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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宮風云之《紫宸月光》

鄂邑紫韻坊

<p class="ql-block">十四歲的楊玉環在春日庭院讀《長門賦》時,被欽定為壽王妃。她以為宮廷是詩書中的仙境,卻不知深宮似海。咸平公主的陰鷙目光,壽王英年早逝的打擊,讓她在宮墻內如履薄冰。直到被武則天親自安排入掖庭,成為帝王新寵。后宮嫉妒如毒藤纏繞,唯有那縷伴她降世的異香,令帝王深深沉迷。當六宮粉黛皆失色,她是否真能握住這份以命運為代價的恩寵?</p> <p class="ql-block">庭院深深,正是春色最濃時。十四歲的楊玉環倚著水榭朱欄,指尖拂過書頁上《長門賦》冰涼的墨字。風過處,垂絲海棠細碎的花瓣簌簌而下,拂過她鴉青的鬢角,落在攤開的書頁間,粉白點點,猶如淚痕。遠處,母親與幾位世家夫人低語的笑聲隱約傳來,帶著一種春日特有的慵懶與浮華。</p> <p class="ql-block">“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她輕聲念誦,目光卻有些飄忽。書中那金屋藏嬌又長門幽閉的陳皇后,于她而言,不過是紙上一段遙遠的哀音。此刻,滿庭的牡丹正開得灼灼,錦鯉在澄澈的池水中曳尾,攪碎一池云影天光。她生于鐘鳴鼎食之家,姿容被贊為“傾國”,生活是錦繡堆成的暖巢。宮廷,在她少女的憧憬里,不過是更大、更輝煌的仙境,是傳奇故事里才有的瓊樓玉宇。</p> <p class="ql-block">一陣稍疾的風掠過水面,卷起幾片粉白的花瓣,打著旋兒飄向水榭檐角。一只拖著長尾的翠羽鳥兒,被風驚起,啁啾一聲,振翅飛向庭院深處那片濃密的紫藤花架。楊玉環的目光被那抹靈動的翠色牽引,幾乎是本能地,她放下手中沉重的書卷,提了提鵝黃輕羅裙裾,循著鳥影的方向,腳步輕快地追了過去。</p> <p class="ql-block">她剛跑下兩級水榭臺階,母親略帶訝異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的聲音自身后傳來:“玉環?”</p><p class="ql-block">楊玉環聞聲止步,回眸望去。母親已立在水榭邊上,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位穿著深青宮袍、面白無須的內侍。那內侍垂手侍立,姿態恭謹,臉上卻無甚表情,唯有一雙眼睛,沉靜得如同古井深潭,正越過母親的肩頭,落在她身上。</p> <p class="ql-block">母親臉上的笑意有些勉強,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隨即又被一種刻意的溫和取代。她對楊玉環招了招手,聲音放得極柔:“好孩子,快過來?!?lt;/p><p class="ql-block">一絲莫名的微涼,悄然爬上楊玉環的脊背。她依言走回水榭,裙裾拂過落滿花瓣的石階,發出細微的窸窣聲。</p> <p class="ql-block">內侍上前一步,動作流暢地展開一卷明黃的絹帛,那顏色在春日暖陽下刺得人眼睛微瞇。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重量,沉沉地砸在安靜的水榭里:“敕曰:聞弘農楊氏女玉環,淑德有聞,姿儀端麗……特冊為壽王妃,擇吉入宮……”</p><p class="ql-block">后面的話語,楊玉環聽得不甚真切了。仿佛有巨大的潮聲在她耳邊轟鳴,淹沒了周遭的一切。她只覺眼前驟然一亮,隨即又暗了下去,春日繁盛的光影在她眸中旋轉、模糊。心臟在胸腔里猛烈地撞擊著,像是要掙脫束縛跳出來。壽王妃?那個只在大人閑談中偶爾提及、身份尊貴得如同云端人物的皇子?</p> <p class="ql-block">她下意識地望向母親。母親臉上的神情復雜難辨,有欣慰,有隱隱的憂慮,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母親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那掌心帶著薄汗,有些涼。母親的手微微用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牽引,按著她的肩,一同朝著那卷明黃深深地拜伏下去。</p><p class="ql-block">“臣婦(女)……叩謝天恩。”