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陽臺札記》</p><p class="ql-block"> 三幢灰白的樓,三個懸在空中的水泥陽臺,向來是垃圾的歸宿。人們從窗口擲出塑料袋、殘羹、煙頭,日積月累,竟成了一片小小的垃圾原野。夏日的熱風一吹,蚊蟲便從這腐土中涌出,于是家家閉戶,連陽光也拒之門外了。</p><p class="ql-block"> 我初搬來時,陽臺上雜草叢生,間雜著陳年的煙蒂與碎玻璃。我拔了草,清了垃圾,又請人做了防水。買了幾個防腐木箱,雇車運來三車黑土。土倒在木箱里,蓬蓬松松的,像是能掐出油來。</p><p class="ql-block"> 百合最先種下。今年竟有了五十多棵,莖葉挺拔,花苞低垂,開時白得晃眼。小青菜也長得好,青蔥、菠菜、油菜,排成小小的方陣,晨露未晞時望去,綠得幾乎要流淌下來。</p><p class="ql-block"> 清早,我在陽臺上鋪開瑜伽墊。太陽剛爬過對面的樓頂,光便斜斜地切過來,先照著腳,再爬上膝蓋,最后把整個人都裹住了。這時候,光是有重量的,暖烘烘地壓在皮膚上。</p><p class="ql-block"> 鄰居們偶爾也來張望。有個老太太常立在玻璃門后,看我蹲在木箱間拔草。一日她終于推門出來,遞給我一包黃瓜種子。"我年輕時也種,"她說,"后來垃圾多了,就停了。",她沒說為什么現在垃圾沒了。我也沒問。陽臺本是無主之地,如今卻成了我的國。在這里,我與五十多棵百合共享晨光,與數不清的小青菜分食雨露。蒼蠅偶爾也來,但不似從前成群;人們依舊閉戶,但不再是因為惡臭。原來只需幾箱土,就能讓一個垃圾場改朝換代。</p> <p class="ql-block">《空中綠綺花園》</p><p class="ql-block">2025 年 6 月 15 日</p><p class="ql-block">—空中綠綺札記</p><p class="ql-block"> 推開窗的瞬間,風裹挾著百合清甜的香掠過鼻尖。這片曾被垃圾與荒草占領的空中廢墟,如今成了懸在樓宇間的綠色詩箋。</p><p class="ql-block"> 初來此處時,鐵皮銹蝕的呻吟與腐葉發酵的酸臭,在記憶里刻下斑駁的印記。但我總相信,再荒蕪的土地也藏著春天的密碼。清理陳年垃圾時翻出的褪色玩偶、銹跡斑斑的硬幣,像是被歲月遺忘的謎題;給斑駁的水泥地做防水時,指尖撫過那些細密裂縫,如同在修補時光的褶皺。當三車帶著泥土芬芳的黑土傾瀉而下,我知道,一場關于重生的敘事正式開篇。</p><p class="ql-block"> 防腐木箱里,百合的鱗莖在黑暗中蟄伏一冬,待春風叩響窗欞,便齊刷刷頂破泥土,舒展成玉色的小喇叭。今年,它們的隊伍已壯大到五十余株,清晨的露珠在花瓣上凝成星子,傍晚的余暉為花影鍍上金邊。青菜苗怯生生地探出頭,葉片上的脈絡像極了大地的掌紋,我總愛蹲在壟間,看它們在微風中輕輕搖晃,恍若無數綠色的小手在與陽光擊掌。</p><p class="ql-block"> 鋪好的瑜伽墊成了我與太陽約定的情書。晨光初綻時,體式的舒展與花苞的輕顫共振;暮色四合時,呼吸的韻律與歸巢的鳥鳴和鳴。偶爾有鄰居駐足,眼里盛滿驚訝與羨慕,我便笑著遞上剛摘下的青菜,那些帶著露水的情誼,比任何言語都動人。</p><p class="ql-block"> 這片空中花園,是鋼筋森林里的溫柔反叛。當整棟樓的門窗在夏日緊鎖,這里卻永遠向清風敞開;當他人抱怨生活的瑣碎,我正俯身嗅著泥土里醞釀的驚喜。原來,最珍貴的詩意不在遠方,而在愿意為荒蕪播種希望的勇氣里,在日復一日澆灌夢想的堅持中。每個清晨推開窗,都是與新生的重逢,都是獨屬于我的小確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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