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感覺自己很幸運,能有“爺爺”被我叫了廿多年,與我年紀相近的村中兄弟姐妹,只有三幾個家庭享有爺爺關懷成長的。爺爺最喜歡小孩子,他是村頭大榕樹下嘻戲的一大班孩子的"大公仔",爺爺對我特別嬌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出生的第一個夏天,家人們在門口擺枱吃飯。爺爺快快吃完,從我母親手里把我接抱過來,逗我開心大笑,這一笑,小腳一蹬,成個身撞向牆邊,失聲哭不出來。我阿仁(祖母)趕緊抱著我,往閘門口村道方向跑去,要到大秧坎村找銀嬌大婆(接生婆)急診,到了社祉公才大聲哭喊出來。阿仁話,是社祉公憐憫我,救了我的小命。為這事,爺爺不知挨了阿仁多少罵,也正因爲這事,爺爺總是問我“頭痛嗎?頭暈嗎?”“沒有啦”!</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記得我讀小學的時候,適逢大躍進年代,高年級大哥哥大姐姐要上山燒炭,我們低年級的同學要擔磚擔泥。我放學回家告訴爺爺,家里的畚箕是大人用的,架上擔挑,我的肩膀仍無法夠得著呢。爺爺滿口答應,連夜砍竹給我度身訂造編織一對畚箕。第二天早上起來,爺爺笑容滿面亮出他的作品,引發我哇哇大哭,“您編織一對洗菜篸仔,我若擔回學校,肯定被同學仔笑死啦”。“好,我馬上砍竹又織一對,中午放學時保你滿意”。中午放學回家,看到爺爺新織的畚箕,還用粗鐵線做畚箕耳,正合我心意。</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家鄉背山面海,水坑溪流環抱村莊,每年十個八個臺風,不管東、南、西方向掃來,我們村莊都會受害。每當臺風前夕,我爺爺總是披著蓑衣從嘣塴沿著水坑基,視察到大水坑公路橋頭,我笑他是"巡基馬"。他平時還帶著窄口鋤,為水坑基補種上簕竹頭,預防堤壩塌方,若他發現堤壩鬆動,便立即回村報告,半夜三更,全體社員齊齊出動,打樁啦,挑坭擔沙啦,鋤草坯挑草坯啦,"夜戰馬超"防洪搶險,這樣的突擊勞動任務,好像年年有相逢。</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人生字典里,從沒有"困難"和"退縮"的詞句,有的是"見義勇為","助人為樂"。聽阿仁(祖母)講過,有一年臺風前夕,爺爺與村里多位兄弟出海捉罟尾,臺風到來之前,海水滾熱,魚蝦浮出水面吸氣,滿海面都是魚蝦。有經驗的出海人都知道,此時不敢貪心久留,要適可而止,匆匆登岸回家為上著。晚上,臺風果然登陸了。村里有位宗親大婆上門,問爺爺有否見到她丈夫歸家?爺爺一聽知道事情不妙,立即披上蓑衣與她們一起去海邊呼喊了整個夜晚。黎明時分,颶風過後,遠遠看到灘塗上揷著一個不動的身影,爺爺當即撲向海里,把好兄弟抱上岸邊,并幫忙料理後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經常給我們買連環畫,如《水滸傳》、《三國演義》、《封神榜》等,每有新出版的小人書,他第一時間就買回來給我們看,晚上在地堂乘涼時,還考我們呢。這也是我特別喜歡《水滸傳》的原因,那108名梁山好漢,深深銘記腦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有一整套劏牛劏豬的刀具,村里劏牛劏豬劏羊,少不了他的份兒。他還有一套最心愛的煮餚廚具,方圓十里八里鄉村,有紅白事兒都請他幫忙辦酒席,並非簡單煮餚了事,還要給主人家做預算統籌開支。記得那時生產隊自養豬乸和多頭生豬,逢年過節劏豬煮餚分享美食,都是叫爺爺掌勺,有一味叫"土豆東坡肉"的美味菜餚,我輩上下的兄弟姐妹都有品嘗吃過,回頭想想,我們村莊差點就跨進共產主義啦。</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們村莊背山面海,每年插完晚造秧後,便是可八月柴的時候。爺爺幫我磨好彎刀,買來單車輪胎,扯好皮底(上山的鞋子),約法三章:“不準過流白水那邊去可柴”。家鄉的“流白水”,即是“飛流直下三千尺”行出西門頭便望到,尤其雨後天晴,一條銀帶閃閃發亮,“ 疑是銀河落九天”了,不過被另一面山阻擋住大部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之所以不讓我過流白水可柴,因為他知道風險。這個風險是這樣的:過流白水的石路像個“呂”字,上面的石頭與下面的石頭,只有一尺闊的石邊可走,還要用手攀著石頭而過。過去再往上不遠,就是村里人所說的“老鼠尾翻頂”,那片山頭“風吹柴草見牛羊”,割一天柴草,三天都未必擔完回家。尤其擔柴下山過流白水時,人們只能用左肩擔柴(企擔柴),右手要攀爬著石頭慢慢行過去,這幾步路真是險象環生,一不小心,骨頭都找不回來,想起都腿軟。所以,初嫁來村里的新娘,家人都警告她不要去那邊可柴。</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從來不敢過流白水那邊可柴,只在半山的地割柴,每次擔柴下到山腳,爺爺早早就在山腳等候接擔了。爺爺每次來接擔都帶來手信,悅心茶樓的網油吐司,遠來飯店的煎堆仔、雞仔餅,或黃皮、龍眼、荔枝、花棯果??