母親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p> <p class="ql-block">額頭觸到水榭冰涼光滑的木地板時,楊玉環才真切地感受到,那紙頁上陳阿嬌的嘆息,并非隔世的塵埃。宮廷,那輝煌的仙境,向她敞開的并非飄渺的云霞之門,而是沉重、冰冷、鑲著金邊的巨獸之口。她懵懂地踏入,帶著少女殘存的綺夢和對未知命運模糊的驚悸。從此,她不再是庭院里追逐飛鳥的楊氏女,而是注定要在重重宮闕中沉浮的壽王妃。</p> <p class="ql-block">重重宮闕,殿宇嵯峨,琉璃瓦在秋日的晴空下折射著冷硬的光。朱紅的宮墻高聳入云,隔絕了外間所有的喧囂與自由,只留下逼仄的甬道和無處不在的、無聲的審視。壽王府邸雖在皇城之內,卻更像一方被嚴密包裹起來的華麗孤島。</p><p class="ql-block">婚后的日子,并非詩書里描繪的“只羨鴛鴦不羨仙”。壽王李瑁,這位年輕的皇子,有著皇室特有的清貴氣質,待她亦是溫和有禮。然而,這份溫和總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薄紗。他眉宇間時常凝著一縷化不開的沉郁,那是對朝堂波譎云詭的憂懼,對自身如履薄冰地位的清醒認知。他極少與她談論外面的事,更多時候,是在書房獨坐至深夜,或是在庭院中對著秋月無聲嘆息。夫妻間的親密,溫存有余,卻難覓靈魂相通的暖意。</p> <p class="ql-block">宮廷的規矩繁復森嚴,一舉一動皆如提線木偶,每一步都需權衡再三。楊玉環漸漸明白,這金碧輝煌的樊籠,遠非她少女夢中無憂的仙境。這里沒有逍遙,只有無處不在的“規矩”二字,沉甸甸地壓在心頭。</p><p class="ql-block">皇家宴飲,是她必須面對的修羅場。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絲竹管弦之聲掩蓋著無數無聲的刀光劍影。</p> <p class="ql-block">這日,圣駕幸臨興慶宮花萼相輝樓,皇室宗親齊聚。大殿內暖香氤氳,金獸吐煙,舞姬的廣袖如流云翻飛。楊玉環依禮坐在壽王身側稍后的位置,低垂著眼睫,極力讓自己成為這繁華背景中一抹安靜的影子。她身著王妃規制的蹙金繡鸞鳥紋襦裙,華美異常,卻讓她感覺像披著一件沉重而冰冷的鎧甲。</p><p class="ql-block">“玉環妹妹今日這身衣裳,倒襯得人比花嬌呢?!币粋€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絲竹聲,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親昵。</p> <p class="ql-block">楊玉環心頭微凜,抬首望去。只見咸平公主李華陽正款款行來。她身著絳紫色華服,金線繡著繁復的纏枝牡丹,發髻高聳,簪著赤金點翠步搖,隨著她的步履輕輕晃動,折射出點點冷光。她面上含笑,那笑意卻只浮在精致的唇邊,未達眼底。她的目光,銳利如針,正細細地描摹著楊玉環的眉眼、發飾、衣袍的每一處細節,像是在審視一件待價而沽的器物,又像是在尋找著任何可供挑剔的瑕疵。那目光深處,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與估量,隱隱透著一絲陰鷙。</p> <p class="ql-block">“華陽阿姊謬贊了?!睏钣癍h連忙起身,依禮微微屈膝,聲音放得輕而恭謹,心卻不由自主地懸了起來。她能感覺到那目光如同實質的芒刺,落在肌膚上,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這位圣眷正隆的長公主,其權勢與心思的深不可測,早已在后宮傳遍。她不敢有絲毫失儀。</p> <p class="ql-block">咸平公主唇角那抹浮著的笑意加深了些許,伸出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尖竟帶著一絲涼意,輕輕拂過楊玉環臂彎間披著的薄如蟬翼的霞影紗帔子,動作看似親昵,卻透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賞玩意味。“這料子……是江南新貢的‘軟煙羅’吧?聽聞寸縷寸金,父皇也只得了幾匹。妹妹果然深得眷顧?!彼穆曇粢琅f帶笑,話語里的意味卻讓周遭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壽王李瑁在一旁,面色微白,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蜷緊,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出聲。