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狐影③

慕容懿禎

紫蘭想起過往，不禁潸然淚下，都怪父親太耿直，得罪了朝廷重臣，如果不是倍受株連，何至于此。 現如今父母兄弟各自流放，生死不明。凝珠見她淚滿腮，趕緊拿手帕替她拭干眼淚。 難得這幾日悠閑，紫蘭因為來了月事，需要靜養，勤媽早吩咐人拿來了紅糖，還有各式她最愛吃的點心，小時候喜歡吃的，自從掛了頭牌以后，應有盡有，勤媽一并滿足。 雖然秦湘樓紅牌姑娘還有好幾個，勤媽一視同仁，都視若珍寶，但是說到詩書琴畫，說學逗唱，紫蘭真的是天資聰穎，畢竟也是書香門第，官宦人家的小姐。 落魄了的鳳凰還是無法掩飾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族之氣。如今的她變了，變得有點油腔滑調，甚至見風使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說真格的，有時候她也瞧不起自己，這一點，勤媽倒是十分歡喜。 “哎呀小姐”，凝珠一聲驚厥從酣夢中醒來，“我怎么睡著了！？”表情一臉愧疚，紫蘭噗嗤一笑，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你跟了我也有些時日了，這入冬以來，你哪一天不是這樣昏昏欲睡，好像那些冬眠的小蟲”。 凝珠呵呵傻笑，撒嬌似的說“人家還小嘛，這一陣子你天天晚上和那幾個姐姐搓麻將，玩骨牌，你不累我累啊！” 說著一邊打呵欠一邊又說“為了幾個賞錢，我可一直沒打瞌睡呢！” 紫蘭聽著凝珠牢騷發完了，捂著嘴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教你的字兒和背的詩詞可別落下”凝珠應諾著伶俐乖巧的收拾暖香閣。 　　紫蘭看著凝珠，長得珠圓玉潤的，來秦湘樓半年有余，與之前判若兩人。 溫婉可人的紫蘭對凝珠說：“過些日子，把你送到馨怡姐那里調教調教，也好有個護身的本領。” “我才不要呢”凝珠一聽此言，急得直跺腳，一把抱著紫蘭的纖纖細腰“我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你這個小傻瓜”紫蘭摟著凝珠，輕輕的拍打著她，一半像是喃喃自語，一半又像在述說著和自己好像毫不相關的事兒一樣“總會有那么一天，你我都要有各自的歸宿，或早或晚……” 凝珠抬起頭來，看見紫蘭眼里仿佛有淚光閃過，她不忍心讓她有一絲不快，推了推紫蘭說“你上次有彈過的曲子煞是好聽，能不能再給我彈一次？” “你說的是那首秦觀的【鵲橋仙】嗎？”紫蘭信步上前，從床頭邊摘下一把琵琶，這琵琶已經很陳舊了，是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 “你可聽好，下次我要聽你來彈奏給我聽”紫蘭調好琴弦，試了試音色，凝珠乖巧伶俐的搬來一把楠木椅，沏來一杯茶。 　　凝珠聽的如癡如醉，正要張嘴說話，突然有人鼓掌叫好，兩人循聲望去，就看見一位翩翩公子在窗外佇立，好像是路過，又好像在窺探著什么似的。 作為秦湘樓頭牌，自然有與常人不一樣的待遇，北街地段繁華，秦湘樓在此處獨樹一幟。 姑娘們的飲食起居自然別有不同，居住環境自然也不能懈怠，從秦湘樓后面約莫一炷香時間，不遠處有一圣地，叫“仙女池”。 共有七處亭園，即是獨立又可相通，風景秀麗，春色無邊。如今雖然入冬，卻也有那耐寒的一抹翠綠和嫣紅，早有多事的仆役在每一處插上各自小主的花旗。 迎著寒冬依然春色撩人，惹得不少春心蕩漾的靈魂牽引著暗奈不住的步履，匆匆的踏著香風慕名而來。 青慈能位于頭牌之首也是有極好的家庭背景的。母親系前朝公主，下嫁于驃騎大將軍，戰敗投降后雙親皆殞命，她被發配到襄陽城。 那一年她才八歲。 青慈的父母親皆是大夫出身，作為官宦子弟，前庭覆滅后，她和秦湘樓的大部分女孩子一樣，也被卷入政治漩渦，變成犧牲品。 這些出生高貴的女孩子們，自小就學會了如何討好、賣笑求榮，憑著自己的絕色顏值，出類拔萃的技藝流轉于那些高官尊爵及富貴顯赫的男人手中，成了他們的極品玩物。 頭牌之首的青慈在秦湘樓的名氣和資歷，找幾個有錢的主替自己贖身有的是，只是時機未到而已。 　　果然沒過多久，青慈就被一位自稱是金人的完顏承麟的富商贖身。 當時南宋與金人有勢不兩立的局勢，來往通商自然不敢得罪，更何況是身單力薄的勤媽，憑你有通天的路，那些官員提到金人都是三緘其口，怒不敢言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青慈小鳥依人般與秦湘樓的姐妹們灑淚分別。 而青慈也心里明白，無論她怎么努力，都是龍潭虎穴，毫無分別！這就是身為青樓女子的悲哀和不幸。 這一日紫蘭邀馨怡至秦湘樓西側大廳寶賢齋聽書，一來想和她說說凝珠的事，二來是敘舊情。 因為之前有一個姐妹叫香鸞的調頭【青樓行話，指被人挖角，另謀高就，類似現在跳槽的意思】。 如今姐妹三都風生水起，在這一行還算混的不錯，一邊把酒言歡，一邊聽書，說的是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 “真想去東京汴梁看看”香鸞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眉飛色舞的說著。 “我想自己經營一家店，當老板娘”馨怡翹起蘭花指，嘴巴吹了吹杯中的茶葉“寄人籬下的日子再風光也是一顆棋子而已”。 香鸞推了推一旁發呆的紫蘭，“你呢？蘭兒” “我，我想自己的親人，還有失散的弟弟”紫蘭像孩子似的，把積郁多年的眼淚一霎時全部傾瀉而出。 這些話也勾起了她們的心酸往事，香鸞和馨怡都不禁抽噎起來。三個女孩子正值青春妙齡，各自與父母、親人陰陽相隔，小小年紀就獨立生活，寄人籬下吃盡苦頭，這一步步走來都是一部血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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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樓狐影③

慕容懿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