不得放下——這可是我們一天的“戰利品”。路過打谷場時，能看見大人用木耙翻動著新收的麥子，金燦燦的麥粒在曬席上蹦跳，像撒了一地的星星。隊長總會蹲下身，捏捏我們筐里的麥穗，夸一句“娃娃們真能干”，然后把我們的“收獲”倒進生產隊的糧倉，看著那些麥穗和無數人的汗水匯在一起，心里忽然覺得，自己小小的手也能接住秋天的重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回家的路上，晚霞把影子拉得老長。母親早已在村口等著，接過竹筐時，指尖拂過我沾著麥芒的頭發，眼里盛著比晚霞更暖的光。灶膛里的火塘燒得噼啪響，母親把新收的麥子磨成面，蒸出的饅頭帶著淡淡的麥香，咬一口，仿佛把整個秋天的富足都吃進了肚子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走過超市里整齊碼放的面粉袋，總覺得少了些什么。那些沾著泥土的麥穗、混著麥芒的粗布衫、田埂上跑調的童謠，早已沉淀成記憶里的琥珀。原來年少時拾的不是麥穗，而是藏在歲月里的煙火氣——是竹筐搖晃時的晨光暮色，是伙伴笑鬧時的天真純粹，是懂得“一粥一飯，當思來處”的初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風又起了，老槐樹的花瓣落在腳邊。忽然很想再蹲下身，在時光的麥田里尋一穗帶著露水的秋天，讓那些關于生產隊、關于拾穗的日子，永遠在心底輕輕搖晃，發出“沙沙”的響聲——那是成長最質樸的注腳，也是鄉愁最溫柔的模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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