</p> <p class="ql-block">那冰涼的指尖和話語中暗藏的機鋒,讓楊玉環背脊瞬間滲出一層薄汗。她強自維持著面上的平靜,微微側身,避開那令人不適的觸碰,垂首道:“阿姊說笑了。不過是圣人體恤,賞賜些尋常之物罷了?!?lt;/p><p class="ql-block">咸平公主收回手,目光在楊玉環低垂的頸項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如同深潭,幽暗難測。她未再言語,只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淺笑,便轉身走向自己的席位,那絳紫色的華麗背影,在滿殿輝煌燈火下,投下一道濃重而壓抑的陰影,久久籠罩在楊玉環心頭。</p> <p class="ql-block">壽王府的日子,在咸平公主那意味深長的一瞥之后,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看不見的石子,平靜的水面下涌動著無聲的暗流。壽王李瑁眉宇間的沉郁之色愈發深重,有時望著庭院中凋零的秋葉,會陷入長久的沉默。楊玉環小心翼翼地侍奉,將那份被審視的驚悸深藏心底,努力扮演著溫順嫻靜的王妃角色。深宮的寒,已悄然沁入骨髓。</p> <p class="ql-block">變故來得毫無征兆,如隆冬時節最凜冽的朔風,瞬間吹熄了王府內最后一點微弱的暖意。</p><p class="ql-block">那是一個雪虐風饕的黃昏,天空陰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鵝毛大雪密密匝匝地落下,無聲地覆蓋著殿宇的琉璃瓦、庭中的枯枝,將整個世界染成一片刺目的慘白。王府內靜得可怕,只有風穿過回廊時發出的凄厲嗚咽。</p> <p class="ql-block">楊玉環正獨自跪坐在小佛堂的蒲團上,面前一尊小小的檀木觀音像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慈悲而朦朧。她并非篤信神佛,只是這方寸之地,這縷縷檀香,能讓她紛亂的心緒獲得片刻的安寧。她閉著眼,指尖緩緩捻動著一串溫潤的菩提子,口中無聲地念誦著祈福的經文,為誰祈福?為病體纏綿的壽王?為這如履薄冰的處境?抑或只是為自己茫然無依的未來?她自己也說不清。</p> <p class="ql-block">檀香細細,燭火微微跳動,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顫動的陰影。</p><p class="ql-block">“王妃!王妃娘娘!”一聲凄厲變調的呼喊驟然撕裂了佛堂的死寂,帶著絕望的哭腔,由遠及近,伴隨著凌亂而沉重的奔跑聲。</p><p class="ql-block">楊玉環猛地睜開眼,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她倉惶起身,菩提子串珠從指間滑落,噼啪散落一地。</p> <p class="ql-block">佛堂的門被“砰”地撞開,壽王身邊最得力的老內侍連滾爬爬地撲了進來,涕淚橫流,渾身沾滿了雪水泥濘,頭上的幞頭歪斜,狼狽不堪。他撲倒在冰冷的地磚上,額頭重重叩下,發出沉悶的聲響,聲音嘶啞破碎,如同垂死的哀鳴:“殿下……殿下薨了!”</p> <p class="ql-block">“薨了”二字,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楊玉環頭頂。她眼前驟然一黑,腳下踉蹌著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佛龕上。那檀木觀音像被震得搖晃了一下,慈悲的面容在燭影里顯得模糊而遙遠。</p><p class="ql-block">“不……”一個破碎的音節從她顫抖的唇間逸出,輕得如同嘆息。她下意識地搖頭,仿佛這樣就能否定這殘酷的事實。身體里的力氣瞬間被抽空,沿著冰冷的佛龕緩緩滑坐到地上,散落的菩提子硌在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楚,卻遠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空洞與冰涼。</p> <p class="ql-block">殿外,風雪呼嘯的聲音驟然變得清晰而宏大,如同萬千鬼魅的嚎哭,席卷了整個天地。壽王府,這座曾象征著她命運轉折的華麗牢籠,此刻徹底變成了一座冰窟,一座巨大的、埋葬了她所有對“宮廷”虛幻憧憬的墳墓。