這兩公里的田基回家路,我就這樣輕輕鬆鬆的回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以下圖片來自網絡)</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做事一向嚴謹,醃咸馬(咸蝦醬)曬咸馬,有一套嚴格的流程,不能有雜魚雜蝦混在一起,這樣做出的蝦醬,品質才能有保障。曬魚乾也是他自己親力親為洗乾淨曬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廚藝一流,刀功了得,逢年過節都有新花樣推出,他做的扣肉、圓蹄、古嚕肉無人能及,沒齒難忘,就算是普通的蔬菜,他也能切出各式圖案,讓人賞心悅目,給人留下深刻印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最善長“化腐朽為神奇",幾條藤鱔被他釘在板上,一眨眼功夫就能肉骨分離,用洋蔥快炒一下,香氣撲鼻;又如豬腸頭、豬大腸,洗乾淨用油一炸,就可以做成甜甜酸酸的“冇骨燒鵝”。每次他出海捉回來的雞泡魚,他會小心翼翼的劏乾淨洗乾淨曬乾,並親自煲湯,煲幾個鐘後,先給狗仔吃後沒事,才請大家品嚐。不過,他千囑萬叮,他死後希望我們不要再吃雞泡魚。</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那年頭,經濟困難,爺爺還真有本事,我們家那頭牛乸(母牛),還連續生了3頭牛犢呢。每年冬天天氣寒冷,亞仁經常煲糯米粥喂牛,若牛乸生病,爺爺會把自己的棉被蓋在牛身上,自己穿上棉衣外套打個草窩過夜。剛好那幾年,政府政策有改變,自己養的牛犢歸私人所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一頭小牛,賣給生產隊,爺爺有650大元進帳。阿仁更加愛護牛只,寧願自己少吃,也要讓給牛乸吃,這樣母牛又連續分別生下兩頭小牛。為了把小牛賣個更好的價錢,爺爺與外村另一位養牛戶一起,趕著牛只,遠赴三水西南,在一個全省最大的牛圩市場交易。</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從廣海到臺城42公里,從臺城到佛山120公里以上,還要過三個渡口,分別是公益、九江、龍江渡口,再從佛山至三水西南,起碼也有40公里路程。一個行將古稀的老人,為了把牛仔賣個好價錢,風餐露宿,繞山涉水跑二百公里,我爺爺真是了不起!</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聽爺爺說:三水西南牛圩“賣牛不過磅”,這種買賣傳統,已經延續了幾百年,這樣,“牛中介”便應運而生,他們練就了“全靠一雙眼”的本領。爺爺又說,為了撮合每一單生意,他們會把價格談到買賣兩家都能接受,在討價還過程中,還帶有幾分神秘色彩,——全程用手語交流,絕不像肉菜市場那樣,幾元幾角的大聲報價還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牛中介”即過去耕牛交易的中間人,他們善于相牛,往往手持一根木棍,敲打牛背等部位,又用手捏幾下牛皮,繞耕牛轉一圈,而後就知道一頭牛的大約體重和產肉率。隨後買家、賣家以及“牛中介”,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後確定成交。</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反復對我說過幾遍西南牛圩的趣事,因為到西南賣過兩次牛,一次冬天一次秋天,“中介人”的手語中,撮指7、勾指9,摽指10。天冷時,“牛中介”與“牛中介”像久別重逢一樣面對面,每個人伸出一只右手,相互交叉伸進對方的衣袖里摸手指。如果是夏天,則用草帽蓋住雙方的右手,不讓旁人看見。一手扯買家,最高出價多少;一手扯賣家,最低多少能賣,手指頭一比劃,就心知肚明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跑兩趟去三水西南賣牛,每頭小牛都有¥ 850大元收入,分別比在家鄉賣出,多進帳¥ 200大元。爺爺說,不經辛苦,怎得世間財呢!</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身體還算硬朗,沒有器貭性病癥,七十歲那年,獨自上臺城人民醫院做了小腸氣手術。之後得了老年支氣管炎,每次發炎,他從來不說有多痛苦,只說“我又不能上街啦”,“你上街返工嗎?”阿仁總是這樣譏諷他。當年我估計,爺爺這個病癥,冬天會比較容易出現癥狀,可萬萬沒想到,爺爺卻於79歲那年的大暑天,永遠離開了我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爺爺離開我們四十多年了,可我總覺得他並未走遠,每當我遇到困難與挫折時,我總會想起他那慈祥的笑容,那寬厚的肩膀,那有力的雙手,那些陪伴我成長的點點滴滴,就會找到破解困難的密碼,就會專心一致把事情做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籍著今天父親節,讓我長嘆一聲:孫欲養而親不在!</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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