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

??飛魚??

今日是父親節，又恰逢我進六十歲生日。兒子昨晚從長沙打來電話，聲音里帶著喜氣，說給我郵寄了生日禮物。他五月剛訂了婚，女方是湘江邊長大的姑娘。我握著話筒，眼前浮現出他兒時騎在我脖子上看元宵燈會的模樣。三十年光陰，就這樣從指縫間溜走了。 上個月湘雅做的肺結節手術，病理報告說是良性。等待結果的那幾日，我常在醫院走廊踱步，數著地磚的塊數，仿佛能數清余下的歲月，心在煎熬。如今想來，人生在世，原不過是一場與時間的拉鋸戰。 五礦湖鐵的老同事們大多已退休，有的含飴弄孫，有的臥病在床。我辭職后輾轉于幾家私企任職，西裝革履地出入寫字樓，把最老練的年歲獻給了最不牢靠的營生。辦公桌抽屜里至今收著湖鐵的工作證，藍底照片上的青年，眼神銳利得能刺穿鋼板。 妻子近來消瘦了許多。她每日往返于家與岳父住處之間，像鐘擺般規律而疲憊。九十歲的岳父坐在輪椅上，總把今日的報紙當成去年的舊聞來講。有時我去看他，他會突然握住我的手，喚我一聲，渾濁的眼里閃過片刻清明，昨天清早，他還來電：要給我生日紅包??，答復不做才作罷。 手術后的某個清晨，我獨自去漣水邊散步。霧靄中遇見一個釣魚的老者，水桶里空空如也。他說退休十年，釣不上魚的日子比釣上的多。"橫豎都是消磨。"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豁口。我摸摸自己手術后的傷口，忽然懂得有些空缺永遠無法填滿。 兒子發來訂婚照，姑娘眉眼溫婉，站在橘子洲頭微笑。他們背后是滔滔江水，讓我想起三十七年前與妻子在漣水畔的合影。如今河水或許依舊，而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早已被歲月沖刷得變了模樣。 早餐，妻子下了一碗面條，特意放了二個荷包蛋，還有點小菜，我與之分享，也蠻有情調。今天生日，前段時間與親人說了：不辦宴席。得到了理解。 夜深人靜時，我常摸到胸口那道二寸長的疤痕。醫生說傷口會慢慢淡去，但我知道，有些痕跡一旦刻下，就會跟著走進墳墓。就像當年父親、母親、岳母去世的情景——它們都成了我身體里看不見的印記。 陽臺上那盆茉莉開了，香氣飄進書房。昨晚收到兒子快遞過來的德國高檔胡須刀，雖覺有點貴，但也欣慰。忽然想起他小時候總嚷著要我舉高高，如今他的世界早已在我臂展之外。 六十歲的月光照進窗戶，在地上畫出一道明亮的門檻。我站在這頭，望著那些深淺不一的腳印，忽然明白：所謂花甲，不過是帶著所有傷痕與歡喜，繼續踉蹌前行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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