寒冷,無孔不入的寒冷,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將她緊緊包裹、吞噬。她蜷縮在冰冷的地上,緊緊抱住自己,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滾燙地滑過臉頰,卻在瞬間變得冰涼。她為那個溫和卻沉郁的年輕丈夫哭泣,更為自己驟然被拋入無邊黑暗的、未知的命運。</p> <p class="ql-block">壽王的靈柩在漫天風雪中移出王府,如同一個巨大而冰冷的句點,徹底封存了楊玉環作為王妃的身份。府邸內懸掛的白幡在寒風中無力地飄蕩,如同招魂的慘白手臂。楊玉環穿著粗麻重孝,跪在靈前,看著紙錢化作灰燼,在冰冷的空氣中盤旋飛舞,最終寂滅。她整個人也仿佛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被巨大悲慟和更深恐懼掏空的軀殼。前路茫茫,這深宮之內,一個失去依仗的年輕寡婦,命運會將她拋向何方?是青燈古佛的冷寂庵堂,還是某個無人問津的荒涼角落?每一種可能,都浸透了絕望的寒意。</p> <p class="ql-block">然而,圣意的降臨,總是如此突兀而不可測。壽王七七之祭尚未過完,一個尋常卻令人窒息的午后,那象征無上皇權的明黃絹帛,再次降臨到這座被哀傷籠罩的府邸。</p><p class="ql-block">宣旨的依舊是內侍,面孔卻全然陌生,眼神更加深冷,不帶絲毫人間溫度。那聲音平板地宣讀著旨意,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楊玉環早已凍僵的心湖:“……楊氏,秉性柔嘉……著即移居掖庭宮,靜心修德……”</p> <p class="ql-block">掖庭宮!</p><p class="ql-block">這三個字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楊玉環的心上。她跪在冰冷的地面,垂著頭,孝服粗糙的麻布摩擦著肌膚,帶來刺痛。身體深處傳來一陣劇烈的顫抖,幾乎無法維持跪姿。那不是尋常安置宮人的地方。那是靠近帝王寢宮、專門收容有罪或身份特殊宮眷的所在,是后宮爭斗最前線的漩渦中心,更是帝王遴選新寵時,目光最容易掠過的地方!先帝妃嬪、被廢黜的后宮女子……無數雙眼睛,無數顆被嫉妒和算計浸透的心,都在那里無聲地等待著,撕咬著。咸平公主那日陰鷙的目光,瞬間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圣旨宣讀完畢,內侍毫無溫度的聲音再次響起:“楊娘子,請即刻收拾細軟,隨咱家入宮?!?lt;/p><p class="ql-block">沒有給她任何哀悼的時間,沒有一絲一毫的緩沖。壽王的棺槨似乎還在空氣中散發著若有似無的漆木與死亡的氣息,而她,已被命運的巨手粗暴地從這尚存亡夫余溫的靈堂前扯離,推向一個更加兇險、更加深不見底的淵藪。</p> <p class="ql-block">侍女們噙著淚,手腳慌亂地為她收拾著簡單的衣物。那些曾經象征王妃尊榮的華服首飾,如今都成了不合時宜的累贅,被草草塞進箱籠底層。楊玉環木然地站著,任由她們擺布。指尖拂過一件壽王生前曾贊過她穿著好看的杏色春衫,那柔軟的觸感,此刻卻帶來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楚。她猛地攥緊了那衣料,仿佛要抓住最后一點屬于過往的溫存,指節用力到發白。</p> <p class="ql-block">府門外,一輛青布小車已在等候。沒有儀仗,沒有隨從,簡陋得如同運送一件無足輕重的物品。楊玉環最后看了一眼壽王府那在冬日慘淡陽光下緊閉的朱漆大門,門楣上懸著的白燈籠在風中搖曳,像兩只哭泣的眼睛。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那寒氣直貫肺腑,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在侍女壓抑的啜泣聲中,她挺直了脊背,邁步走向那輛囚車般的小車。每一步,都踏在壽王未冷的魂靈之上,也踏碎了她自己最后一點天真的幻想。深宮,終于向她展露了它最猙獰的獠牙。掖庭,將是她的下一座煉獄。</p> <p class="ql-block">掖庭宮。這名字聽起來帶著一種規訓的意味,內里卻是一個無聲沸騰的熔爐。高墻隔絕了外界的陽光,連空氣都似乎比別處更沉滯、更陰冷,混雜著脂粉的膩香、陳年木器的腐朽氣,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太多失意女子積聚的怨懟氣息。楊玉環被安置在一處偏僻角落的小小院落里,只有一名沉默寡言的老宮婢服侍。