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暮色漫過溪谷時,我總疑心是山風把黛青的顏料潑翻了。遠峰銜著半輪殘月,將影子浸在墨綠的林海里,松針上凝著的露,是畫師筆尖未落的釉彩,在晨霧里洇開一片朦朧的絹本。青山從來不是沉默的磐石,它是天然的畫框,藏著千百年未干的筆觸——石縫里斜出的虬松,是吳道子筆下的飛白;云絮漫過崖壁時,留白處便有了米家山水的氤氳;就連山澗墜落的苔痕,也順著巖層的肌理,長成了龔賢積墨里的蒼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山徑蜿蜒如宣紙褶皺,踩上去有草木碎裂的清響。某個轉角忽然撞見一叢野杜鵑,紅得像潑在宣紙上的朱砂,驚飛了棲在葉間的翠鳥,翅膀掠過空氣的弧線,恰似工筆畫里細筆勾出的翎羽。更深的山里有座古寺,黃墻在綠樹間若隱若現,檐角銅鈴搖碎了云影,叮當聲落進青苔石階的縫隙,像極了留白處題的小字,寥寥數筆,便點醒了整幅山水的禪意。常有背著畫架的人坐在溪畔,筆尖在畫布上行走,將松濤的濃淡、石徑的曲直、云霧的聚散都收進方寸之間,卻不知自己也成了山景里的一抹皴法,被風悄悄拓在時光的冊頁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而水的詩意,是流動的平仄。春溪漲水時,桃花瓣浮在波心,隨水流寫就一行行婉約的小令,卵石在水底相碰,是韻腳輕叩的聲響。夏日傍晚,竹筏劃破河面,驚起的漣漪圈住了落日熔金的倒影,撐筏人唱的漁歌,讓流水有了抑揚的節奏,歌詞跌進水里,便成了滿江跳躍的星子。到了深秋,兩岸楓林把影子泡在水里,溪水便染了胭脂色,偶有枯枝橫斜水面,殘葉隨波流轉,恰似行草書中飛動的連筆,在粼粼波光里寫出蕭瑟的詩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最愛冬晨的溪澗,薄冰下的水流似有若無,叮咚聲從冰層縫隙漏出來,像古琴泛音般清越。岸邊蘆葦覆著薄雪,影子投在冰面上,成了淡墨勾勒的疏枝,偶爾有松鼠踏碎薄冰,那碎裂的紋路,竟如宋瓷開片般精致。水總在低處流淌,卻把天的藍、云的白、山的黛都攬進懷里,連岸邊浣衣女子的笑靨、牧童橫笛的剪影,都被它釀成了流動的詩篇,隨波蕩向遠方時,便在某個轉彎處,與另一脈流水的詩情撞個滿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其實山水本無言,是人心為它著墨,為它押韻。當你在山徑拾得一片帶露的蕨類,那是畫意落在了指尖;當你聽見流水漫過卵石的私語,那是詩情淌進了耳蝸。青山把歲月疊成層巒,每道山脊都是未展的畫卷;綠水將時光釀成漣漪,每圈波紋都是待吟的絕句。而我們行走其間,既是看畫的人,也是被山水寫入詩行的字,在草木枯榮、流水西東里,悄然成了天地間最生動的皴擦與留白。</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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