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枕星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十年前的夏天，新疆輪臺縣陽霞鎮的空氣里全是小杏熟透的甜香。我跟著工程隊修路，安全帽下的臉被曬得通紅，直到遇見見古麗——她蹲在村口老杏樹下，給當村長的爸爸當翻譯，白色頭巾邊垂著的碎發，讓晃眼的陽光都柔和了幾分。</p> <p class="ql-block">她是村里少有的大學生，漢話說得溜，總愛把筆記本墊在膝蓋上記東西。我第一次鼓起勇氣搭話，是看她幫老鄉跟我們要水管配件，睫毛在眼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這個型號對嗎？”她接過圖紙時，指尖蹭到我手背，像被杏花蜜沾了一下。后來她總來工棚送馕，我偷偷在她籃子里塞過技術員發的水果糖，她發現后笑出兩個小梨渦：“漢族小伙兒，糖太甜啦。”</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約會就在收工后的杏林里。她教我辨認哪種小杏最甜，摘下來在裙擺上擦兩下就塞給我，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淌。我給她講內地的大學，講圖書館里能摞到天花板的書，她托著下巴聽，頭巾被風吹得飄起來，像朵會飛的白棉花。有次下工晚，月亮都掛上杏樹枝了，我送她到村口，她突然回頭塞給我個布包，里面是曬干的小杏干，還有張她用鉛筆描的工地圖——那是我收到過最珍貴的“情書”。</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可暑假結束得太快。她要回學校，我跟著工程隊轉場，走那天她沒出來送我，只托人捎來句話：“路修好了，記得來吃杏。”卡車開出村口時，我看見杏林深處有個白影子，沒敢喊，怕一開口眼淚就掉下來。后來通信不便，幾封信后就斷了聯系，只記得她曬得微紅的臉頰，和陽霞鎮永遠甜得發黏的夏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半年像枚夾在舊圖紙里的杏干，皺巴巴的，卻藏著整個青春的甜。現在偶爾吃到杏干，還會想起那個會說漢話的維族姑娘，想起她蹲在杏樹下笑我“修路的手太糙”，想起我們沒說出口的再見，像落在戈壁上的雨，短暫卻夠我記一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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