日子陡然沉寂下來,如同死水,卻更令人窒息。咸平公主那銳利如刀的目光并未追來,但另一種無處不在的窺探,卻如同跗骨之蛆,從窗欞的縫隙、從院墻的陰影里無聲地滲透進來。她知道,自己這個“前壽王妃”的身份,本身就是一根刺,扎在許多人的眼中。</p> <p class="ql-block">她強迫自己沉靜。每日里,除了必要的起居,便是焚香、抄寫經文。她刻意摒棄了所有鮮亮的色彩,只著素淡的舊衣,將自己收斂得如同墻角一株不起眼的苔蘚。纖纖素手執著紫毫筆,在雪浪箋上一筆一劃,抄錄著《心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墨跡在紙上游走,試圖將那無邊的恐懼和刻骨的悲傷禁錮在方寸之間。然而,每當夜深人靜,窗外月涼如水,聽著掖庭深處不知何處傳來的、幽幽咽咽的琵琶聲,那被強行壓抑的思念和孤寂便如潮水般洶涌而至,幾乎將她吞沒。淚水無聲地滴落在墨跡未干的經文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深色。</p> <p class="ql-block">命運的轉折,再次以一種她無法抗拒的方式降臨。初春時節,宮苑中幾株珍貴的綠萼梅開得正好,幽香浮動。圣神皇后——如今帝國真正的主宰,忽然起了游園的興致。消息傳到掖庭,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炸開了鍋。那些沉寂多時的面孔驟然活泛起來,壓抑的院落里響起久違的梳洗聲、翻檢衣飾的窸窣聲,空氣里彌漫開濃烈得嗆人的脂粉香氣。這是她們苦等的機會。</p> <p class="ql-block">楊玉環卻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她看著鏡中自己蒼白憔悴的容顏,看著身上洗得發白的舊衫,沒有絲毫要去“偶遇”的心思。她只想躲得更深,避開那足以焚毀一切的權力之光。然而,皇后的旨意,點明了要所有“清修”的宮人隨侍賞梅。避無可避。</p><p class="ql-block">那日,天氣晴好,陽光難得地帶著暖意。梅林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圣神皇后被簇擁在中央,一身明黃色的常服,氣度雍容威嚴,眼神掃過之處,眾宮人無不屏息垂首。楊玉環縮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幾乎與身后的梅樹融為一體,低垂著頭,只盼這場煎熬快些結束。</p> <p class="ql-block">忽然,一陣風起,吹落幾片粉白的花瓣,也卷動了她素色衣裙的寬大袖擺。就在這風起的一剎那,一縷極其幽微、極其獨特的芬芳,從她袖底逸散開來。那香氣清冽如初雪融化的山泉,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暖的甜意,像是春日里第一朵綻放的白蘭,又似月下初開的曇花。它如此特別,如此純凈,瞬間便穿透了周遭濃得化不開的脂粉膩香,如同一泓清泉注入了渾濁的池塘。</p> <p class="ql-block">圣神皇后正欲抬手拂開一片飄落眼前的梅瓣,動作卻倏然頓住。她的鼻翼微微翕動了一下,那雙閱盡滄桑、深邃如淵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訝異。她緩緩地,極其精準地,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幾乎隱沒在人群角落、穿著舊衣的纖細身影。</p><p class="ql-block">“你,”皇后低沉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響起,不高,卻讓滿場瞬間死寂,所有目光都如芒刺般匯聚到一點,“抬起頭來。”</p> <p class="ql-block">空氣凝固了。楊玉環的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膛。她感到一陣滅頂的暈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盡全身力氣,才強迫自己緩緩地、一點點抬起低垂了太久的頭頸。</p><p class="ql-block">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瞇起眼,視線穿過晃動的光斑,對上了那道來自帝國權力頂端的、審視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僅僅帶著審視,更添了一抹濃重的、毫不掩飾的興味,如同獵人發現了稀世的獵物。那目光沉沉落下,帶著無上的威儀和一絲探究,落在她蒼白卻難掩絕色的臉上,更落在她周身那縷奇異而純凈的、仿佛來自肌膚深處的幽香之上。</p> <p class="ql-block">風,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梅林中的喧囂遠去,只剩下那縷異香,若有若無,絲絲縷縷地縈繞在帝王鼻端,也縈繞在楊玉環驟然被推上風口浪尖的命運之上。</p><p class="ql-block">“你身上的香,從何處得來?”圣神皇后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依舊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探究,每一個字都敲打在楊玉環緊繃的心弦上。</p> <p class="ql-block">楊玉環只覺得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她下意識地抿了抿蒼白的唇,才勉強找回一絲氣力,聲音輕得如同風中飄散的梅瓣:“回……回稟天后娘娘,”她頓了頓,指尖在寬大的素袖下掐得更深,“此香……并非熏染。臣女……生來如此。” 她艱難地說出最后四個字,頭垂得更低,露出頸后一段脆弱而優美的弧度。這伴隨降世、曾被家人視為祥瑞的異稟,此刻在掖庭宮這暗流洶涌之地,在帝國最尊貴的女人面前袒露,卻如同一把雙刃劍,既帶來了這猝不及防的關注,也帶來了無法預知的兇險。</p> <p class="ql-block">圣神皇后沒有立刻說話。那雙深不見底的風眸,如同最精密的尺規,在她身上細細丈量。從鴉羽般微顫的睫毛,到因緊張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再到那身洗得發白卻依然勾勒出驚人風姿的素舊衣裙??諝夥路鹉坛闪藷o形的琥珀,將楊玉環牢牢地困在其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重量。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沖上耳膜的聲音,還有周圍無數道目光聚焦在她背上,如同燒紅的針尖,刺探著、嫉妒著、算計著。</p> <p class="ql-block">“生來如此?” 皇后終于再次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只有一種純粹的好奇和掌控一切的淡然,“倒是有趣。近前些,讓朕看看?!?lt;/p><p class="ql-block">這簡短的話語,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將楊玉環從人群的角落推到了風暴的中心。她不敢遲疑,強壓下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心跳,依言向前挪動了幾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烙鐵上,灼痛而沉重。距離的拉近,讓那縷清冽的異香在帝王的鼻息間更加清晰可辨。</p> <p class="ql-block">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那審視不再隔著距離,變得極具穿透力。楊玉環甚至能感覺到那目光拂過自己眉梢眼角時帶來的微涼觸感。她屏住呼吸,眼睫低垂,不敢與那目光對視。</p><p class="ql-block">“嗯,”皇后似乎極輕地應了一聲,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最終停留在她緊攥著袖口、指節泛白的手上。那手上沒有任何華飾,只有常年抄經留下的一點墨漬和薄繭。“倒是個清凈模樣。這掖庭宮,過于清冷了。傳旨,”她微微側首,對身旁侍立的大監吩咐,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在場每一個豎起耳朵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移居……太液池畔的蓬萊西閣吧。”</p> <p class="ql-block">“蓬萊西閣!”人群中瞬間響起一片極力壓抑卻依舊泄露出來的抽氣聲。那地方,緊鄰帝王常居的含涼殿,臨水而筑,景色絕佳,歷來是得寵妃嬪才有資格居住的所在!這哪里是簡單的移居?分明是平地驚雷,是一步登天!</p><p class="ql-block">楊玉環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沖擊力撞在胸口,讓她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穩。巨大的惶恐瞬間淹沒了那一點點劫后余生的慶幸。她成了眾矢之的,被這突如其來的“恩寵”架在了熊熊烈火之上。</p> <p class="ql-block">她甚至不敢去想咸平公主李華陽得知此訊時會是何種表情。</p><p class="ql-block">“謝……謝天后娘娘恩典?!彼D難地伏拜下去,額頭觸碰到冰冷的地面。泥土的腥氣和青草的微澀氣息涌入鼻腔,提醒著她此刻的真實。這份恩寵,如同淬毒的蜜糖,裹挾著足以將她撕碎的洶涌暗流,沉甸甸地壓了下來。</p> <p class="ql-block">太液池的碧波溫柔地拍打著蓬萊西閣的基石,雕欄玉砌,紗幔低垂,窗外便是接天蓮葉與映日荷花,景致確是掖庭宮無法比擬的仙境。然而,楊玉環坐在鋪設著冰蠶絲簟的窗邊軟榻上,感受著身下絲滑的涼意,心中卻沒有半分暖意。閣內焚著上好的龍涎香,裊裊青煙在精致的博山爐上盤旋,卻依舊無法完全遮掩住她肌膚深處自然散逸出的那縷獨特芬芳。這縷異香,是她新身份的烙印,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p> <p class="ql-block">圣眷來得迅疾而熾烈。帝王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頻頻落向這方臨水小閣。賞賜流水般送入:江南最頂級的繚綾,薄如煙霧,光暈流轉;一整斛渾圓瑩潤的南海珍珠,光澤溫潤如月華;更有整塊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簪花盆景,剔透玲瓏,價值連城。每一次賞賜送達,都伴隨著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的窺探和咀嚼。</p> <p class="ql-block">后宮這潭深水,因她的驟然升騰而徹底沸騰。表面上的風平浪靜之下,是無數暗礁險灘。那些或明或暗的刁難,如同附骨之疽,悄然而至。</p><p class="ql-block">一日,御前大監親自捧著一個紫檀木嵌螺鈿的食盒前來,笑容可掬:“楊娘子,這是天后娘娘特意吩咐尚食局為您熬制的‘雪蓮玉容羹’,用的是天山采下的雪蓮,最是滋補養顏,娘娘吩咐,請您務必趁熱用些。”</p> <p class="ql-block">食盒打開,熱氣蒸騰,一股清甜的藥香混合著雪蓮特有的冷冽氣息撲面而來,白玉碗中羹湯晶瑩剔透,點綴著幾點嫩紅的枸杞,煞是好看。大監垂手侍立一旁,臉上堆滿恭敬的笑意,眼神卻帶著一絲不容推拒的審視。</p> <p class="ql-block">楊玉環的心猛地一沉。天后親賜的羹湯,是莫大的恩寵,更是無形的枷鎖。這碗湯,她若推辭,便是大不敬;若飲下……誰又能保證里面只有雪蓮和枸杞?咸平公主那陰鷙的目光,后宮無數嫉恨如毒蛇的視線,瞬間在她腦海中交織。她面上不敢有絲毫遲疑,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和惶恐,盈盈下拜:“臣妾叩謝天后娘娘天恩!” 隨即起身,伸出微微顫抖的手,端起了那碗溫熱的羹湯。</p> <p class="ql-block">白玉碗觸手溫潤,內里的羹湯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她強迫自己維持著平靜,用玉匙緩緩攪動,熱氣氤氳了她低垂的眼睫。周圍侍立的宮婢內侍,包括那位御前大監,所有的目光都如同探針,聚焦在她手中的碗上??諝饽痰萌缤F塊。</p><p class="ql-block">她舀起一小勺,送到唇邊。那清甜的氣味鉆入鼻腔,此刻卻帶著一絲詭異的腥氣。就在勺沿即將觸碰到唇瓣的剎那,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侍立在她身側、新撥來不久的一個小宮女,臉色驟然變得慘白如紙,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里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懼。</p> <p class="ql-block">電光石火間,楊玉環的手腕幾不可察地一偏,玉匙“?!币宦曒p響,磕在了碗沿上。小半勺羹湯潑灑出來,濺落在她鵝黃色的輕紗袖口上,迅速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p><p class="ql-block">“呀!”她低低驚呼一聲,帶著恰到好處的懊惱和一絲因“笨拙”而產生的羞赧,連忙放下玉碗,拿起絲帕去擦拭袖口,“臣妾失儀!這……這……”</p> <p class="ql-block">御前大監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堆了起來,眼神卻飛快地閃爍了一下:“不妨事,不妨事!楊娘子定是見到娘娘恩典,歡喜得緊了。這羹湯涼了便失了藥性,奴婢這就讓人再去溫過?!彼麚]揮手,立刻有內侍上前,要將那碗羹湯撤下。</p> <p class="ql-block">“不必麻煩了,”楊玉環抬起頭,臉色帶著一絲因“驚嚇”而泛起的薄紅,語氣溫順又帶著點怯生生的央求,“大監好意,玉環心領。只是這羹湯既已灑出,再溫過怕也失了滋味,平白辜負娘娘一片心意。況且……”她微微蹙眉,指尖輕輕按了按額角,聲音更輕軟了些,“臣妾早起便有些頭風,聞著這藥氣,反倒更覺不適了些。求大監體諒,容臣妾……緩一緩再用?”</p> <p class="ql-block">她將姿態放得極低,理由也挑不出大的錯處,更抬出了身體不適。大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看了看她袖口的污漬,又看了看她微蹙的眉頭和蒼白的臉色,終究躬身道:“楊娘子既鳳體違和,自當以玉體為重。這羹湯,奴婢便先帶回去,待娘子爽利了,再送來便是?!?lt;/p> <p class="ql-block">看著大監帶著食盒退出的身影,楊玉環緊繃的脊背才稍稍松弛,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貼在肌膚上,冰涼一片。方才那小宮女瞬間慘白的臉和眼中的驚懼,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頭。她揮退了閣內其他侍從,只留下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宮女。</p> <p class="ql-block">“你叫什么?”楊玉環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p><p class="ql-block">小宮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奴……奴婢賤名春桃……娘子饒命!娘子饒命??!”她語無倫次,只是拼命磕頭。</p><p class="ql-block">“抬起頭來。”楊玉環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喜怒。</p><p class="ql-block">春桃顫抖著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眼中是純粹的恐懼。</p> <p class="ql-block">楊玉環看著她,沉默了許久。閣內靜得可怕,只有窗外太液池水輕輕拍岸的聲音。最終,她沒有問那碗羹湯究竟如何,只是淡淡地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你且記住,在這蓬萊閣中,你看到的,聽到的,都爛在肚子里。往后……跟在我身邊,眼睛放亮些。”</p><p class="ql-block">春桃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楊玉環,隨即眼中爆發出巨大的、劫后余生的感激,再次重重叩頭:“是!是!奴婢謝娘子大恩!奴婢一定謹記!一定謹記!”</p> <p class="ql-block">楊玉環揮揮手讓她退下。閣內只剩下她一人。她走到窗邊,推開精致的雕花長窗。傍晚的風帶著水汽和荷香吹入,稍稍驅散了室內的沉悶。她望著太液池上漸起的暮靄,夕陽的余暉將水面染成一片破碎的金紅,瑰麗而虛幻。帝王沉迷于她的容顏,她的異香,這恩寵如同眼前的霞光,絢爛卻短暫。她握住了這以命運為代價換來的浮華,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地意識到,腳下并非堅實的土地,而是浮于萬丈深淵之上的薄冰。每一步,都可能是粉身碎骨。她必須活下去,在這金玉其外的煉獄里,清醒地、艱難地活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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